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轩谣再一次醒过来是因为有人在摇她。她看到一张很好奇的脸在端详自己:标准的国字方脸、浓眉大眼,是典型的蒙古人种。她又很有骨气地扭过头去,因为那个人穿着白色的锁子甲。他却叽哩咕噜说了起来,楚轩谣愣是一句没听懂,不是大夔朝官方语言。她突然记起,西华除了当地方言和官语之外,还有朔北语。懒得鸟他,继续睡觉,却不料耳边传来“刷啦”一声。楚轩谣就是再大条,在秦雍晗身边跟久了也晓得那是什么声音。她心里突然腾起一道火,回过头瞪了那个军士一眼,又看了看他的佩剑,狠狠说:“倚塔,库里洒阖马,钦澜合。”
那个军士愣了愣,微张着嘴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木愣愣的眼里闪过一丝哑然和惊叹。楚轩谣还是被阔皮带束着,狠命地挣起来,嘴里一直重复着:“倚塔,库里洒阖马,钦澜合。”
结果那个军士转身就跑走了,被吓的。
楚轩谣挣不开也没有力气再乱动,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洁白的帐顶。真是被秦雍晗荼毒得不像样子。没事尽给她灌输军国主义思想和大国沙文思想,鄙视他!但这是句话确实是她听到过的最绝望与勇敢的话。那时候秦雍晗和她坐在巨鹿溪边谈到生死,她一定要问他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秦雍晗的表情突然坚毅起来,语调却异常和缓。“如果我真得被逼到绝境,我会和我的对手说:倚塔,库里洒阖马,钦澜合。”
楚轩谣当即问了个相当实际的问题:“人家听不懂怎么办?”
秦雍晗高傲地说:“那他就不配杀我。”
或许。在他的心目中,自己只会倒在战场上。也或许,那个时候的圣武帝就已经把渠经翼。也速该,斡达哲当作了一生地对手。一路看小说网
过了一会儿。一个两鬓灰白的中年人撩开门帷走了进来。他看到楚轩谣在床榻上眨巴着眼睛打量自己,微愣了愣,然后一边褪下护腕,一边呵呵笑着说:“原来是晋国的小堇花来了……”
说这句话地时候,他的眼神黯了下来。
楚轩谣不知道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现在,她正在西华军涪江大营里头。她自然也不知道沈长秋把自己连夜护送回九原,但却在西进地路途中碰到了敕柳营的前锋晋印炽。本来,沈长秋打算把她作为毕氏的护身符,如今看来,这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这场战争,也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那个微微笑着的、神色柔和的王域主将,没有给九原留下一个毕氏地血脉。而那个青衣女子,正是毕氏最后的公主。
也正是在四月三日的清晨。德水被染成一片殷红。一万轻殿军过江之时惨遭屠戮。那么现在,对此还毫不知情的沈长秋可以算是游军了。
可他还有三万人马,关上的秦雍晗手里。可御敌之兵不足一千八。即使有天下第一雄关又能怎样?再一次猛攻就能把这座城关踏在脚下。
只是,自己当真愿意吗?
他解下披风坐到榻上。把一罐水举到她嘴边。快喝些水吧。那么多日没有进食事小。不喝水的话,腿伤会把你吸干的。”他瞬了眼她浮肿的腿脚。看着她将信将疑地搁在罐沿上,低头猛啜起来。确实渴了……她一边喝一边用不信任的眼神打量着眼前地中年人,他的肩头有一对火麒麟。火麒麟是西华王族的家徽,难道他就是西华王?楚轩谣又转念一想,王殿将军也可配赤火麒麟,又看看营帐四面。
素白地帐顶,长达二十余步的营帐,简单简朴地案几,靠后地营墙上交戟的是一箫一剑。
他就是沈长秋了?!她突然有点世事谁料,心在那个天山,身要老于曹营地感慨。真是牛头不对马嘴。在西界关陪着秦雍晗和后方的伤员时,她每天骂得最多的人就是沈长秋,恨不得扇之踢之剐之。而现在,这个欲扇之踢之剐之的人坐在她的窗前替她捻被角,换伤药。
沈长秋的眼角的褶皱很深,下巴刮得铁青,双颊深深地陷进去贴在颧骨上。但是那种内蕴的威严却在他进营门的刹那填满了整个营帐。
她把头从水罐中挪开,可惜身体不能往塌里挪几分。她努力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别想从我口中套出什么话!”
沈长秋听罢也不恼,呵呵一笑,帮她盖上了被子。“真是像足了狼崽子啊……那你说,你知道些什么啊?”
楚轩谣咽了口口水,她知道今上出了王域取了帝剑回了西界打仗,可其他的就十分抱歉了。她蓦然发现秦雍晗真是官僚阶级的超级代言人。他一方面拎着你的领子往前走,用肢体语言给予你命令,并且同时保证你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