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绛英一下子被惊醒了,她掀开内室的帘子,侧耳听了听宫门外呼呼的风声,吓了一跳道:“娘娘,这都是三九寒天了,您还是爱惜一点身子骨吧,我听得外面有雪雹子地声音,只怕是下雪了,就是披上裘衣,夜深了,人也扛不住。”
“叫你拿来,你就拿来。”胡绿珠不悦地吩咐道,“我此刻心里很乱。”
今天,崔光派人送了密信给她,说宣武帝的病越来越重,必须预先做好应对之策。
高家的人,虽然个个都虎视眈眈,但毕竟都是些不懂得政斗要领的草包。
两个月前,宣武帝病势刚起的时候,元怿就奏对过,经过两次跟南梁作战地大败之后。魏军应该先攻打薄弱的西线,占领益州、荆州,由长江上游顺流而下,去攻打建康城,才有南攻必胜的把握。
一心想吞并南梁、却在钟离和朐山的两次倾国之战中都以完败出局的宣武帝听了,深以为然,并援引汉武帝让外戚建功地旧例。任命高肇为大将军、平蜀大都督,带领步骑兵十五万,南下攻打益州。
胡绿珠明白,元怿运兵的韬略,向来比宣武帝高明,但他此举最重要之处,是防止宣武帝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高肇就会立刻以摄政王自命,任意杀伐。
如果高肇能够上位,那么。不但胡绿珠会有一道催命符,整个元氏宗室,也会被来自东夷地贱族高家颠覆,甚至,这个鲜卑人建立地皇朝,都会改旗易帜。
这是元怿和他背后的宗族势力,所绝对不能容忍地。
胡绿珠阻止了绛英陪她一道出门的打算,在建乐宫地暖阁外面信步走着。她走得漫无目的,甚至也没有去想朝中那些暴风雨前夜暗中酝酿的风云,她只是觉得一阵倦怠,这么多年。她为了走向顶峰,几乎已经歇尽全力。
可是,在快要登顶之际,她却会有索然无味的感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走近了虎贲卫们住的偏院。跟她在廊下漫步的侍婢,为胡绿珠撑起了大伞,雪粒子打在伞上,蓬蓬作响。
胡绿珠遥遥听见偏院里仍然响着饮酒喧哗声,不由得皱了皱眉,吩咐道:“去院子里唤一个主事的人来,问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样夜了。还在喝酒赌钱么?”
不一刻,统领胡僧敬赶紧跑了过来。他脸上红通通的,老远的就闻到一股酒味,看来他还没有喝醉,一见到胡绿珠,这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侄儿就赶紧跪了下来,紧张地说道:“娘娘,臣知道错了,臣因为升迁在即,这些虎贲卫与臣都是多年地交情,所以一时忘情,多喝了一点,臣就叫他们散了,赶紧睡觉。”
升迁?胡绿珠愣了一下,胡僧敬来她的宫中也有五年多时间了,他来的时候,本来年轻资浅,算是破格提拔成侍卫统领,而前些天她倒是曾暗示过领军将军于忠,说她的侍卫统领捷才出众,能当大任,让他好好提拔一下。
胡绿珠的本意,是要把那位既让她感觉到吸引力又年轻不知深浅的杨白花打发出去,他对她的一片痴心,已经让她觉得有些沉重了。
没想到,于忠办事这么不得力,居然会提拔错了人。
她当时跟他交代的时候,已经说过,要提拔地是因勇冠三军而获得过“大魏第一勇士”称号的杨白花,他怎么能临场换将,自作主张,把胡僧敬提上去呢?
马上朝中风云忽变,就算杨白花再勇敢,胡僧敬也是她最信任的人啊,毕竟血浓于水!
胡绿珠微微一皱眉,道:“僧敬,你得了升迁消息,也不上姑姑这里来通报一声,难道还怕我知道了不成?”
不成想胡僧敬更加面红耳赤,他嗫嚅着道:“娘娘……不,姑姑,敬儿在建乐宫当这个虎贲卫统领,一当就是五六年,天天远离妻儿老小,在宫门外坐守,形同看更的老门子……敬儿实在是熬不了这份清苦了。”
这是什么意思?胡绿珠稍一琢磨,心里便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看来,这位她倚为腹心之一地本家侄儿,再也忍受不了这种仕途无望的侍卫生活,想要离开她,奔赴远大前程了。
“哦,这么说,敬儿,你是走了谁的门子,才得了这个升迁的机会?”胡绿珠有些冷淡地问道,她本想在掌权之后,再重用自己这个年轻有城府的侄儿,没想到,他到底还是年轻,耐不住寂寞,竟然私自去钻营了一番。
“侄儿不敢!”胡僧敬看出了姑姑地不悦,吓得赶紧解释,“这次不是侄儿去走门子得来的升迁机会,领军将军于忠说他那里缺一个京兆府的护刀将军,本来指名要杨白花去,可杨统领无论如何不肯,非要把这个升迁机会让给侄儿,侄儿一时心动,才答应下来……若是姑姑不同意时,侄儿马上跟于大将军说清楚此事,交纳官职,还请姑姑不要怪罪!”
胡绿珠挥了挥手,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这个杨白花,他的痴缠,让她的心底阵阵悸动。
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年仅二十的少年,无端恋慕上比他大了八岁的胡贵嫔?
胡绿珠陡然觉得肩上一阵沉重。<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