一顶乌色小轿,前后跟着几个仆人老妈子,不徐不疾从城中大道拐进一条小巷,风尘仆仆似从远处赶路多日而来。轿里一个四五岁的小童在乳娘身上黏皮糖似的撒娇:“阿姆~怎么听不到嘣嘣了!”她说的嘣嘣,是刚刚街边人买的拨浪鼓,她从未见过那玩意儿,自然也叫不上名字。
“小姐坐好!动来动去的碾得我这把老骨头身上疼。”四十出头的妇人身着粗布大褂,鞋底看不见的地方净是补丁,原本是惯使力气的粗作下人,“轿子都要被你踏穿了。还小姐呢,什么都没见过!恪!彼止酒鹄矗闷鹦〈暗牟剂鼻屏饲疲南吕镄腥艘丫∩佟K押⒆臃畔拢约盒笨吭诮锹淅锎蚱痤
小童一落地就趴在小窗口,垫着脚使劲向外看。令她大失所望的是,刚才一瞥之中看到的热闹的城门口小摊贩一个都没有了。所见之处只有灰色的院墙和粗壮的树干,空气中沁人心脾的槐花香随着清风飘过来,她贪婪地深吸一口气,突然耳中敏锐地捕捉到清脆而细微的铃响,是什么呢?
槐花香戛然而止,一股浓重的腥臭扑面而来,但她仍然执着皱着小鼻子地张望着,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彻底惊呆了。
其实那不过是一列骆驼商队在树荫下休息,队伍里有胡人也有汉人,身上穿着都是奇装异服,但因为过于破旧倒也不那么显眼。所有的人几乎都黝黑高大,四肢修长而松弛,眼神飘忽而狡猾,有人看到她还露出异常洁白的牙齿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也许是这两个月的旅途颠簸让她明白,只要轿子还在前行就不需要害怕,躲开放肆的眼神,她突然注意到有匹骆驼下面的破被褥里似乎有个活物在蠕动,仔细看去竟是个人。
这人比其他人都要小,小太多了,顶多就比自己大几岁而已。他像是刚睡了一觉醒过来,懒懒地睁开了一双大大的眼睛。在他睁眼之前,不过是一个肮脏的小乞丐罢了,但他睁眼瞧着她的时候,却像是,像是什么呢?她太小了,想不出一个恰当的比喻,直到多年后的深夜她从瀑布上被人击落,仰面坠入深渊之前透过水幕看到的那颗星,那就是他的眼神――绝望,空茫茫地让她心安。
蓬头垢面的男孩站起来,疑惑而戒备地盯着移动的小轿里那张娇嫩白皙的小脸,他虽然小,却见过很多的女人,白的黑的,胖的瘦的,香的臭的,老的年轻的。但最年轻的也不过豆蔻年纪,一张脸上已经推脂抹粉,不见本来面目了。
这个玉雕一般的小孩为什么一直看着自己,不知道。自己又为什么一直盯着他,也不知道。但目光已经不像是他自己的,完全不顾他的意志而追随着她,突然从轿里飞出一颗弹珠。他嗾地出手,干脆利落地接下,招式老辣,似已修炼过数十年的高手。低头看时,手心一片温热,她掷过来的是一块再平常不过的卵石,只是边角无比圆润,似乎在手里打磨了很久很久,石头也带点玉的晶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