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母亲好不容易睡下,母亲这些天忙坏了,忙的连悲伤的时间都不多。
家里爷爷奶奶是两个老人,奶奶现在精神更是有些不对劲,姑姑整日里陪着奶奶不敢有一丝毫的松懈,家务事叶梧桐可以做,可所有一应丧葬事物,亲戚单位的回礼等等都得母亲亲手操办。
叶家这边的事情,江家人根本不敢太帮手,生怕刺激到了奶奶。
叶梧桐睡不着,穿了衣服起来出了门,进了院中柴火棚里的暗房里。
暗房里,一根电线挂着一只灯炮发出昏黄的光线,叶梧桐又用一张红纸将灯炮包住,于是,整个暗房只隐隐有些暗红的光,显得有些森森之意,叶梧桐站了好一会儿才让眼睛适应这种光线。
黑暗中,叶梧桐把洗出来胶卷卡进桌上的暴光灯的盒子里,立时暴光灯下就显出影像,正是父亲发病那日拍由小舅舅拍的雪景全家照片。
其中一张,叶梧桐趴在父亲的一边肩膀上,整个人歪在一边笑的一脸灿烂。父亲侧过脸,雪光反射在父亲侧面的脸上,形成很自然的三角部光线。因为瘦,父亲脸上看起来有些骨胳嶙峋,父亲这时候自然称不上俊逸,反而因为太过立体的光线显得有些怪。
但父亲的眼神柔和,其中还有一丝担心,而于父亲担心相对的正是父亲的右胳膊朝外侧着,护着叶梧桐歪斜的身体,显然是怕叶梧桐滑倒,这是一种天性中自然而然的东西。让人看着心里格外的暖。
母亲站在一边微笑着,一只手正捡掉落在两人头上的雪花。
整个画面的角度是以一种斜向上的角度,所以背景避开了走廊和房门。直接是身后斜向上的屋檐,屋檐上是厚厚的雪,檐角挂着冰棱,雪上面便是蓝天,透着一种亘古悠远的味道。
整张照片宁静,温馨,又充满了生活的趣味。
这是永恒一刹那。这一幕显然是小舅无意中抓拍到的。
看着看着。叶梧桐的眼泪又滴了下来。
“呜呜呜……”一阵压低的哭泣声响起。
叶梧桐愣了一下,抹干了泪,哭泣声正是从屋外传来的。不过叶梧桐这时正在洗照片,相纸不能见光,一见光就没用了,一时并没有打开门看。她细听着,好象是姑姑在哭。
柴火棚的屋顶处传来细碎的声音。随后就听到有人从墙上跳下来的声音。
“叶白慧,没事儿吧?”是小舅的声音。
应该是小舅又坐在屋顶上,看到这边姑姑在哭,便跳了下来。
“没事。你怎么过来了?”叶白慧抹了一把泪,站了起来。
“我就看着你蹲这儿,我就过来看看。”江寄海背靠着洗衣台。有些结巴的道,好一会儿又补了句:“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节哀吧。”
“我知道。”叶白慧轻声的回道,两眼却落在夜色的虚空之处,随后又长叹一声:“如果当年我没把相机带去教室就好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当年胡闹的是我。”江寄海说着:“你就记着是我江寄海不是个东西就成了。”
叶白慧叫江寄海这话逗的噗嗤一笑,随后又怔怔的出神道:“大哥不怪我的,他说若不是这样他也不能遇上大嫂……”
说着说着,叶白慧又忍不住哭了来:“其实我知道的,大哥是不想我因为他的死而内疚。”
“你别哭啊,该内疚该有压力的是我。”江寄海终是忍不住手忙脚乱的扶住了叶白慧的肩膀,细细的轻抚着。
叶梧桐在屋里听着小舅和姑姑的话,父亲的死,如果说大家是悲伤的话,那么姑姑和小舅两个却又承担了无以名状的压力,只怕此后,他们依然会象前世一样负重前行。
“你们在干什么,江寄海,我打死你。”突的,传来一声奶奶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