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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蒙丝,染尽上蔡,待至彤日复现,时令已至谷雨,三月二十四。谷雨未雨,羞怯半月之日爬上了树梢,将光芒肆意播洒。田野里,阡陌翻新土,嫩苗迎辉阳,露珠凝于其上,纸莺飞过一望无际的苗海,被风一缭,冉展于天。
此刻,荀娘子身披华甲,肩袭红氅,按着长剑,斜望了一眼天上纸莺,摇了摇头,度步入东院。
院中静到极致,红筱跪坐于檐下,身前竖着套甲木人,腿畔放着盛水木盆,正抱着牛角盔默然洗濯,眸子却时不时的溜一溜树下人。
树影交错,松烟入墨。
刘浓跪坐于树下,面色冷然,双手按膝,身子挺得笔直,目光凝视着案上一瞬不瞬,状若石雕。
小绮月乖乖的倚着义父,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欲言而不敢言,心道:‘义父观画已然数日,若行再观,便与游思姐姐一般了,该如何是好……’
荀娘子眉头紧皱,来到桂树下,默然落座,半晌,轻声道:“游思妹妹此画,融身融神,令人观之则陷。然,诸将已回上蔡,汝乃豫州刺吏,三军之主帅,岂可自陷……”
话未继续,蓦然间,刘浓抖了一抖,即若石人崩裂,引得小绮月险些惊呼出声。继而,成都侯按着膝,寸寸转,定定的看向荀娘子,嘴角一点一点裂开,笑道:“刘浓,何其愚也!竟不知游思……”
看着他的笑容与眼光,荀灌娘眼眸不禁缩了缩,按着长剑的手指紧了紧,暗暗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叹道:“汝不知游思,游思何尝又知汝?愚人自愚,往事唯枉!而今,事已至此,汝若自知,理当悔悟而自振,方不负游思矣。”言罢,情不自禁的转,看向侧院,而此时,晴焉抱着一盆热水,踏出湘妃帘。
刘浓按着膝,慢慢转身,随其而望,嘴里轻喃:“然也,然也……招招舟子,人涉昂否。不涉昂否,昂须我友。游思,游思莫怕……刘浓在矣,即送游思回江南,入华亭……”说着,说着,星目含泪,目光却愈来愈温柔,掌着矮案缓缓起身,因久坐而未动,身子不住摇晃。
荀灌娘心中微惊,柳眉凝川,便欲起身扶他,指间却有异,侧一看,只见小绮月正勾着自己的手指,缓缓摇头。
“暂且稍待,待我束甲。”刘浓声音低沉,用力的捶了捶腿,站直了身子,一步步走到阶上,伸展开双手。
早阳透影,拖曳于檐。
红筱怔了半晌,随后,睫毛不停的颤抖,泪水汪了满眶,却死死忍着,匆匆起身,替其着甲。
少倾,刘浓着甲毕,侧看向偏院,嘴里喃喃有声,继而,抱着牛角盔,接过红筱递来的吃食,胡乱嚼了几口,暗觉胸中力气回复些许,拍了拍腰间楚殇,大步走向呆怔的荀娘子。
“义父……”小绮月怯怯的唤了一声。
刘浓猛然顿步,慢慢回,蹲下身来,揉了揉小绮月的总角头,轻声道:“绮月若习画,当习。”
小绮月眨着泪珠儿,抽着小鼻子,柔声道:“义父,若绮月习会,游思姐姐便归否?”
“归矣,招舟,当入舟。”
刘浓抹去小绮月睫毛上的泪珠,与她贴了贴额角,而后站起身来,朝荀灌娘笑了笑,迈步出院,步伐沉稳,身形挺拔若松。荀灌娘心中莫名一痛,眼角盈泪,却幽幽叹了口气,快步追上。
镇西将军府并非城东县公署,自从刘浓布军于颍川、雍丘等地,河西军营便为农闲时,青壮营训演之所,而城东军营则为将军府,但凡征伐大事,皆会于此商议。
此刻,府中戒备森严,殿分文武。
文殿寥寥无几,形同虚设,皆因豫州诸吏已入各郡。而军殿则不同,长三丈,宽两丈的沙案竖摆于外殿,此番议事,都尉以上者方从,是故,诸将顶盔贯甲、云集一堂,分列于内殿两侧,左位置空缺,其下为:刘胤、北宫、曲平、罗环、薄盛、徐V、冉良、言绪,王平,孔蓁等人,右以韩潜为,其下为:董昭、韩离、韩续、于武、郑全、许虎等人。
数十人共聚一殿,泾渭分明,尽皆按膝倾身,眼锋如织,却未闻私语声。稍徐,殿外忽传铁甲磨擦与铁履锵锵声,刘胤等人齐齐吐出一口气,韩潜抖了抖半片浓眉,默然一笑。
须臾,乌墨甲挺立于殿门口,挡住了阳光,簇影如剑,斜斜插入殿中。
刘浓抱着牛角盔,阔步入内,目不斜视,直直走向殿中主案,声音昂扬:“刘曜战杨难敌,呼延谟入陇西,呼延青据函谷关;石勒征伐慕容@,两军交战于上谷、蓟城。兖州军已然南撤,石虎屯军三万于赵国,若由赵国兵,月半内,即可至兖州……今召诸将回上蔡,一者,暨为朝中彰表;二者,早作绸缪,抗胡于外,驱之北往;三者,吾将复回江南,与徐州、荆州共谋……如今,刘胡势弱,石胡势强,若可将石胡腰斩于兖州,令其北顾而难以南侵,二胡必战于内!反之,亦同。”
长长一番态势言毕,恰好落座于案后,置盔于案,缓缓扫过殿中诸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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