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暴风城相比如何?”
“远在其上。”
“怡和钱庄有八大金刚,大象、孙基、郑魂、郑洪,我们只知道这四个人,另外四个人是是男是女,实力如何,没有人说得清楚,就好象从来没有这四个人。”萧四说:“八大金刚难道是凑数的?”
“确实有这四个人。”
“哦?”
本人叹了一口气:“不过,就连我也从来没有见过。”
“你也没见过?”
“是的,除了邹锋外,谁也不知道这四个人是谁,住在什么地方,实力有多强。”本人说:“不过,如果你得罪了钱庄,他们就会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以适当的方式出现在你的面前,绝不会让你失望。”
与“三狼帮”一战中,“怡和钱庄”一开始就中了埋伏,大象、郑洪、郑魂、孙基都负了伤,情况非常危急,眼看要全军覆灭,就在这时,来了一位神秘的蒙面金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三狼帮”之首“黑狼”于阵前,一举扭转乾坤。
这位八金刚之一,据后来参战人员从术法、动作方面分析,可能是一位女子――这仅仅是推测――大家知道的就是这么多。
※※※
萧四心情很沉重,钱庄的强大他是体验过的:“你觉得我们能打败钱庄吗?”
“难。”
“有机会吗?”
“几乎没有。”
“这确实是我们面临的现实,我想了很久,要战胜钱庄,只有两个方法。”
“愿闻其详。”
“一就是冒险、剑走偏锋、出险招,败中求胜,险中求生。”萧四说:“这说起容易,做起来也很难,这需要精心的策划和谋略。比如,你就不能随便派几个人拿把刀去砍邹锋,因为你根本无法靠近他百丈之内,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这样做只能叫卤莽,叫愚蠢,叫送死,不会有任何好处。”
※※※
枯木、疏影、暗香。
萧四一直没有回头,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梅树:“你可以靠近邹锋吗?”
“我从来没有靠近过邹锋三丈之内。”本人说:“在钱庄这么多年,我见到他也没有超过十次。”
本人的潜伏后来被东部大陆上的史学家誉为最成功的卧底之一。
在他还是一个单纯的少年,没有任何案底、没有任何经历、没有任何历史,还是一张白纸,可以任意书写绘画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胡老板派到了钱庄。
本人的家族还是邹锋的一门远亲。
他在钱庄成长、学习,本人的术法完全是钱庄培养出来的,所以无论是邹锋还是怡大总管都完全把他看成钱庄的自己人――这是他能够成功卧底的一个重要原因。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也从来没有靠近过邹锋三丈之内。
暴风城的胡老板是一个瘦小不出众的人,瘦小气度却不小,有赌性,敢冒险,他常说:“我这一生都在赌,赌徒就不要怕输,你越怕输,很可能输的就是你”,但有一点,胡老板用人不疑,知人善任,喜欢信任萧四这样有独立精神的年青人。
邹锋是一个高大健壮有些秃顶的人,性格却象三国曹操,非常谨慎多疑、奸诈善谋,他的宗旨就是“在钱庄是与银子打交道,不能有任何差错,必须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一个微小的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
――小心导致多疑,多疑导致阴险,所以邹锋用的就是怡大总管这一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就是靠近邹锋都难上加难,何况计划要行剌这样一个人。
――这种机会几乎为零。
萧四曾经独自去过阿黄的酒馆。
桌子、板凳、四面透风的墙、厨房上面杂乱狭小的阁楼,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只有从地上的血迹、墙上的手痕,可以想象这一战的惨烈,可以遥想这一战的悲壮。
血不会白流。
“本人”无法理解萧四的作为,无法理解为什么要牺牲两位前辈。
从派李三跟踪雍养财命令一发出,结果就注定了的。
萧四没有向“本人”解释,有些想法、有些计划只能隐藏在心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秘密就是还没有泄露出去的东西。
豫让为了剌杀赵襄子无恤,剃光胡须和眉毛,漆身使身上长满癞疮,吞炭使声音变哑。毁容之后回晋阳行乞,连豫让的妻子都认不出他了。
专诸行剌吴王僚之前,念老母在堂,行刺之事犹豫不决。其母知道事情后为成全专诸成大事自缢而死。
荆轲刺秦王,献上了秦王早想得到的燕国最肥沃的土地督亢的地图和流亡在燕国的秦国将军樊于期的头,方才得以接近秦王赢政。
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阿黄和李三就是就是代价,就是送给邹锋的礼物,。
――让邹庄主疏忽和放松警惕的礼物。
――这就是骄兵之计、哀兵之策。
让自己看起来弱小,让对手骄横,让对手轻视。
刺杀邹锋是在完成一件惊天动地的伟业,正是在这件伟业完成的过程中,自我价值得到了实现和证实。这就是轻生忘死、舍生取义行为的内驱力。对萧四、阿黄来说,追求具有超越意义的“名高于世”甚至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如果让邹锋这样好色、揽权、残忍、阴险的人称霸东部大陆,东部大陆将无宁日,庆父不死,鲁难未已,邹锋不除,和平不会到来。
侠义精神流传数千年,可惜现在的人已经失去侠义精神了,反倒是恃权横行者,恃武欺人者受羡慕。见义勇为者、反抗暴虐者遭嘲笑。
悲哀!
※※※
“本人”消失的时候也象空气一样,刹那无影无踪。
萧四仍在枯梅下,静静地雪中独坐。
梅树忽然在动,雪中树下居然冒出一个人头,慢慢地从下面钻出一个人来。
一个女人。
一个清秀美丽的女人。
这个人就是朱珍,她一身白衣,在雪下已呆了很久。
“你都听到啦?”
“嗯。”
朱珍显得很忧虑、很憔悴“我刚才只说了一。”萧四说:“还有二,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为什么要说给我听,”朱珍摇摇头:“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什么事情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很清楚。”萧四说:“因为这件事情与你有关。”
“我?”
“是的”
朱珍说:“请讲。”
萧四充满自信:“我的第二个计划就是离间。”
“我刚入行的时候,曾经执行过一次任务,历时一年半,到过一次西域。”
萧四说:“当时我遇到一位遥远国家一位传教士,他告诉我一个所谓定律:‘如果你无法说服对方,那就把对方绕糊涂,跟某人讨价还价不成,就弄出个几十页的协议出来,砌上一大堆华词丽藻,再把自己的要价零零碎碎地悄悄藏在条款之中,让对方看得昏头昏脑,稀里糊涂就签字画押同意。’”
“我一直深以为然,并尝试过几次。”
“这次,在与‘怡和钱庄’谈判的协议里我就这么做了。”萧四说:“可奇怪的是对方没有反应。”
“如果说二庄主邹松没有察觉还情有可原,怡养财居然也没有任何异议。”
“问题就在这里。”萧四说:“以怡大总管细心的性格,这件事情又如此的重要,他一定会找专门的讼师仔细研究协议。”
朱珍摇摇头说:“怎么可能会没有发现?”
“唯一的解释就是,邹锋要将最终钱庄蒙受损失的责任嫁祸给二庄主邹松。”萧四说:“因为谈判这件事情是由二庄主全权处理的。”
朱珍说:“为什么要嫁祸给二庄主呢?”
“就是为了找一个理由。”萧四说:“找一个名正言顺解决二庄主这一心头之患的理由,毕竟邹夕锋与邹松两人之争是家族之事,没有个理由是很难服众的。”
“明白了。”朱珍说:“可是他们之间矛盾已经够大了,为什么还要离间呢?”
“因为时间。我们要赶在他们对付青龙镇之前,让他们先内乱。”萧四说:“所以我们要给他们内乱的火种。”
“火种?”
“是的,火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萧四神情严肃:“怡和钱庄貌似坚不可摧,其实只要一丁点火种就可以把它烧为灰烬。”
朱珍说:“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并不太难。”
“错,大错特错。”
朱珍一脸茫然:“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仅要他们内乱,更要内乱的结果对青龙镇最有利。”萧四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结果?”
朱珍嘴一撇:“我才不管呢,反正没一个好人,死的越多越好。”
“从目前的态势分析,任何一个正常人都看得出胜的一方将是邹锋。”萧四说:“这个结果对暴风城并不利,”
――对付了邹松之后,邹锋同样会对付暴风城,而且还从此没有后顾之忧。
萧四继续说:“最好的结果是邹松险胜。”
――这件事情当然并不容易。
“所以我们需要离间。”萧四说:“离间邹锋与怡养财、费人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只有这样,邹锋才会彻底输掉,钱庄才会大乱。”
――越乱越好。
※※※
朱珍听得很佩服。
甚至还有一点恐惧,她发现萧四确实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思维冷静、敏捷、条理清晰。
萧四盯着朱珍:“我准备派一个女人去执行这次任务。”
朱珍心里咯噔一下。
“为什么要派一个女人?”萧四解释:“因为这个人不仅要离间邹锋与怡养财、费人这些人之间的关系,还要象妲已、西施一样迷惑邹锋,让其纵欲狂欢、沉迷在温柔乡之中,渐渐消磨雄心斗志。”
――“当然只有女人才合适。”
朱珍预感到不妙:“你……打算派谁去?”
“我给你说这么多,就是在说你。”萧四脸上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这个女人就是你。”
朱珍心中叫苦不迭。
“我知道你不情愿。”萧四说:“可这是命令。”
朱珍一万个不情愿,几乎要哭出声:“我……不要,我……不要……”
萧四变得可怕而低沉:“不管你有任何理由,都必须不折不扣去执行!”
暴风城对胆敢不执行命令的人,其残酷的处罚朱珍是清楚的。
看着在雪中瑟瑟发抖的女人,萧四叹了一口气,放缓了音调,这个时候的女人需要哄:“我把所有计划和困难都给你说了,就是为了让你理解我们目前的处境。”他的表情有些痛苦、抽搐:“我也不想这么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不能让阿黄他们白白牺牲,总不能坐以待毙,让暴风城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啊。”
萧四轻轻地摸了摸朱珍的头发,良久无语。
他要让朱珍先平静下来。
※※※
“你看这株梅树,”萧四指给朱珍看:“凌寒傲雪,独自留香,你就要做这枝枯梅。”
你今后的代号就是――“梅”。
萧四的无奈和良苦用心,朱珍也是明白的。
这样推心置腹的话,她也不能说没有一点感动。
况且,她根本没有选择。
“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就想退出东部大陆,从此不过问暴风城之事。”萧四显得苍老了很多:“我实在太累了,只想与家人在一起渡过余生。”
望着萧四痛苦的神情,朱珍感到羞愧,心头亦是一阵激荡。一个男人只要做出这种神态,女人没有不感动的、没有不愿意献身的。
“如果你不想做,我也不会勉强你。”萧四转过脸、背过身、似不忍:“我也不会处罚你,你走吧。”
这一招更厉害。
朱珍黯然良久,象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怯怯地问:“你要……我如何才能接近邹锋呢?”
“女人接近邹锋要容易得多。”萧四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你只要先接近费人。”
“费人?”
“是的。”萧四说:“我观察这个人很久了,发现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贪’。贪财、贪权、贪色,简直是贪得无厌。”
――“传闻费人还喜欢男人。”
朱珍听得直恶心。
“这是一个小人,不过,这种人也有好处。”萧四说:“就是容易收买。”
“嗯。”
“费人这种人有奶就是娘,只要有大把的银子进,什么都敢做。”萧四笑了笑:“你就是要他出卖自己的亲爹,他也会做,而且还会亲自帮你数钱。”
朱珍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人。
“费人还有一个很少人知道的工作,就是帮邹锋选女人。”萧四说:“你去了,费人一定会很高兴。”
――费人就怕没有女人。
※※※
费人。
男,五十一岁。
出身不祥。术法不详。
实在没有什么好介绍的。
费极曾经拜访过灵隐寺的空大师,请求这位高僧作评。在那个年代,灵隐寺的空大师是最有名的鉴赏家和评论家。
无论是谁,一经品题,身份百倍,东部大陆流传,以为美谈。
可是无论费人如何央求,又是金银又是财宝、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空大师都只有两个字:“无评”。
无评就是根本没有办法评价。
只有这两个字,什么也没有。
后来,空大师对一位友人谈起过这件事情,大师说:“我是评品人的,象费人这种东西连人都算不上,你让我如何作评?”
这句话在东部大陆上立刻广为流传,公认是对费人最正确最精准的评论,这句话当然最后被一好事者告之了费人。
费人居然大为激赏,连称:“知我者,空大师也。”
好事者大惑不解,问:“连我听了都义愤填膺,费兄为何还要引为知己呢?”
费人一个耳光子扇过去:“你懂个屁!”
好事者本为邀功讨好,居然碰了一鼻子灰,心里自然不服气,暗自嘟哝。
费人当然要他口服心服,反问:“你知道什么动物最可怕。”
好事者不假思索:“东北虎、丛林之王。”
“错。”
“嗯,老鹰,天上之王。”
“错。”
“嗯,眼镜蛇,一种最毒的蛇。”
“还是错。”
好事者喃喃道:“那……是什么?”
“那你个头!”费人又是一脚踢过去:“这也不知道,是人!”
“人?”
“是的,最可怕的就是人,没有什么是比人更可怕的了。”费人对自己独特的见解很满意:“只有人才会吃人不吐骨头。”
他又问:“比人更可怕的又是什么呢?”
好事者摸着被打过的脸:“不知道。”
“就是不是人。”
好事者一脸茫然:“不是人?”
“对。”费人说:“因为连人都算不上,没心没肝没肺,无情无义无心,有人的手段却没有人的规则,有人的计谋却没有人的道德,当然是最可怕的。”
――“请问,还有什么比这更高的评论呢?”
――“空大师不是我的知己,难道是你这个死人吗?”
好事者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谨受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