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湖面一片寂静,皇帝那边的宴乐从中间断裂停止,想必是皇帝已经开始祝酒了。这是葶苈跟皇帝约好的信号。祝酒之后等到礼乐复又响起之时,一群人就应该已经到了汾阳和亲的消息到太液池的回廊边赏月了,而那时应该让他们看到一些东西。
“那么如果是王家自己弃先生而不用呢?”葶苈说着,掏出火折,点燃自己带来的一把“傍鸾台”放入了从苏墨那里借来的镂空薰球之中,又将薰球放在两人之间。
香烟缭绕,葶苈深吸了一口,拉下了自己的一束耳发用手拈在鼻尖,轻轻的嗅着。
“先生固然聪慧,诡计多端,但王家也不乏智者,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我这数年来服侍的忠心,难道凭借先生的只言片语就能让他们弃我而不顾?”
此时宴乐复又响起,皇帝的信号又至。葶苈听闻,点燃了刚才被乌洛兰灭掉的灯笼。这是他与李钰约定好的信号见这个灯笼起,李钰应该从芦苇荡缓缓的游回到船边,换好衣装,准备下一步。
“对,先生也知道在下不才,只是诡计多端,不知道先生有没有想过,方老师的信中,为何示意先生让丘林当户去和太乐府的宫宦婢子聊天,又为何要让先生烧掉这封密信呢?”
“难道丘林才是间?……不对,你!”乌洛兰愤怒的看着葶苈,他马上明白了那封信里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
“我可没有这么说。什么间,先生说的这句话我还真是糊涂了。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证实我心中的一些想法,进而制造一些东西,毁灭一些东西。世上最好的颠倒黑白,便是无所对证。”葶苈依然是轻轻嗅着自己的耳发,还不够,时间还不够。
“没想过你如此卑鄙!若皇帝周围都是这样的人,刘家的江山怎么不早亡会被取而代之。”乌洛兰说着非常生气,起身向要离去
“卑鄙?哪赶的上你们处心积虑的谋夺皇位那么卑鄙?”说着葶苈一把抓着乌洛兰的手,拉着他背转过身,让他看不见码头的情况。一定要在时间充足以前留住他。
葶苈另外一只手指着月亮厉声说到:“先生敢不敢用你死去的亲族血脉以及你惧怕的一切胡族和汉人的神祇发誓,你为了报可笑的仇恨从未做过任何卑鄙的事情,从没伤害过任何无辜的人?”
葶苈眼角的余光看到,此时的李钰光着身子已经摸上了他们来时的那条船,打开了布包,开始穿起衣服。
“可笑,我凭什么跟你发誓。本以为少史大人充满谋略,事已至此,难免不欢而散,却又出此幼稚可笑之语。”乌洛兰一把扯回了被葶苈捏住的手。
“现在大人的身份已经曝露,对于王家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今晚的事,倘若大人说了,王家难免不敢再用大人做任何的事,倘若不说,王家若打探出来了,大人觉得自己的结果是什么?难道大人没有想过。”葶苈见李钰已经穿好了胡裤。葶苈依然嗅着自己的耳发,时间还是不够。
“一十三口,是怎样的仇恨?大人可曾切肤?”乌洛兰说到,一边恶狠狠的道,“这样的仇恨之下,你还能做出别的选择?或者有人还信你能做别的选择?从那日起,我没有一天不是在仇恨与筹谋中度过。等的就是看他大厦倾倒的一刻。”
“我不曾切肤,难道王家诸人,又曾切肤?他们只是用了大人你的仇恨来做自己的武器,大人便如此心甘情愿被驱使?”必须加快速度,葶苈希望李钰能穿快一点。然后又将薰球挪得靠乌洛兰更近。
“只要王家夺了这江山,我便心满意足。不求其他。现在只恨没有找出成帝那个狗皇帝的余间。”乌洛兰说着已然是目露凶光。
一阵风吹过,发香缭绕,葶苈已然停止了再嗅自己的耳发,而李钰那边已经将衣服穿好,竹篙轻点,划入夜色之中,太液池平静的湖面上,涟漪又起。
时间终于是拖够了。
葶苈长长的输了一口气,可那水声显然是吸引了乌洛兰,他背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身影像极了自己,还穿着自己的衣服正在驾船远行。当即感觉到葶苈刚才只是在故意拖延他的时间。
“你!”乌洛兰,“为何找人假扮我?”
说着乌洛兰夺路而起,想要冲向码头,拦着那艘船。
葶苈却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湖心亭的门口,抬手挡住了他的去路,必须得再争取一点时间,让李钰划得更远。
“大人刚才说的很对,王家的人只信自己看到的和感觉到的,这个人只是像大人而已。而大人自己穿成这样是准备给王家人看,还是给其他人看到?包括你匈奴的族人?或许大人想让你的匈奴族人知道,你是一个间者,还想让王家人怀疑,你是双面间者?王家一旦有了怀疑,大人唯一的出路,就是跟皇上合作。”葶苈一句话说的狠辣有声。
乌洛兰沉默了一阵,李钰的速度很快,葶苈回头见那船已是去的如同一个小点了。但三盏绿色的灯笼在湖面上虽然不算扎眼,但是如果有心看,倒还真的分外明显。
“你起开!”乌洛兰突然将葶苈的肩膀死死按住,眼见自己已经是不能再去追那个船了,再继续呆下去,只会让事情更糟。
而葶苈也并没有让路的意思,哪怕多拖久一点,让李钰走的更远一点。
突然葶苈见乌洛兰的脸色上陡然而起一股杀意,那杀意只叫葶苈背脊发凉,要说刚开始是一阵争锋而已,那么此时葶苈却突然有点恐惧了。
“现在少史的身边应该再无旁人了吧?”乌洛兰一把抓住了葶苈的肩膀,死死的按住不放。
葶苈不知道乌洛兰为什么会突然有此一问。
“那么我如果杀了大人也没人会知道吧?”
“你说什么?你怎么敢……”
葶苈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身体一失重,刚才被自己拉下的耳发和衣袖已然漂浮在空中,香风萦绕之间,自己的身子已经是被乌洛兰一把推倒,全全倾向了太液池。
惊呼还没来的及脱壳而出,葶苈只觉双耳水声一贯,眼前已经是一片黑色的水波,而刚才张开的想要呼叫的嘴巴里已然是被水灌入。葶苈并不会游泳,当下只是本能的不断用双手和腿扑腾着,如同一只落水鹦哥,无力而绝望。他拼命挣扎着用尽每一份力气,打着水花想要去够那已经高出自己半身的石岸。想要呼救,一张嘴只喝满口是太液池寒凉微腥的湖水。
只觉身体沉浮不由自主,上下浮游间,自己只能奋力去够那个石岸,而乌洛兰却取来了自己船上的竹篙,点在葶苈的头上,那么一丝的力气,就足够把葶苈死死的按入水中。
“果不其然,看你文弱的样子,是不会游水的。那么等死吧。”眼见着葶苈扑腾的动静越来越小,乌洛兰便驾着小舟离开了。
葶苈在水中挣扎着,已经渐渐失去力气,千算万算,独独没有算到这乌洛兰会突下杀手,如今这百里太液池,自己如孤舟草芥,又有谁会注意呢?
想到这里,不禁放弃了最后一丝的希望,渐渐的随波逐流,身体一沉往下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