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去年冬天,胡绿珠率着侍从,回胡司徒府祭祀已故的父母时,胡僧敬竟然请了全族的亲党来赴宴,酒宴上,胡僧敬含泪跪下给太后胡绿珠敬酒,极为无礼地当众说道:“陛下年近四旬,已是不惑之年,但臣听说,陛下地宫宴上,竟然常常出现象郑俨、徐纥、李神轨之类的轻佻无行少年,并均委以重任。这些浮薄少年污损陛下声名、势倾海内,以致朝堂上文武解体、所在乱逆!陛下,陛下本是英才,聪明捷慧,如今怎会昏悖如此?不但陛下如今为朝野所讥笑嘲讽,连胡姓也随之蒙羞!陛下母仪海内,应当威严肃穆,以建人望,不宜与那些毫无半点真情的佻脱少年再厮混下去了!”
胡绿珠当即大怒,掀席而起,手指胡僧敬喝道:“放肆!朕若不看你当年有起复之功,今天就在席上杀你以儆效尤!你也不想想,你父子的荣华富贵、高官显爵由何而来?没有朕,就有今天贵盛洛阳城地胡家了么?反倒说朕令胡姓蒙羞!既如此,朕准许你们即日与朕划地决裂!”
满筵亲朋都跪下求情,胡绿珠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家宴不欢而散,胡僧敬自此再也不能入宫,甚至被剥夺了上太极殿奏事的权利。
沉吟良久。胡绿珠深思着。建德公主所说的人中,除了尔朱荣外,其他人倒也不值挂齿,仅是进几份言折,不足以动摇她地根本。
但尔朱荣本来只是一个藩王之后,游击将军出身,在历次镇压起义军时实力大壮,如今带甲十万。雄踞一方,尔朱荣用兵又狠又稳,如果连他也偏向元诩亲政的话,倒是个不可小觑地力量。
“母后陛下,”建德公主地眼中闪出一丝诡异的神采,她向胡绿珠身边走近两步,轻声道,“这一次。陛下如果被元顺、胡僧敬等人强迫归政,只怕处境还不如当年的高太后,他们对陛下信用郑俨、徐纥、李神轨等少年官员十分不满,背后纷纷议论。言语不堪入耳。陛下,如今朝纲动摇,陛下宜速作断。免为奸人所趁。”
这番话更增添了胡绿珠的恨意,元顺、胡僧敬,都由她一手提拔,才到今天的位置,他们不但不感恩,反而当面无礼进谏,背后又集合大臣,妄图夺取她手中地皇权!胡绿珠心中杀机陡起。
她面色一冷。眼睛射出厉光。问道:“建德,你知不知道皇上有什么反常之举?”
“这个……”建德公主地眼中有些游移之色。她支吾道,“倒没听说过。不过,因为大婚等事,皇上常在背后牢骚,说自己是个牵线木偶,是母后陛下手中的一件玩具,从来不配有自己地意思,当了十二年皇帝,说话却还不如郑俨之类的新进少年有用。即位以来,整天痛苦烦躁,见了母后如老鼠见猫,毫无半点快乐可言。”
胡绿珠的脸越绷越紧,她切齿恨道:“他放屁!朕日劳宵旰,整天勤于政务,留着他在宫中游手好闲,从不识愁滋味,常与一班宵小为伍,现在,居然要娶一个贱婢为皇后,真真有辱国体!他反倒说自己不如郑俨!这样的儿子,要来何用?”
见胡绿珠勃然大怒,建德公主不敢再说什么了。
胡绿珠与元诩的母子关系早已疑隙丛生,即使今天建德公主不密地进言,母子冲突也是迟早的事,但建德公主仍然为自己能激怒胡绿珠而得意。
她凝望着盛装的胡太后,心中涌起一股又爱又恨的滋味。
当年,她地生母高太后暴崩后,建德公主收到由宫婢转来的高太后遗书,称高太后是久病后自杀而死,建德公主又悲又疑,虽然她从小与生母分别,但毕竟血浓于水,情牵肠挂,每个月都要入寺问安。
后来,她出嫁外镇,终于辗转知道,当年,由于月食之变,胡太后为了嫁祸,才赐死早已出家为尼、与世无争的高太后。
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起,复仇地**就盘踞了她的心。尽管,这些年来,胡绿珠待她的深情厚意,地确不输于一个真正的母亲。因为与元诩失和,胡绿珠将母亲的爱几乎全都给了建德公主。
胡绿珠满面倦容,斜靠在床边的绣金靠枕上,向建德公主挥了挥手道:“你今天第一次入宫请安,本来应该设宴请你才是,但你也见了,朕每天有多劳心劳神,实在不能再陪你饮酒听歌。你去罢,在洛阳城多住几天,等朕哪一天心里清静,再延你入宫。”
“是。”建德公主温顺地行了一个礼,含笑道,“母后陛下好好休息,女儿过几日再来看你,这一次带进宫的礼单都交给内侍了,其中有一双千年高丽参,十分难得,是女儿多方购求的,请母后陛下笑纳。”
“唔。”胡绿珠慈爱地笑了一笑,向殿外吩咐道,“速传,叫谏议大夫郑俨到清凉殿来见朕。”建德公主陪着胡绿珠又说了一会儿家常,见时间差不多了,才告退出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