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随风斜扑进来的雨点打在窗台上,在这静默的房间里,听得分明的那一阵瑟瑟的冷声。
沈新南走过去,关上了被风吹开来的玻璃窗子。雨点立时扑落在紧闭的玻璃窗子上,一抹又紧接着一抹的湿润渐渐模糊了玻璃窗子,窗外浓稠的夜色又多出了一重潮湿的冷与不清明的模糊。
站在窗前,沈新南听着外面的雨哗啦啦下得紧了,连绵不止,无尽的愁雨却都像是对准了他的心在浇着。
世事就如这天气一般变幻莫测,也和这不堪的天气一般让人的心又冷又湿、承受着风雨飘摇之中的不安定。这时的沈新南忽然就想起了那天他为了让张启良放过韵柳时所说过的那句话,他说张启良是朝不保夕的人,可是如今自己的境遇是不是比那个国民党军官更为不堪了呢?……想到这些,他坚实的心胸里忽然涌上来一抹难堪的酸苦。
在他身后,韵柳依着床栏静静坐在床上,她黯然的目光看着沈新南沉沉的背影。她从不敢去想自己会像帛颜失去纪金一样失去新南,可是一旦不经意间被这个可怕的念头攥紧了心,立即就会感觉到像是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与荒凉一起朝自己扑压了过来,一阵阵生生窒息的痛苦——
她撇下了目光,竭力顿住了那个念头,真的不堪去想。
“新南,”略定了一下心神,韵柳探身去拉开了床边梳妆台桌子的抽屉,“有样东西,我一直想着要交给你。”她一面轻声说。
听见身后她的话,沈新南微微怔了一下,他略显迟疑的转过了身来。想不出她指的会是什么东西。当看见她从抽屉里取出的是一个红皮帖子,他的心更深地迟疑了一下。可是,当他随即迈开步子朝床边走过去时,隐约他似乎开始意识到那会是什么了,……他的步子慢慢的有些沉重起来。
喜气的红皮帖子上,馨香的浓墨写着两行字:“林韵柳小姐八字命书”。走到床边,当看清了她手上的东西,沈新南的眼眶里还是没能克制住猛然涌上来一抹温热的湿润。她地手已经伸来轻拉起了他的手。把那张帖子交到了他地手上。
“这是我的生辰八字。”她说,“我把它交给你。”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给我一个不俗的婚礼。”她低垂下眼。淡定的声音细细的说,“不过,在我看来,一场婚礼,不管是新法还是旧法,给外人看的成分还是更多一些。我还是希望。”说到这里,她略顿了一下,声音也更轻了一些,“我还是希望,以这样地方式把自己交给你。”
这样说着,她的心忽然抑制不住的一阵颤抖,自己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人大概多是如此。年轻萌动的时候,对于爱是有着最真最纯的敏锐力,就像曾经对希源的感觉,她分明的知道那是爱但是,当那颗心品尝过伤害。了解了尘世地艰难之后,对于爱,却往往就模糊、迟钝了。就是现在,她也不能分明的知道自己是否就是爱沈新南的。然而她知道她心甘情愿为这个男人做这一切。他一分的幸福投在她的心里就是十分地幸福滋味。
沈新南怔怔看着她交到自己手上的东西,这单薄的一张帖子很轻,感觉来却是异样的沉重。他怎能不明白这东西的分量?她把她自己。把她的一生都交到了他地手上。他地手控制不住微微有些虚颤。默不作声的抬起眼去看着她。他隐隐润湿地眼睛微微有些泛红。微微颤动的嘴略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一股汹涌直上的情感充塞了胸膛,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韵柳,……”他只是忽然走前一步,伸手去把坐在床上的她揽在了自己身上*着。他真该是幸福的了。可是,身在这千疮百孔的尘世间,人的每一份情感却也无法避免是千疮百孔的,——此刻他若有十分的幸福,同时却也必定需要承受着十二分的凄楚。因为那不可预知的未来。……转眼望着窗外潇潇的冷雨,他的眼眸里隐隐有泪光闪动着。
把脸紧贴在他身上,韵柳感觉得到他白衬衫上的一粒小而薄的透明的扣子在硌着她的脸,然而幸亏有这点异样的感觉,增加了此刻这一切的真实感,——这是真实的守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男人,他真真切切温煦、紧实的身体,还有他真实的陪伴。……韵柳不自禁的把脸又往他身上紧贴了贴,在屋外那一片冷湿的雨声里,唯有他的身体让她觉得安全。
“我们好像还没一起跳过舞。”过了一会儿,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忽然开口说,“真想和你跳一支舞,……”他低脸看着她,恋恋温柔的目光里却有一丝凄伤,后面的那一句话他把它深埋进了自己的心里:他是希望日后自己的生命里可以少一点遗憾。
韵柳仰起脸去看着他,“稍稍等一下,我先换一双合适的鞋子。”
她刚一扭身,正要下床去找一双合适的鞋子,却被他拉了回来。
“不用了。”他说。
“来,”他转而去牵起了她的两只手,势要拉她起来,一面轻声说,“把你的脚放在我的鞋上。我带着你跳。”
听见他的话,韵柳仰脸去静静看了他一眼。
她什么也没说,随即把自己光着的脚探过去,踩在了他的皮鞋上面。
“啊!”当被他猛然一使力从床边拉起来的时候,她的眼前止不住的一阵晕眩,嘴边管不住的一声轻叫刚出口,感觉自己的腰上已经被他的一双大手搂住了,她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两脚踩着他的脚。1-6-K-小-说-猝然之间和他离得如此之近,她的脸禁不住微微一红。
“这样脚不会痛吗?”低下脸去,她抬起自己的两只胳膊,去勾住了他地脖颈。
“总比被你跳错了步子。冷不丁拿皮鞋踩上一脚,来的舒服。”新南淡笑着半真半假的说。
韵柳抿着嘴温婉的笑着,一面*在了他身上。
“其实,”他搂着她的腰,却又把嘴凑到她耳边,轻轻吹气的声音补充了一句,道,“是因为这样可以和你贴得更近一些。”
“原来你这么坏。”韵柳娇嗔的喃喃了一句。一面禁不住又软软的笑了。只是突然间,她想起。自己这十多年地生命历程里,笑得最多的时候就是和他在一起。……一盏台灯地灯光照不亮整个房间,暗淡不明的房间里,她踏实的*在他身上,随着他的舞步悠悠旋转,-
窗外的风声雨声仿佛是退潮一般远远的退去了。那动荡地一切忽然之间都变得渺茫了,真实的唯有他起伏的胸膛,他逼近的男人的浓重的鼻息声。……
咚咚咚!静夜里,一阵敲门声猛然突兀的响了起来,每一下都仿佛是硬生生直敲到了屋子里两个人此刻柔软不堪地心上,毫不留情的把房间里这短暂难舍的温馨砰然打碎了。
“先生,”随即听见一个佣人隔着门通禀道。“有您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