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是很奇怪,她虽然怕他,却也十分信赖他。要说整个送亲队伍中她最信赖的人,不是心之所属的柴峻,而是他。他在,她就有底气,觉得踏实、安全。舒婵也闹不清为什么,他再好,也姓温,他再不愿意,也踏上了押送她前往西北的路。哪怕到最后她看开了,放下怨恨,想同他好好相处,脚才刚迈出去耳边就响起洪池岭下他凶她的那句话:我看你就是贱命一条!于是,她又怂怂的缩回了脚。虽则他为此道过歉,她也原谅他了,可事实上她一直无法忘记,无法释怀。
有些伤人的话说出来,如刀刻心,极难抚平。
他一直都看不上她,不管她头戴何冠,身穿何衣,不管她如何称呼他,在他眼里,她始终没能走出那方监牢。所以,他那话才会脱口而出。让她每每想起,每每退缩。是以到如今,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并未拉近。
眼下他昏迷不醒,舒婵这才有胆儿大大方方的瞧他。赶路月余,风吹日晒,他的肤色稍有加深,变成了麦色。天庭方正饱满,鬓角利落,墨刃般的两道眉微微蹙着,拢着散不尽的忧思,下面就是那双让她心惊胆颤的双眸,此时虽然阖着,仍让人无法忽略其中蕴藏的凌厉与冷漠。
再往下看,嗯,鼻梁还挺高的,嘴唇薄厚适中,这么一个冷酷的人,脸部线条居然偏柔和。他不像盛煦然那般美得妖孽,一眼就让人惊艳,也不像柴峻那般俊朗张扬,浑身有着散不尽的青春活力。温在恒是齐齐整整,安静内敛的,越看越觉得浑然正气,清贵卓然。若盛煦然是瓶诱人的桃花甜醉,柴峻是壶甘冽的青稞大曲,那么温在恒就是坛醇正的剑南烧春。
回想起初次相见时,他看她的眼神,就跟将军看个新募的兵丁一样,冷冷的,带着几丝不屑。那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立时就感受到了轻贱的意味。家里没出事之前,她一直被父母呵护着长大,未吃过苦,也未受过什么委屈,哪怕出事后被投入大牢,整日被狱卒吆五喝六,她还是忿恨居多,初始的屈辱都化成了对天道不公的怨气。可那时他轻飘飘打量她几眼,她内心之屈辱至今仍盘桓不散。她没做错任何事,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他凭什么轻贱她?会投胎了不起啊?再一想他是温家人,对他可谓一见生恨。
这一路磕磕绊绊,从什么时候起不恨他了呢?舒婵思及此,手忙往腰间摸去,锦囊还在,摸出如意络下的玉葫芦形状,她松了口气。是从他给她这只如意络开始的吧?这是他和她之间的秘密,旁人一概不知。仅存于世的两粒七息绝命丹,都在她手里。一粒用来害人,一粒用来自尽。他赏她了个痛快的死法,消除了她的忧惧,也算有恩于她,于是恩仇相抵,恨意越来越淡,敬畏却扎根于心。
这个人,高高在上,深沉冷静,她看不懂,也捉摸不透。眼下他安静又虚弱的在她怀中昏睡,惹得她心酸又彷徨。如若不是她,他何至于落到这般境地?<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