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峰雪倒是很怡然自得,大概是因为逃离魔掌很开心。她很爽快地将自己为什么会弄到被人追着无奈跳崖的境地的原因都告诉了朝公子。
原来,当时,那盆水一下泼出了她的庐山真面目后,芬芳楼的妈妈出来了,看她长得不错,就问她想不想发财。
莫峰雪把鼻子一抬:“我也是有骨气的好不好,她问我愿不愿意在芬芳楼发财,我当然不愿意啦,不过后来我有个弟兄的儿子生了病,偏偏这江南的大夫一个个挂着悬壶济世的牌子,却都是些只认钱不认人的家伙,我们没钱,眼看那小孩子都要病死,我这人一向重义气,一咬牙就去卖身了。不过当时讲好是卖艺不卖身的。还写了凭证的,我也按了红手印的。”
朝公子听她这样说着,便猜测道:“结果后来,那芬芳楼的妈妈说话不算数,强逼你卖身,而你抵死不从,这才逃了出来,结果被追至这悬崖边上时,发现前无退路,后有追兵,于是便跳崖了?”
朝公子几乎很少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基本上,他很少说话,如果必须说什么话时,这些话就一定都有他的目的,不像现在,好似闲扯一般。不知为什么,这少女身上就有一股感染力,她自己叽叽喳喳不算,还能带动着旁边的人也跟着聒噪起来。
聒噪?想着自己用的这个形容词,朝公子不由心中自嘲,江湖上怕是没有人会将聒噪这个词和他挂上钩。
谁知,他猜得并不对。莫峰雪说出来的原因实在是叫人觉得匪夷所思:“非也非也。那个妈妈倒还算好,没有食言。但是,问题是,我虽然说卖艺不卖身,但是我根本就没啥艺啊。”
朝公子几乎很少会兴起的好奇心此时居然随着少女活灵活现的叙述,而在心中悄然抬头:“哦?所以呢?”他的心情不知为何便轻松起来,就好像是一个长提跋涉的行者,本是在沙漠之中踽踽独行,却路过一处鸀洲,见到一片盎然生气。这种感觉很奇妙,十分舒服,却又非常的自然,就好像是迎面而来的一阵风,又好似是温暖却不强烈的阳光。
大约是心情的愉悦让他少了些许防备,他的嘴角又扬了上去,笑得美不胜收。
莫峰雪偏了偏头,忽然冒出一句题外话:“我要死了。”
“什么?”朝公子问道,奇怪这少女怎么说着说着就前言不搭后语起来。
莫峰雪捂住嘴,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终于泄气一般地放下手来:“哎,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青年才俊一掷千金,见到我们芬芳楼的花魁之后,就说这么一句话了。”
“什么话?”朝公子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要死了’?”
莫峰雪耸耸肩:“是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花魁长什么样儿,但是,我敢肯定的是,要是芬芳楼也坐小倌生意的话,你只要去了,哪怕不笑不说话,只要像现在这样随意地靠坐在那里,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也会说这么一句话呢。”
朝公子皱了皱眉,倒是从来没有人会将他和那些勾栏之地的下作男子相提并论:“你这么说,是在夸奖我的外貌吗?”
莫峰雪夸张地点点头:“当然啦。”
那时的朝公子虽然性子也是阴郁的,却还不似现在,那时的阴郁之中,终究还有一丝可以攻破的柔软,偏偏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女,这个叫莫峰雪的女子,就这样直直地闯进了他心中的那片柔软之地。
又或许,很久很久之前,他就隐隐地期待可以有这么一个活泼而灵动的女子,不需要有多少才学,不需要知多少书礼,却自有一番神采的女子,能打破自己生活的平静与死寂。
谁知道呢,有太多可能了,偏偏那么多的或许,那么多的也许,那么多可能的契机,却只造就了他和她彼时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