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勒也站起身,跟着大伙儿爬上了卡车。
卡车上坐着的小孩子们都跑出去玩了,即使如此,小小的车厢内,站着五个大人,躺着一个,依然显得有一些拥挤。
病床上的彼得额头上贴着冷水中浸过的毛巾,脸上蒙着丝带,嘴唇干裂,牙关紧闭,身体不住地微微颤抖。
撒耶米和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反复用冷水中浸湿的毛巾擦拭着他胸口的皮肤。看到米迦勒进来,撒耶米站起身说:“已经打了退烧药和镇静剂,暂时应该不会醒来。”
米迦勒单膝跪下,握住了彼得滚烫的手,问撒耶米:
“现在体温多少度?”
“刚才还有40.8度,现在不知降下来没有。”撒耶米回答。
米迦勒沉默不语地注视着彼得的脸。卡车里除了彼得艰难而急促的喘息声外,听不到任何声音。
尤拉和贾贝尔大气不敢出地站在一边。他们对彼得,都感到深深的歉疚。看到米迦勒的伤心,他们感到揪心的痛。
过了一会儿,米迦勒站起身,跳下卡车,又一个人沉默不语地走开了。
尤拉和贾贝尔都松了一口气。
几个小孩子向她跑来。
领头的男孩说:“公主,我们还没到吗?”
他身后的小女孩子拉了拉那男孩子的衣角道:“公主有心事,莫烦她。”
米迦勒蹲下身子,对他们说:“走到今天太阳下山的时候,就能到了。”
一个脸上长着麻子的小胖子说:“我们饿……”
小男孩和小女孩一齐回头瞪着小胖子,说:“公主也是没法子!她要是有法子,怎么会不让我们吃饱!”
小胖子怯怯地眨了眨眼睛,低下了头。
昨天晚上孤儿院烧毁的时候,大家连各自最重要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带出来,何况今天的口粮?连米迦勒自己,现在全部的财产也只是一对短刀,和口袋里从彼得身上收缴来的一块奇怪的失去魔力的玉石而已。
米迦勒感到一阵辛酸。
她对孩子们说:“坚持到黄昏,我们到了基地,就有食物了,能让你们饱餐一顿。”
“哦!哦!”孩子们欢呼起来。他们开心的跑开了,跑去告诉他们的同伴,他们到晚上就能享受到一顿丰盛的晚餐。
他们没有听到米迦勒的后面一句话:
“但是在未来的漫长路途上,你们挨饿的时间恐怕会很多很多……”
于是,米迦勒站起来,朝着人群大喊道:“走咯!”喊声震天响地回荡在原野上。大家开玩笑的时候,经常说米迦勒有男人一样大的饭量和男人一样大的嗓门。其实更重要的是,她手下没有一个男人在单打独斗中能胜过她!
于是,人群又慢慢聚集。米迦勒环视了一圈,又带队继续往前走。初夏的原野飘着薰衣草的醉人幽香。米迦勒的眉毛却拧成了一个结。她的心里不由又想起了彼得。她也说不清她对这个英俊而高洁的男人是何种感情。
当时,米迦勒只是很害怕。她害怕为了维护彼得,和自己的伙伴们生出嫌隙。外敌当前的时候,是他们最需要团结一心的时候。于是,米迦勒犹豫了几分钟时间。这几分钟,足以让这个无辜的青年的性命断送在她的朋友们手上。米迦勒现在一定很悔恨。她为了让她的伙伴们的心情得到发泄,差一点害她的伙伴们成为杀害无辜的凶手!
若是这个男人就此死掉的话,米迦勒可能会悔恨一辈子。因为她深知这个男人是无辜的,而她的纵容却把他带到死亡的边缘。
但是要说米迦勒有多么喜欢这个叫彼得的男人,却又全然不是如此。因为彼得脸上的光太过纯洁了,那是米迦勒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高度。米迦勒自认永远都不可能达到那个境地。而且,拥有那种纯洁也不是米迦勒的所向往的——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的伙伴以外,都是她的敌人,对付敌人的时候,有时候必须不择手段。
也许正因为求不得,所以厌恶。米迦勒明白,彼得虽然对她彬彬有礼,但是永远也不会像她手下的男人们那样,由衷地爱她,因为他心中有他的神。
于是,她潜意识里甚至有一种毁坏这份纯洁的冲动。面对脸上发出神圣的光的男人,面对一身洁白,一尘不染的男人,面对这个似乎从来没有受过伤害的男人。米迦勒很想狠狠伤他一次。伤到他遍体鳞伤,羽翼凋零。伤到泥和血污污了他洁白的脸和玫瑰色的唇。米迦勒很想看看,那个时侯他的脸上,还有没有圣洁和宽容。
也许正是基于这种心理,昨晚米迦勒才会纵容她的手下对彼得拳打脚踢吧。
彼得的圣洁,也许迟早有一天要破碎的。若伤他的不是她米迦勒,也许他会伤得更深更疼,也许永远都不会醒来……
一路无话,黄昏的时候,他们到达了秘密基地。
所谓的秘密基地,其实是一个小小的山洞。洞口不宽,刚刚好容一辆车开过,但是洞中却很大,足够米迦勒军团堆放他们的存粮和枪支。
米迦勒在秘密基地门口停下来,喊道:“出来吧!我们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