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詹姆士牧师颤声道,“他……他死了?”
米迦勒沉声道:“恐怕是。”
“你们说那个彼得,死了?”詹姆士牧师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道。
米迦勒和贾贝尔一齐点头默认。
詹姆士牧师喃喃道:“他死了……其实我一点都不奇怪,我早就觉得他会死……”
“啊?”米迦勒和贾贝尔同时瞪大眼睛。
詹姆士牧师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的月色,缓缓道:“这孩子,像是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生命考虑过。他在我身边的时候,若不是我保护着他,他可能早就死过几百次了。在他眼中,似乎为任何轻于鸿毛的理由,交出自己的性命,都是值得的。
“我的孩子们都吃不饱饭,这点我也无能为力。有一次,一个孩子饿极了,而且可能早就看彼得不顺眼,竟然一张嘴咬下彼得手臂上的一块肉。”
米迦勒心中咯噔了一下。她当然知道饥饿的滋味,然而却无从想象这种人类互相咬噬的事情。
詹姆士牧师接着说:“你们知道彼得什么反应吗?他当然疼,他的血流满了全身,但是他既没有逃跑,也没有跑来告状,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
“那个咬他的孩子也傻了,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来。
“那孩子当时怯生生地问彼得:‘疼吗?’
“结果彼得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他的额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但是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痛苦或者怨恨的表情。
“他只是问那个孩子:‘你好受些吗?’
“那孩子竟然吓得拔腿就跑。”
米迦勒心中泛起涟漪。她早已知道彼得从不会计较别人对他的伤害,但是却没有想到会不计较到这个程度。简直有些,有些不正常!
若她是那个孩子,看到这一幕,会不会逃跑呢?她实在不知道。
一滴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慢慢滑下。
是不是当一个男人的心地好到某种程度,好到超过正常人的理解范围,他反而会令人感到恐惧?这样的人心底,是否掩藏着一个恶魔一样的另一面?
还是……凡人本就无法理解这样的伟大?
詹姆士牧师接着道:
“彼得这样的孩子,在我这个小小的孤儿院中,当然经常被欺负。我又不可能时时看着他,所以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
“他其实并不软弱,但是他就是不愿意反抗。
“当时,有许多孩子欺到他头上。他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两三个小他四五岁的男孩子一趁我不注意,就一齐对他拳打脚踢。不知道他做的什么事情不顺了他们的意。
“大概十几天后,我才发现这件事,因为我从彼得偶尔露出长袍的小腿上看见了数不清的伤痕。新伤旧伤层层叠叠。
“我问他,是谁欺负的他。他无论如何不肯说。
“我只能不再向彼得追究,暗地里查看,才看到那几个欺负彼得的小孩子。
“我就把这些小孩子叫来,问他们为什么要欺负彼得。为首的小男孩道:‘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我当时勃然大怒,道:‘这算什么理由!就凭这点,就值得你们对自己的弟兄动手?’
“当时,一个小一点的孩子道:‘其实,我们只是想看看,要怎样对他他才会发怒。这个人太奇怪了,不论怎么打他,骂他,甚至用刀割他,他都从来不会生我们的气,甚至会关心我们的拳头硌疼了没有。’”
米迦勒一脸严肃的神色,她实在想不到她不了解的彼得,竟是这么样一个人。
这样一个人,如果发怒起来,会有多么可怕?
可是,他连自己都毫不在乎,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发怒的呢?
米迦勒道:“我明白了,他们欺负彼得,只是因为害怕。对这种无法理解,不可理喻,永无止尽的宽容感到害怕。只有有一天彼得对他们发怒,他们才会认可彼得是常人。可是,偏偏他一次都没有对他们发怒。”
“不,有一次。”詹姆士牧师道,“有一次,他们在河边玩耍。那是正直春天,水很大,又深又急。彼得看到了,走过去劝他们小心湍急的河流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