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刚才堂上着黑衣配薰球者伸出左手向他俩示意请坐。
他们与刚才接引者刚坐定,只见那应门人拿出扇子,扇了两下,然后放下,为两人各斟了一杯,才开口说到:“在下久居长安,常听人说王御史家一文一武两位公子今日得见,也得昨日听闻二位堂上各自显露一手本事,真是三生有幸。这位佩剑的大王公子今早已经见过,这位医师扮相的当是‘小伯牙’的小王公子吧?”
“阁下谬赞了,只是坊间传闻而已。昨日得见阁中三宝,今日又见两位名家,才当属三生有幸。不知阁下鼎中所烹为何香,尽然可以压制其余的香气?”葶苈问到,也是为了找个话题扫扫这一阵寒暄客套,拘谨非常的气氛。
“小王御史真是一叶知秋,这鼎中所烹之香唤作‘棠梨煎雪’。来先饮了这杯,”只见蓝衣人,端起杯说,“莫非令兄跟您已经介绍过了?”
“不,家兄还不曾明言,只是在下暗自猜测。”葶苈也跟着举杯。
“那不如,再下先设一小题,猜猜我们二人谁是苏谁是庞?”只见持扇那人停杯笑道,“只当行酒做令,猜错了可要罚一盏。”说罢摇扇笑起,笑声爽朗,将一路之阴霾尽散。
“我看着这个主意好,本不是公务来往,也不要搞的那么拘谨,来来来,小王御史,请速猜之!”
“二位先生就不要刁难愚弟了,他哪里认的二位,平时除了捣蛋和学琴外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不是身为男子,我看我爹早就把他嫁了。”商陆说完三人都笑起来
商陆话毕,葶苈斜眼瞪了他哥一眼,这哪里是想帮,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要看他出丑。
“快快,素闻小王御史自由熟读经典,十岁学问治经让官学先生称奇,还有过目不忘之本事,能推人所不知,12岁时曾帮县令断了羊皮袋之葫芦案,所以请速猜之。”那持扇人又催促道。
“哎,这都是雕虫小技,羊皮袋之案本就是葫芦案,就让我歪打正着葫芦断之。不足为奇!我倒可以试猜,猜错,请二位莫笑。”葶苈其实早已胸有成竹,只是古人这言语礼貌颇多,只好先做推辞,以免被人说做目中无人。
“那请速猜。”
“这位黑衣者应为当世‘若君有情堪拾起,瓦霜门苔皆为香;更道一日病不起,万里长安气浊长’的苏老板。若我猜对,请君自罚一杯。”就这么一来二往的,席间言谈竟也自在起来。
只见那黑衣者含笑举杯,一饮而尽,然又拈起一块蜜枣送入口中,情态好似涟漪中之芙蕖,喜笑皆浅,淡定自若,然后他说到:“倘若不是今早起来仔细照镜,真不知道,还刻了块招牌在脸上,不知小王御史如何猜出?”
“呵呵,适才见管中各人皆听先生号令,便已猜出一二,后又见先生随身所佩之薰球,上镂空之金银花苞图样,以及这小屋中的陈设,显然是一制香之所,才坐实了先生的身份。”
“不想苏兄薰球上的金银花也成端倪?”那持扇男子不解笑道。
“先生有所不知了,金银花,开花分金银两色,但到花苞开放,可叫金银花,而含苞待放之状有一别名,叫做‘苏花’,敢问苏先生可是如此?”葶苈又道。
“小王御史年纪轻轻博闻强识,确实如此。你看你孤陋寡闻了不是?”他持杯指着持扇男子笑道,“那么你猜他又是谁。”
“这位先生,器宇轩昂,剑眉星目,不过也比较难猜一点,但我自信这个答案应该有八九分赢面;这位应该是‘万斛不可度其名,独在青阁善其身;只待一刻风云倾,金鳞腾跃便成鹏’的庞秋然庞先生。”
“哈哈哈,有意思,先容我自罚一杯。不知我这招牌是刻在扇上了,还是刻在哪里了?倘若你说的有理我便再饮一杯,希望不要是凭运气蒙中才好啊!”庞秋然放下羽扇,自饮一杯,然后自斟一杯放于桌前。
葶苈接着说:“庞先生稍微难一点,以下若有言语冒犯,还希望先生不要责怪!”
“你知我为人便知我最不拘小节,只要是有才之士,我都乐于结交之,不需拘泥于言语之礼,但说无妨。”
“是这样,本来我也猜不着,不过素闻越人阁有两个老板,一位是苏老板,一位是真定王,不过在此二人之外还有一位,在管中也是德高望重,而且与苏老板可以说是只要在管中也是形影不离,近日先生也出管去到孔光孔丞相帐下为参事,而两位相约地点是后院竹屋,可见二位在阁中并无居所,方才甘遂领我二人前来小屋,而自己并不好进来,说明是身份问题,而能居于这一身份者,必然是苏老板,那么另外一位一排除,便只剩余真定王和庞先生了,而刚才先生居次位,可见并不是真定王阁下。”
“真是太有意思了,可见坊间传闻非虚。”庞秋然笑道,然后又饮一杯。
“这世上名不副实之人何其多,比如在下。但从昨日进阁以后,所见,这阁中藏龙卧虎,实过其名者多不胜数,昨日得见穆莲一舞,今日又两位先生,真是叫在下和愚兄二人汗颜。”
“何以至此,关于虚名者,多为外人传道,其实自己也知仅仅是一两技尔,谁能凭此无忧呢?日月更替。能人辈出,终有一日将或掩如黄土,或籍籍无名,或当事名而后世不知者,从古至今何止万人。名利二字,实不足以遨游太虚矣。而代代有人为此明争暗斗,却只落个遗臭万年的下场。”庞秋然说到,三两句,得见此人见识超群。
“先生高见,我以为善。自古史书胜著,有多少英雄又是名副其实,死的归所的。为豪杰、为人雄,非凭三两技,但求自立天地,问心无愧也。家父迟迟不让我二人为官,也是由此意。”
“好个问心无愧,真是说尽我的心思,小小年纪,便有此见识,如此家风,看来先前我用小技试他,定是小看了他。”庞秋然以扇掩面,暗自心想,而胸中已生相见恨晚之感。
“不过在下看苏先生制香,所花之心思,足以称道。”葶苈又说。
这一语引起了苏墨的兴趣:“小王御史,何以得见啊?”
“先生制香的心思别处我不得知,但从一‘竹’字便可见您用心之深。竹中空而有节者,可为器,可为量具。青时香气淡雅,杀青后香气不存,不会喧宾夺主,其质厚,不容透水。盖以其为容器,外可挡水汽潮湿,内可使香料香气纯正。单单这个心思,古时制香著作中也不得见。不过在下有一愚见,不知先生愿闻否?”葶苈环顾屋内陈设器具,然后浅笑说到。
“我听说阁下颇通岐黄,香药虽理不同,但道是一致的,都是物物相生相克之结果,若有什么可改进得地方,请阁下明言才好!别让我贻笑大方啊!”苏墨一听与制香有关,也抛却了一贯淡然神色,想知一二。
“香者,不管药理为阴为阳,或阴阳并举,皆需焚烧,久而久之,难免火气上腾,积累不下,敢问苏先生可有夜起咳嗽之症?”
“是有此症,但竟不知原是因为玩物所至。”
“先生可用芭蕉叶垫,垫于日常食物盘中的熟食之下,每两日可取决明子,白菊,大黄各一钱,泡水,冬桑叶炙热,为末,二者冲服;然后用荷叶晒干常备,煮粥即可解此症状。火气上腾可大可小。此症若久不治,加上成日香火熏炙,对肺大伤。”
“哦,原来如此!多谢阁下。”言谈间,苏墨已经忘却二人年龄之差,称呼葶苈为阁下,可见心中也是暗自佩服的。
“哎,不知你平日看这书,那书,竟是懂的如此之多!”商陆说罢。
“你啊,知我跟你不同,我是不爱那些刀刀剑剑的,看着就觉得头痛,我还对你好生惊奇呢,怎么有人可以把这么难得东西玩儿的和自己的身体一般熟络!”葶苈也说到。
“哈哈果然龙生九子,二位心性不同术业有专攻是难免的,就跟我和苏老板,虽多年交好,苏老板却好独善其身,但我却信男儿志在四方,达者兼济天下。你二人还是血肉至亲,我二人却是萍水相逢,却成莫逆之交,不能不感叹缘分造化,今日我与二位相见恨晚,不如请苏老板做个见证,若二位不嫌我出身,我们三人结为兄弟如何?”
“为何我要只做个见证?你是怕我稍长于你,我来了你就没的大哥做了?”苏墨一脸好生没趣的表情说到。
“常言道英雄不问出处,今日有幸得交两位大哥也是平身一大快事。不如我们四人结拜?”商陆心性最为耿直,于是也提议道。
“好好好,不过这置办祭品也需时日啊。你庞二哥明日就需回孔大人府中,今日还有些事情没处理不知道是否来得及。”苏墨说到。
“我哥是最不喜欢礼节之人了,我呢也不以为然,我想二位大哥必然也不是拘凡礼之人,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以炉做证以香料为香火,举蜜饯为盟如何?”葶苈说到。
说罢四人面对火坑行礼,各人面前放一蜜饯,手中持一尘沙香,三拜九叩,起誓到:“同生共死,同舟共济,以一人之恩为恩,四人均必还之;以一人之仇为仇,四人均必报之。违者如火坑炭火,焚身以火,不得全尸。”
后四人起身,商讨排位问题,苏墨为长,庞秋然次之,商陆为季,葶苈最末。一番打趣完毕,只见苏墨说到:“那么我们四兄弟结拜后要做的有两件事儿,请三弟四弟不要误会我与你二位结拜的意图,只是现下已是自己人,所以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大家商量着办。”
“大哥,你说吧,是什么事儿?”商陆回到。
“一是玄玉的去处,二是穆莲入府,两件都是大干系。”苏墨说到。
“关于玄玉的去处,这个不用大哥吩咐,一早穆莲已交代我办妥。将玄玉,安置于我师父俞言早年在城外山中所居的草庐,那里还有个小菜园,玄玉平时养鸡养鸭,闲暇还可以种菜自养,日子还是可以无忧的。”商陆回到。
“原来你一早就去忙了啊?好生一群人瞒着我一个,还让我猜来猜去。不过你这大老粗没看出来想的也周到。那个地方确实旁人找不到。二位哥哥有所不知。家兄的师父俞言师承博爻子门下,是鬼谷纵横家第16代传人。所以那草庐外的山石树木花草,均是按照五行术数奇门遁甲布置,外面人难以发现,就算知道中有草庐也难以进去,而里面小路四通八达,怎么都可出来,只要按方寻路,就可以来去自如。看来真定王和二位哥哥责打并把玄玉赶出去也只是做戏,早已为他做好了打算。不过想必安置玄玉在那儿既可以方便众人探视,也不怕被六安王的人察觉。我这哥哥倒也不算笨嘛!”葶苈解释说。
“不过说来万一有人知晓此阵破解之法怎么办?”苏墨问到。
“此事无忧,既然说到纵横门人,我倒听说过,此阵法为众眇四十八阵中的一种变化,每六阵为一门,共八门,数中有术,术中有数,上应伏羲八卦,只要将外面树木稍加变化,便又是一阵,总共有四十八种变化,每种变化可以生6变,所以不是布阵的人或者纵横门人便是扣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即便深明数理也需要参详几日,而这几日只需稍作变化,就可让他前功尽弃。”庞秋然说。
“二哥果然也是见多识广,正如你所言。”不过葶苈心中当下也对这庞秋然好生佩服,鬼谷纵横家每一代仅收两名弟子,一纵一横除了入门基础学问和武艺外,横者学识霸道,多以兵道攻伐为主,分主次,断阴阳,明强弱,主“连横”之道,助力强者;而纵者学识渊博,多以经学权谋为主,好易学、精玄门,通诸道,主“合纵”之道,扶助弱者。而先代张仪为横者代表,苏秦拜六国相印为纵者代表。本来门徒众多,但是也扰乱了纵横家的法度。所以后世每代只收二徒。而纵横家每代的掌门就在二人中产生,所任掌门流派,代表纵横家当代倾向。而俞言这代为横。不过纵横家门徒甚少,到汉代武帝时期开始董仲舒罢黜百家后就更是鲜有听闻。这庞秋然竟然也知晓。
“那么如有变故,便有劳三弟了。”苏墨对商陆说到。
“这个还要靠四弟。我对这些文字数字功夫不甚了解,当时只学到十二阵,便无法参透了,不过师父说带兵打仗,十二阵已经足够了。不过这四十八阵的本事是被弟弟学去了。他学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啊,比我容易的多。”商陆说到。
“这个简单!只要不是纵者出世,或者俞言师父来了,我想这点儿本事我还是有的。当然纵者应该已经不在世上了吧。”葶苈说到。
“听闻纵横家的掌门是要纵横二徒决斗,先文后武,若俞言为掌门,那么其师弟应该已经是死了。”庞秋然又说到。
“看来二哥对纵横家之事了如指掌啊!”商陆说。
“略懂。只是那纵横家学问在于乱世,如今这治世,恐怕也无甚作为啊。”庞秋然道。
“二哥,俞师父的本事还是很大的。不过纵横家的学问确实有缺陷,不过想即便治世,权贵间也多有政治攻伐,国与外邦间,皇与诸侯间也多有兵刃相接,可谓是有人既有纵横。就如大哥想独善其身,终究也是被六安王真定王闹的要做个戏假情真。”葶苈说到。
“是啊,就跟你二哥一样,明日就要回孔大人府上,无法与我等再聚。想必也是这些烦人事。”苏墨说到。
“现下却有一让人头痛之事。也需与大哥和两位弟弟相商,说来这事情还与两位弟弟的父亲有关。”庞秋然说罢,将扇柄做握笔状,握在手上。
“啊?跟家父有关?敢问二哥是何事?”葶苈问道,不过想来必然是朝廷政治,不知道这次老头子又是造出了什么局面。
“不知四弟有没有听说过息夫躬此人?”说罢用扇柄蘸酒在桌上写下匈奴二字。
葶苈撇了一眼,便心中知晓,答到:“二哥是否是指因与当今天子后父傅晏相友善。遂擢光禄大夫左曹给事中的息夫躬?”
“正是此人!”
“此人虽通《春秋》却不识大体,虽会成日引章据典却不通经世之学,数度危言耸听,其政论,特别在通外关系上的见解,我看尚不如小儿学语。不足为道。”葶苈说。
“怪不得二哥会说与家父有关,此人我也听家父说过,朝堂之上,和家父多有争吵,特别是提到匈奴、乌孙等问题时。”商陆恍然大悟。
“近来息夫躬向皇上提出荧惑入心宿必主夷狄大乱的谬论,无奈皇上以为可。他说往年荧感星进入心宿,太白星高而有光芒,又有角宿之星为河鼓星宿所遮蔽,按占验之法,这是将要发生兵祸的征兆。此间百姓以谣言转相传递叫做‘诏筹’的麻杆或秫秸,经过了许多郡、国,以致于天下骚动不安,恐怕必将发生意外的变乱。息夫躬认为可以派大将军去巡视戍边的军队,整顿军备,杀死一个郡太守来树立威望,震惊周边的夷狄各族,以此来抑制异常情况的发生。我认为他夸夸奇谈,妄置天下于危难间。”
“所以家父在堂上就骂了他,我也认为处理和匈奴的关系必不能行诈。想昔日霍将远征,昭君和亲才赢得共识,如今行诈先人之含辛必付之一炬。”葶苈回到。
“可是为兄颇感头痛,匈奴确实有心吞并乌孙,或联合乌孙来犯,倘政攻该如何?用兵又该如何?苦无良策啊。”说罢做出面有难色之感。
葶苈当即会意,说:“用兵之道,如水无定形,讲究临场变化,齐备而失机,这个我不在行,还要具体的事情具体分析,是我哥的强项。而政攻我倒有一计。以前在家也尝试分析,无奈家父不允我妄谈政事,所以我就不说而已。而且二哥你哪里是不知道,分明是又要考我二人。”
“哈哈哈,那我们再行一令,你我二人各取一张纸,各写两字看看所见是否相同,若同,他俩需饮一杯,你看如何?”
“不好,天下高见略同者居多,就算奇谋不同也万变不离其宗,你这个不就是变着方儿的罚我和三弟喝酒么。”苏墨,急忙摆手推脱到。
“大哥此言差矣,这个令啊,不仅需要我和二哥心意相通,那写出来的字是否一样,还在乎灵犀一点,前者应该不难,但是后者却又有很多表达方式啊。”葶苈笑道。
于是庞秋然取来纸笔,少顷,两人聚齐纸张互相看了看,四人均大笑起来,原来二人纸上均为“纵横”二字,苏墨便举杯说到:“你们才认识一会儿就有如此默契,不过你方才说纵横无用,为何现在有想到纵横了?”
庞秋然拿起羽扇,轻抚几下,笑言:“你就不明白了,我和四弟所言之‘纵横’非彼‘纵横’,乃是稍加变化。四弟解释给他听听。”
“恩好,”葶苈拈起四块蜜饯,横放成“不”字置于桌上,说,“我想二哥和我都认为不应和息夫躬一样对夷狄行欺诈之道,诚如杨雄所言,应立天威,不过杨雄太重视朝贡之礼,久之必生怨怼,各胡亡我大汉之心不死,就需有所制衡。大哥请看,最上一枣,可看做匈奴,最下一枣为大汉,左为乌孙右为乌桓,乌孙乌桓皆不可灭,亦不可行诈道,现下乌孙匈奴已与大汉和亲,自张骞出使乌孙,虽乌孙和匈奴任然有密切往来,但乌孙实际已归附大汉。所以我大汉只需要按照寻常礼节相待,乌孙大小昆弥内乱不已北有匈奴,想必对大汉短期是无所图谋,只要让大小昆弥加以互相牵制我大汉两不相帮,甚至可以暗中两边加以援助,乌孙不为患;而乌桓臣属大汉,只用诱之以利,通之已贸易,加以文化教化也不会来犯,在此情况之下只需要做好合纵,让乌孙,乌桓与我大汉从东西南三面互为应援,二乌自然在匈奴与我朝间形成一个中间地带。匈奴必不敢贸然进兵任何一处。所以适才我跟二哥说到,息夫躬善做危言,实不足与论。”
庞秋然面露笑意,但故作无奈的问道:“倘若匈奴行连横之道如何?”
“若然真有连横之心,”葶苈停顿少顷举起酒杯,浅酌一口竹筒杯中如无纹之镜的一碗X,然后将酒放在桌子中央。
“四弟是想说,若然匈奴真有连横之心,便如这青竹配绿酒X一样,大善,是吧?”庞秋然说着,左眉微微上挑,羽扇却徐徐摇动。
此语一出,弄得商陆和苏墨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且慢,如果匈奴联合了任何一方,力量即增,为何二哥和弟弟反而说大善呢?”商陆是最为藏不住拙之人,旋即问道。
“让匈奴人花钱出力办我们大汉想办的事儿,你们说好不好?”葶苈说到。
“的确。乌孙乌桓不管是与匈奴联合还是与大汉联合他们都应该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苏墨彼时立刻反应过来葶苈所指为何。
“有的时候这中间的力量虽然微小。但是却可以影响到局势的平衡摇摆,这才是‘纵横’的真意。怎么驱使这风中的柔韧小草顺着自己所需要方向倒伏出完美的形状,就是‘策’。”庞秋然缓缓站起身用酒斗为每人各斟了一壶酒,然后缓缓坐下,羽扇轻摇好像在盘算着什么事情。
“但这风中的小草一旦逆风倒伏而成的汹涌草浪也是可以淹死人的。任何一种力量都不能忽略,哪怕它再微小。所谓‘算无遗策’即是算准各方力量对比,做出合适的部署。”葶苈从袖口中抽出一把髹漆玳瑁手柄麈尾,轻轻的拂动着,长长的天青色流苏缓缓摆动。
“事是可以计算准确的。所以形势往往决定走向。”庞秋然似乎与葶苈起了一些观念上的分歧。
“但是人是难以计算准确的。所以谋略之下,攻心先行。人心往往决定成败。”葶苈也停下了手中麈尾,似乎也没有相让的意思。
“哈哈哈哈,还好我们今日已然结拜成生死兄弟,不然将来一天你我若各执一端,那一定会为彼此头痛万分。”
“诶,二哥此言差矣,你我二人若真成对手,那也于公棋逢对手,于私酒逢知己,岂不人生美事?”葶苈此时俏皮的用手中麈尾轻敲了庞秋然手中的羽扇,庞秋然微微一笑用羽扇轻盖住葶苈的头顶,轻轻一抚,眼中笑容和煦。
“好了,好了,明明四人结拜,倒搞得像没有我和三弟什么事一样。时间差不多了等下六安王会派人来接穆莲,在这之前我们必须麻烦三弟四弟把玄玉送到太白处暂避一下。同时也烦请你们在涟韵新筑陪着玄玉。”苏墨说到。
“是,大哥,这种场合的确我和哥哥不便在场,再者,玄玉如果不看着穆莲走,或许也放心不下,但是如果被人看见的话就对真定王不便了,”葶苈停下手中麈尾起身,“真定王势弱,与东平王交好,最近东平王正值多事之秋,倘若六安王参上一本,随时可能会被夺了藩王玺印。到时馆中各人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
“也希望穆莲不要怪罪于我……无能力保住自己的手下,我这个老板也甚是窝囊。”说到此,苏墨拿起腰间的薰球深吸了一口,眼神无力的望着窗外,但葶苈分明的注意到苏墨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攥住袖口。
“为何世事总是偏帮强权。”
“那是因为天下是他们造的,倘你我兄弟四人可位极人臣,也便可不必在此忿忿然了。”庞秋然语若淡定。
葶苈只觉苏墨虽久在花街柳巷,官邸王苑出没,但性子却及为仗义直正,仿佛真因为好香的缘故,将世间污浊全然荡涤身外,当下觉得这个大哥的称号,论德行却是实至名归。俯下身子,细心为苏墨整理起已然皱成废纸的袖口说道:“大哥不必如此自责,二哥也不必妄自菲薄,庄子有云:‘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你我无力不过是因着眼前纷扰,但看徐福东渡,元妃出塞,世人皆在自己的纷扰中皇帝都不例外,倒是大哥如此打点,小心筹谋周全,已经是尽力了。不必觉得亏欠,想来穆莲自己也是明白的,不会怪罪于你,日后若有什么事儿,我和哥哥都会尽力相助他的。”
“我们管中有个侧门你们从哪儿到太白那里去吧。”庞秋然说到。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各自打点吧,我也要去准备等穆莲…”说到这儿商陆少许停顿,仿佛脑子里过了什么事情,旋即又说到,“走了之后,我们也好送玄玉上山。然后估摸着王骅也该来接我们了。”
“恩”葶苈应到,心中却只是突然一下惆怅起来,不知是为穆莲还是为自己的无力,只见竹阁外偶尔花叶飘落,算着春光才早,却仿佛暮春已降,明媚春光透过枝头斑驳洒落地面,阴差阳错,从不为谁而变。果然世事在光阴的面前也终是公平的,也不知,此念中所求得之公平是否算是自欺欺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