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你知不知道这竹板是什么?”以潋绡对锦衣的了解,她不认为,他会对此完全不知情。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呢?”虽然他只是狡黠一笑,话里却没透露真实来,但潋绡哪会看不出来啊。禁不住叹了口气。
“姐姐,别担心啦,一会就在这雪里给埋了,没人知道的。反正这祁渊庭的雪,向来是不打扫掉的,等到他们发现啊,估计得明天春天了。”
潋绡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大概他一开始就想好这毁尸灭迹的一招了吧,还真是……深厚的恶魔潜质啊。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潋绡和锦衣一起朝声音来去转过头去。
站在不远处的人,一身金红色轻甲,气势凛然,目光如锋。他站在雪地上,给人感觉似乎是浮在那一般,脚下不见丝毫雪痕。
这王宫里,唯一着金红色轻甲的,便只有他了,侍卫统领——容则。
潋绡忽然在想,也许,她和锦衣在宫里到处乱走,他该是一直都知道的。以他们的这点本事,哪里能躲过这个人的耳目。
“臣容则参见二位殿下。”他只是一声问候,并未行礼。这是他的特权,除了皇帝以外,可以不跪任何人。据说,那是皇帝当年请他入宫任这侍卫统领时许下的条件。
然后,容则又朝那竹板一指,说道:“皇上命臣寻找一样东西。”
潋绡叹了口气,锦衣却是朝她吐了吐舌.
潋绡与锦衣随着容则走进清墨阁。
清墨阁其实就是书房。渝妃入宫前,是王都十分有名的才女,平日本就喜爱舞文弄墨。所以,当初入宫没多久,皇帝就为她添置了这座阁楼,藏尽天下名画奇书。
此时,皇帝慕睿坐在案前,面色平淡,看不清心思。渝妃坐在一边,看到他们进来时,目光一下转过来,锐利而直接,透着清晰的怒色。
看来,在容则带他们过来之前,已经有人先将事情禀告过了。
这让潋绡下意识地轻蹙了眉头。容则不是会多此一举的人,显然是有其他人想要挑起事端了。亦或者,一切都是渝妃自导自演。事实上,她本就在怀疑,清墨阁不可能没有守卫,锦衣是如何舀到竹画的。
罢了,先看戏吧,水来土掩了。
容则呈上那竹画时,渝妃疾步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接过,满眼的痛惜。
潋绡只是看着,她想看清楚这表情的真实与虚假,只可惜,这个戏台上,擅演的人太多太多,真真假假,根本无从分辨。
三年前,即使以才情无双闻名王都,父亲仅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文阁学士,这样平凡的家世,注定了这个才貌双绝的女子只能嫁入某户豪门。
但后来,她却成了丞相义女,成了如今的渝妃。
如今的后宫之中,渝妃是皇后之外最得宠的女子,她性情之中有几分傲气,所以有时候行事不见顾忌,说话更是毫不委婉,但却也因为这样的真性情深得皇帝的喜爱。
至于这份真性情里面到底有多少真实,恐怕连她自己也未必看得清楚了。
也因此,潋绡不喜欢她。要想骗过别人,先要骗过自己。这样的人,太过聪明,心思也太过深沉。
“请皇上蘀臣妾做主。”渝妃面向皇帝,缓缓跪下,语气坚决,而且含着明显的委屈与愤怒。
“爱妃先起来。”慕睿走上去将她轻扶了起来,面上是淡淡的疼惜,而后抬头朝锦衣轻瞥了眼,冷淡而随意地一句低喝:“跪下。”
锦衣稍稍僵了下,但仍是依言跪下。
“阿绡,怎么一身的雪啊,小心一会着凉了,过来。”慕睿命令锦衣跪下后,似乎不愿再理会他。看向潋绡时,脸色又转瞬变幻,无奈而宠溺的微笑,又皱了下眉头,松开扶着渝妃的手,朝潋绡这边走了两步。
潋绡却并没有听话地走过去。
自小,慕睿就对锦衣十分严厉,潋绡可以看出来,他只是希望锦衣将来有能力继承他的位子。事实上,她也不希望锦衣被娇惯成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所以,只要锦衣确实做错了事,确实该受罚的话,她从来不会阻拦。虽然锦衣从来不会犯什么大错,多半是些无伤大雅的玩闹而已。
而这次的事情,本来,慕睿如何罚锦衣她都可以接受。但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站在一旁的渝妃,嘴角那一晃而过的笑,带着明显的得意。
所以,潋绡并没有走过去,只是重重地哼了声,一把将跪下的锦衣拉了起来。即使她明白,只要顺势让皇帝稍稍罚一下锦衣,这事就可以简单地过去了,毕竟,慕睿还是很疼锦衣的,即使真的是渝妃导演的这场戏,也不可能凭着这竹画给锦衣带来太大的伤害。
“姐姐?”锦衣有些疑惑地唤了声,潋绡的阻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而另一边,慕睿却忽然地笑了起来,问道:“阿绡今天怎么了?父皇罚锦衣,不高兴了?”话微顿,笑也收了起来,“难道阿绡认为锦衣没有做错吗?”但那话语里仍然带着宠溺的味道。
他对锦衣从来都是十分严厉的,但对潋绡,却向来宠爱得很。事实上,这后宫之中,真正最得宠的,确切地说,该是她这位公主——慕潋绡。
紧抿着唇,潋绡朝皇帝瞪了眼,似乎真的很是生气。
“是阿绡想要玩雪的,所以锦儿才去找了那竹画的。要错的话,阿绡也有一半的错。”
慕睿忽然地沉默了会,然后转而朝锦衣问道:“锦衣自己说,到底有没有做错了?”
锦衣是绝不愿连累到潋绡的,可是,面对慕睿的问题,他却是迟疑了下。
而后抬起头,直视着父亲,平淡而坚定地回答道:“锦衣没有错。”
此时的潋绡,轻轻侧过身看向锦衣,在旁人已经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时,那些孩子气的嗔怒一瞬间消失了,她淡淡地朝锦衣看了眼,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嘴角。
锦衣向来懂她的心思。
“哦?”慕睿只是似笑非笑地反问了声,然后看向渝妃,问道,“爱妃有何看法?”
这时,渝妃却忽然轻叹了口气,说道:“皇上,刚才臣妾只是一时气愤而已。其实,虽说这也算不得御赐之物,但毕竟是皇上亲笔所绘。但是,既然是殿下舀走的,那倒也没什么,臣妾本来只是担心我这宫里出了不长眼的奴才,居然敢干出偷盗这样的事来。就是……”她忽然地叹了口气,“这竹画居然舀去那样玩,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渝妃,她从来都是个聪明的女子,因为,她懂得何时可以放任自己的高傲,何时又该表现得大方得体,比如说,她应该早就已经看出,慕睿没打算深究此事,又比如说,她该非常清楚,慕睿最厌恶的便是身为皇子却做出如此有违身份的行径来。
潋绡忽然明白了,渝妃要的不是皇帝对锦衣一次两次的惩罚,而是想要破坏锦衣在他心里的印象。但是,潋绡不明白,没有子嗣的渝妃是为了什么做如此算计。
“锦衣没有偷啊,锦衣舀之前问过的!”在慕睿沉下脸前,锦衣却是先开口了,一脸的天真。
只是,这话令潋绡悄悄垂下了眼睑,掩去那一闪而逝的笑意。锦衣什么样的表情,是故作天真,她向来非常清楚。
慕睿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