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闭眼、睁眼、闭眼……重复动作让眼皮发酸,苏络的梦还没醒,是恶梦。
谁能想像闭眼前还是家里雪白的天花板和价值不菲的水晶吊灯,睁眼后就变成了黑漆漆的天棚和一根又粗又长的巨大房梁。
房梁,这东西在苏络居住的城市里几乎快要绝迹了。
她只是半夜起床上个厕所而已,干嘛这么玩她?
心里念叨着这只不过是疲劳过度后产生的幻觉,苏络就这么盯着那根房梁,闭眼、睁眼、闭眼……连半夜起来干嘛都忘了。
最后唤醒她的还是这人生中最等不得的大事,抱着肚子冲下床,就着窗外映入的月色准确地找到房门的位置,刚想冲出去,脚下一跘,好像踢倒了什么,又好像有什么液体洒到她光着的脚面上。
房门打开,明月当空正好,脚边原地打转的木桶和嗅到的气味让苏络明白自己踢到了什么,干呕一下,顺手抓过窗边桌上的一堆布料,擦了擦脚上的液体,又瞄到门外的角落里有一口井,连忙跳出门去,就着井边水桶里的半桶水,洗脚。洗到一半,又想起待办的人生大事,巡视一周,苏络确定自己找不到卫生间这类地方,抓狂地低吼,然后冲到一个背阴的角落,就地解决。
解决完毕,提着裤子出来,正纠结身上怎么缠也缠不好的腰带时,院子里另一间房的房门打开,一个瘦小的身影探出来,揉着眼睛叫:“姐,你干啥咧?”
是个男孩儿,声音听着很稚嫩,说的大概是河南或是河北一带的方言,勉强还听得懂。
“我……”苏络连说两个我字,居然发不出声音,连忙用力咳了咳,还好,只是紧张过度,“那个……”
“姐,你咋儿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推门出来,离苏络四五步的时候停下,看着刚刚苏络顺手擦脚又顺手扔在地上的布料发呆。
苏络也在发呆,这孩子个头儿刚够着她下巴,身上披着一件袍子,头发卷成一团揪在头顶,看着也就十岁左右,很瘦,也很清秀,活像那个曾经在希望工程招募海报上出现的孩子,就是睁着大眼睛拿着铅笔头儿说我想上学的那个。
“嗯……家里大人在吗?”苏络劝自己把现在的经历当成一个梦,既然身在梦中,那就不怕啥了,咋高兴咋来吧。
“啥?”那孩子回过神,“姐你睡糊涂了,咱娘得月底才回来呢。”
“那……那个那个……爹呢?”
那孩子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朝前凑了两步,“姐,你到底咋儿了?”
苏络退了退,摸着下巴一琢磨,可能是爹死了,所以这么问很奇怪。
“没事儿,我就问问。”苏络故作轻松地呵呵一笑,摸不准自己到底是该发神经地继续梦游还是该回屋里继续睡觉,梦嘛,睡醒了就没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还是去睡觉!
身子刚转到一半,就听那孩子兴奋地喊了一声,“姐,俺就说你哪儿怪,你咋儿说官话咧(注1)?真好听!”
“官话?”苏络停下身子,“哪儿的官?”
“北京啊。”孩子抓住苏络的手,“是不是和周大哥学的?”
苏络忽略掉那个什么周大哥,抓抓头,“我们现在在哪里?”
“啥?”那孩子眨眨眼,“咱们当然在宝来村儿啊。”
村,苏络的地理知识不足以让她知道祖国各大乡镇的分布情况,“离北京远吗?”
“嗯……”那孩子想了好半天,“应该不太远吧,姐,北京的事儿应该去问周大哥,我连开封府都没去过,最远只走过朱仙镇……”
“打住!”苏络半蹲下去,直视那孩子的眼睛,“哪儿?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