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米迦勒长到了十五岁,她的妹妹也已十四岁。两位少女,都是如花一般的年纪。
在旮旯城,男人从十五岁开始就要去万恶的加尔巴迪安山和魔法帝国山上搬石头,每天要搬十几个小时,一直搬到六十五岁。男人的一生,就是如此这般度过的。
女人则不需要搬石头,但是这并不说明女人的生活很好。
大多数女人不但要在家中带孩子,还要负责全家的日用饮食。女人们要做的工种类有很多。洗衣服,缝补,刺绣,纳鞋底,做纸花,都是女人干的活计。这些家庭手工换来的收入,就是全家食物的来源。
有一些女人命比较好。被加尔巴迪安士兵,或者东方魔法帝国贵族看中,一旦他们前来,便被养入他们的行宫,不但不用劳作,还经常能得到一些赏赐。不过,米迦勒看这些姐姐的目光,却经常有一些不屑。因为这些姐姐得到的是少的可怜的赏赐,失去的,却是最宝贵的青春。
米迦勒和妹妹都长得亭亭玉立,都是如花一般的容颜,绝色倾城的美貌。他们两姐妹的相貌,都是整个旮旯城从来没有见过的。但是,米迦勒的气质更加不同。她似乎天生更高贵一些,目光中永远闪动着尊贵和不屈。她似乎天生更美丽一些,即使粗衫破衣,因为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可是她的顾盼中,总带着一种旮旯城人看不懂的风情。
再过几个月,米迦勒便要到十六岁。十六岁,是旮旯城的女孩开始工作的年纪。米迦勒时常看着自己一双细白的小手,想着或许再过不久,这双小手就会变得如妈妈的手一般粗糙黑黄。
这一日,母亲一早便去工作了。米迦勒和妹妹两人留在家中。旮旯城的白天是死气沉沉的。因为男人们都去做工,只余下尚不懂事的孩子和行将就木的老人。米迦勒不愿出门与这些人多攀谈,便窝在房中,读着书。
这本书,她已经读了无数遍,却还是在读着。因为她只有这一本书。这本书,还据说是旮旯城有史以来的第一本书。
母亲说,这本书是她的父亲带来的,也是她的父亲遗给她的唯一的东西。
米迦勒总是问起,她的父亲难道和妹妹的父亲不是同一个父亲?为什么父亲遗给她,而不是妹妹?母亲总是不答,目光中闪动着惶恐,和一丝丝的希冀。
见过这种目光就会明白,她有过她一生一次的决定,付出一生也绝不后悔的决定。
这本书的名字,叫做《白雪公主》。
忽然,响起了“得得”的敲门声。敲门声虽不轻,却还算有礼。米迦勒从门缝中的小孔向外望去,见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男人站在外面。这是东方魔法帝国的人,但并不是贵族,只是使差。即使如此,米迦勒依然感到惧怕。因为即使这些使差,在旮旯城人的眼中,也是神一般的存在。
“得得得”,敲门声响了三下,顿了顿,又响了三下:“得得得”。
米迦勒想了想,压低嗓子轻声问:“是谁?有何贵干?”
门外的男人哑声道:“我家领主大人闻得你家有个漂亮女儿,希望明天中午洗干净身子,前往领主宫。听懂了,答应一声,我就不进来了。”
米迦勒迟疑了半晌。这个“答应一声”,说得轻巧,但是一旦答应下来,女人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就此失去了。
“好的!”只听见妹妹在身后清脆地回答。
米迦勒一怔回头,只见自己的妹妹如花一般的笑颜,正在望着自己。
门外的男人回答了一声:“是,记住,是比较漂亮的那一个。”
妹妹紧紧拥抱米迦勒,开心地说:“姐姐!你混出头了!成为魔法帝国领主的宠妃,就是说你十六岁的时候也不用去干活,要享好几年的清福,还能拿回点赏赐补贴家用,妈妈也就不用这么辛苦。”
见米迦勒不语,妹妹独自拍手笑道:“唉,真希望是我被挑上。姐姐,你真是好福气。”
米迦勒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朝她微微一笑,心中却存着许多心事。
她从小读过的唯一一个故事便是《白雪公主》,这个故事读的多了,总希望自己是被恶毒的皇后驱逐至旮旯城的可怜公主,总有一天,会有一个白马王子翻过千山万水前来拯救她。尽管知道现实世界并没有那么多童话,她还是日复一日地想象着。
可是,明天,明天她就要失了她的贞洁,将她的如花一般的青春奉献给那个恶心的东方魔法帝国的老头。瞬间,一切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的童话,都在她的心中破碎了。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碎裂的声音。
晚上,母亲工作回来。还没进门,妹妹就迎上去,高兴地大声说:“妈妈妈妈,你知道吗?姐姐被魔法帝国的领主挑上了!”
母亲眼睛一亮,神色兴奋。在旮旯城生活了那么些年的她,早已明白,被加尔巴迪安或者魔法帝国的贵族挑上,才是旮旯城的女孩最好的归宿。那么,在这些男人厌倦她之前,至少她可以过很长一段时间太平又舒心的日子,至少,一口饱饭总是有的吃的。
“唉,我这个女儿,终于养出头了。”母亲望着米迦勒,一脸的快乐,一脸的期许。
米迦勒本想出言反对,却忽然沉默了。她怎么忍心在母亲如此高兴的时候泼她冷水?再说,凭她一个弱女子,反抗又有什么用?
母亲搂着米迦勒,兴奋地对妹妹说:“那人怎么说的,快些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于是,妹妹将白天那魔法帝国的使差如何前来,如何敲门,如何说要米迦勒过去,如何离开,原原本本地告诉母亲,几乎一字不差。说完,一脸的艳羡之色。
母亲微微颔首,微笑道:“吃饭吧。”
说完,从衣兜中取出三个粗麦制成的小面包,道:“今天只有这么多,咱母女三人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