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觉得不对劲。
难道外面来的,不是追兵?而且铃铛这么年轻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听见马蹄声就如此恐惧呢?
只听那些骑马的人纷纷下地,同时,一个粗鲁的声音就吼了起来。
“铃铛!还不快给本少爷出来!”
听见喊声,铃铛吓得更厉害了,突地紧紧抓住了凤九的胳膊,眼神中满是恐惧,死命摇头。
“铃铛?”
凤九不解地低声问了问,却只听见铃铛结结巴巴地叫了声:“姐姐……姐姐……”
这时,帐篷外的人又吼了起来。
“铃铛!你再不出来,本少爷就一把火烧了你这帐篷!”
铃铛闻声,眼泪都快下来了,潸然欲泣,只是死死抓着凤九,像是抓着跟救命稻草一样。
凤九见状,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别担心,有我呢。”
说完,就和铃铛走到了帐篷外。
也许是没想到出来两个人,那人愣了愣,但旋即又高声吼道:“你是谁?”
凤九这才看了那人一眼。
倒也年轻,二十多岁年纪,只是长得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一张嘴,就是一口浊黄的牙齿,穿得倒富贵,但是整个人显得非常粗鲁,也很没教养。身后,都是一些吊儿郎当的人,大概是他的家丁,也是个个不怀好意的样子。
见凤九居然不理他,这人狠狠唾了口,上前恶狠狠道:“你到底是谁?怎么敢和铃铛在一起?”
见他走进,铃铛吓得不由得就往凤九身后躲。
这时,凤九才不慌不忙回答:“我是铃铛的姐姐,你又是谁?”
“姐姐?”那人仰天大笑起来:“本少爷从没听说过铃铛有姐姐。”
“……”凤九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继续道:“你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我是铃铛的爷爷的干姐姐的二舅子的表妹的姐夫的堂哥的三大爷的七大姑的弟弟的邻居的表姐。”
“呃?”那人被这复杂的亲戚关系明显绕晕了头,瞪大了一双环眼半天没回过神来,还被凤九厉喝一声“你是谁?”吓了个哆嗦,居然乖乖的回答:“我是牛员外的儿子。”
……你是玉皇大帝的儿子又有什么用?
凤九心道。
看了看那凶神恶煞的牛少爷,再看看身后害怕得瑟瑟发抖的铃铛,以及四周敢怒不敢言的牧民们,凤九对现在的情况已经大概了解了。
想不到一来就遇到个超级白烂的恶霸抢民女,还真是好运啊!
她略带自嘲的心想,当下迈出一步,昂首挺胸,从鼻孔里冷哼一声:“你找我妹妹铃铛做什么?”
牛少爷长得名副其实牛高马大可是脑子不怎么好用,半晌才反应过来,本来也想上前和凤九针锋相对,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孩子明明还没到自己肩膀高,他却愣是不敢迈开步子,像是有种莫名的压迫感,让他下意识地不敢放肆,居然一改往日的盛气凌人飞扬跋扈,从手下那里接过一张发黄的字据来。
“铃铛爷爷欠本少爷二十两银子,若是还不出钱,铃铛就要给我做小老婆!”
凤九瞪眼看了看那字据,确实这样写着,末尾按着一个歪歪斜斜的拇指印,因为年代太久的关系,字迹泛黄,印泥也灰暗了,但的确是张双方立此为证的字据。
她沉默下来,看了眼身后抖得可怜的铃铛,再扫了眼那满脸色迷迷的牛少爷,当下朗声道:“不就是二十两银子吗?我蘀铃铛还!”
“二十两?”那牛少爷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狡诈的表情来:“每个月十分的利,现在过了五年,铃铛欠我的,可是八万两!”
“八万两?”凤九叫起来:“你抢钱庄啊你?”
“嫌多?嫌多当初就叫她爷爷别跟本少爷借钱啊!”牛少爷甚是得意,一双铜铃环眼色迷迷地在铃铛脸上身上转来转去。
凤九甚是懊恼,她身上虽然有钱,却也没有八万两这麽多,其实楚羽身上带的银票才是巨额数字,要是他在,马上就能打发了这个落井下石的牛少爷,偏偏昨晚又失散了,也不知他有没有逃出来,现在怎么样了……
也许是见凤九气质不像普通人,那牛少爷也难得的主动让步,对着铃铛叫道:“铃铛!你要是还不出钱来,半个月后,本少爷大红花轿来抬你入我牛家,只要你做我小老婆,这笔债务自然一笔勾销。”
说完,就带着一干家丁扬长而去。
看牛少爷一大群人走得没影儿了,铃铛才从凤九身后出来,雪白的贝齿咬住了下唇,眼珠儿顿时就流了下来。
“哎呀!别哭别哭啊!”凤九见状慌了手脚,连忙劝慰道:“别担心,会有法子的。”
这时,周围不敢靠过来的牧民,都纷纷走过来,一个个满脸怒容。
“哼!那个狗东西,糟蹋了多少好人家的闺女了,如今连铃铛也不放过!”格里怒道。
凤九一边轻拍铃铛背部,以示安危,一边问:“当初铃铛爷爷为什么跟他借钱?”
听见凤九问,周围的人都纷纷叹气。
“唉,铃铛这孩子……命苦啊……”格里长叹一声,说:“她才三岁的时候,有次爹妈出去放羊,遇到了狼群,就再没回来,一家子只剩下她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五年前,铃铛奶奶突然被人绑了,说要二十两银子才放人,我们凑七凑八也凑不齐二十两,铃铛爷爷没法,只得去向那牛少爷借钱,赎回了铃铛奶奶,可没想到,老人家被这样一惊吓,没一月就走了,这不,半年前铃铛爷爷也没了,铃铛孤苦伶仃的,还要被那牛少爷逼亲,真的命苦啊!”
他一路说来,周围的人或者红着眼擦拭眼泪,或者义愤填膺满面愁容,都是缀缀不平。
“慢着,不对呀。”凤九听出了蹊跷来,皱起眉问道:“铃铛奶奶又不是有钱人,那些人为什么绑她?”
周围一听,全都炸了锅似的,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格里看了看铃铛,才咬咬牙,对凤九道:“我们也觉得奇怪,后来听说,绑走铃铛奶奶的人,就是牛少爷指使的。”
一听之下,凤九立刻明白过来,低声狠狠骂了句:“王八蛋!卑鄙无耻!”
“铃铛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出落得跟那天上的彩云一样好看了,所以我们都猜,那牛少爷一定是早就看上了铃铛,才故意设下这圈套的!”格里愤愤不平的道。
“那他胆子也太大了吧?”凤九皱眉道,
“唉。”格里又叹了口气:“牛家靠山大啊,听说那牛员外的表哥,是麻城的县令。”
县令?一个县令的亲戚了不起啊?这靠山就大啦?那铃铛刚刚叫“姐姐”的人,还是青泓的太后呢!
凤九不屑地想。
这时,格里又开口了:“这位姑娘,我看你像是外地人,不如做做善事,将铃铛带走吧。”
“啊?”凤九闻言怔了怔。
格里继续道:“铃铛有个婶婶在京城永安,要是姑娘不嫌麻烦,就绕个道儿,把铃铛带去永安吧,不然留在这里,我们也没法子救她,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铃铛被糟蹋掉?”
“诶?”凤九叫了声,还是没怎么反应过来。
“姑娘,你就发发善心,把铃铛带走吧?”周围的人也一起哀求道。
“诶?”凤九睁大了双眼,开始有点明白过来了。
“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哈?”
这次凤九彻底明白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凤九就赶着马车,踏上了去北夜国都永安的路。
车上,除了元钧,如今还多出来一个铃铛。
好在凤九本来也是要去永安,再加上自己迷了路,而铃铛又恰好认识去永安的路,倒也顺道。
只是……自己明明都前途无暗自身难保了,为什么还要热血冲昏头地答应牧民啊?
就算遭遇再怎么白烂,也不至于白烂到这种程度吧?但问题是,自己居然还也很白烂的——
一口答应了?!
凤九回头看了看正和元钧聊天解闷的铃铛,回过头来沉默地继续赶车。
其实说实话,要是就让她一走了之,也确实难过自己良心那关,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以她的性子,是定要管上一管的,如今这样……倒也还好,既救了铃铛,又没有太过引人注目暴露身份……
只是……
自己那招蜂引蝶……啊,不对,是招祸引事的天分,似乎是越来越强悍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