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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8:别……(2 / 2)

对于刘侯的揽权、越俎代庖和先斩后奏,萧四面子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边看边说:“什么人?”

“一个只会吹牛不能干事的人。”

“这种人有什么用?”萧四不以为然:“比方说三国孔融,一个夸夸其谈的人,史书上的说法,他是‘嘘枯吹生’,就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能把活的说成死的,反正是只能说,可惜不能干,后来一败涂地。”他不屑地说:“还有那些清谈误国的魏晋名士,有几人成气候的?”

“非也。”刘侯摇摇头,笑了笑:“只要是人,我相信多少总有些用的,关键是看你如何用他,柳慕永要找这个人一定有他的深意。”

他忽然问萧四:“人身上最有力最柔韧的器官是什么?”

“这还用问?”萧四说:“当然是握剑的手。”

“不是。”

“那么你认为是什么?”

“是舌头,”刘侯一字一句地说:“没想到吧?”

萧四点点头,老老实实地承认:“真的没想到。”

刘侯说:“舌头就是武器。”

“柔软的舌头同样可以杀死人。”

“古往今来,淹死在舌头搅起的唾沫星里的人,可能比淹死在江河湖海里的人还多;倒在舌簧之下的生命,可能比死在刀矛剑戟之下的生命还多。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言可畏!”

“所以,你千万不要小看舌头的能量。”

刘侯轻轻拍了拍手,立刻有一个形态猥琐、贼头贼脑、蝇营狗苟,但却表现乖戾嚣张、目中无人、气派很大的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叫蒋能干。

据说他年青时家贫如洗,却爱好吹牛。他每天吃完早饭后用一块肉皮往嘴巴上蹭几下,蹭得油光锃亮,便到闹市上喝茶闲聊,吹自己今天又吃了什么荤腥,使得周围人羡慕不已。

有一天他正在吹牛兴头上,其子慌慌张张地跑来说:“爸,不好了,你用来蹭嘴的那块肉皮被猫叼走了。”

他惊问:“你妈咋不去撵呢”

其子曰:“我妈没有裤子穿,怎么能出门呢。”

成为一时笑谈。

有一次,他连人带马陷入泥塘,而且越陷越深。

在绝望之中,生出智谋。他用腿夹紧马肚子,然后扯住自己头发,一使劲,连人带马拔出泥塘。

这是名副其实的“自拔”。

陷入深渊,不可自拨,说的就是相反的一类人。

这还不算,他说曾经遇到一只蚂蚁。

蚂蚁说:“有一天看见一头大象向它走来,它赶紧把身子埋在土里,只露出一条腿。”

他问:“干什么?”

蚂蚁说:“嘘,别出声,我绊死那个狗日的大象。”

他笑:“有意思。”

蚂蚁认真地说:“结果,大象被我这一绊,摔了个大跟头,从此成了‘植物象’。”

这只蚂蚁后来成为了他的老师。

号称“蚁师人徒”的蒋能干眼睛朝天,一进来就大刺刺地坐了下来:“二当家,找我有什么事?”

“当然是大事。”刘侯在塌上欠欠身:“找你这样的人来当然是做大事的。”

蒋能干脸有得色。

刘侯说:“听说你特别能吹牛?连天上的飞鸟都能吹下地来,能将水吹干,把深水中的大鱼吹上岸?还能将沙漠里的沙都吹走?”

蒋能干脸皮够厚,沾沾自喜:“二当家也知道我的薄名?”

“久仰了。”

“这么说吧。”蒋能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马上自吹自擂:“只要二当家出的起价钱,什么事情都包在我身上。”牛吹得够大的。

萧四忍不住哈哈大笑。

蒋能干不悦:“这位是?”

刘侯忙介绍:“这位是我们暴风城的监管人萧四。”

“嗯。”蒋能干侧目,爱理不理地说:“牛在天上飞,我在地下吹,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萧四解释:“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请原谅。”

刘侯咳嗽了几声,出来打圆场,不紧不慢地说:“蒋先生一代吹牛宗师,不同凡响。”

“《庄子??齐物论》里有‘夫言非吹也’。李白写的‘黄河之水天上来’,什么‘白发三千丈’,不是吹牛是什么?吹牛自古以来其实并不容易,第一、要脸皮厚、不脸红;第二、要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第三、虚张声势、不能自卑。”

他说:“现实太惨、梦想太远,吹吹牛皮,过过嘴瘾。好色者以色吹之,好利者以利吹之,好名者以名吹之,好权势者以权势吹之,无往而不利。”

“以我看吹牛的人至少有两个优点:第一,比较自信,至少对自己的口才有很大的信心;第二,不怕失败,心理承受力强,不怕失败后遭人嘲笑非议。”

蒋能干非常受用。

“我们请你来做一件事。”刘侯说:“钱不是问题。”

“什么事?”

“当然是吹牛。”

“吹什么?”

“吹一个女人。”

“谁?”

“与柳慕永目前在一起的女人。”

蒋能干眼睛一亮,精神大振:“是不是近期柳慕永为她写《美人赋》的女人?”

“是的。”

“怎么个吹法?”

“很简单。”刘侯说:“就是把这个女人吹成天下男人最想得到却又最不容易得到的女人,随便你用什么方法都行。”

蒋能干脸不红、心不跳,拍拍胸说:“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包在我身上。”

刘侯说:“关键是,你要让人们都知道这一点,越多的人越好。”

“行。”

“还有第二件事。”刘侯说:“这件事情可能要难一些。”

“什么事?”

“散布怡大总管接受暴风城的贿赂,贪财、好色、渎职,得人好处,吃人手软,没有尽心尽力监控暴风城。”

这第二条,不是柳慕永的请求,而是刘侯深思熟虑之后的计谋。

“怡养财在钱庄三十年,做大总管的日子也不少了,一向要求自己非常严格。”萧四说:“邹锋会相信吗?”

“谎言说多了自然会有人信,这是一个发酵的过程,在此之前,谁相信他会和‘老母猪’上床?”刘侯说:“和很多领导一样,邹锋是一个‘外宽内忌’的人,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忌讳,特别是对有能力的手下,防范心理很重。只要他有些猜疑,我们的初步目的就达到了。这是一个‘连环计’,到时我们再送一些物证过去,嘿嘿,怡养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他的日子不好过,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蒋能干照样面不改色,一口答应,大有舍我其谁的气概。萧四和刘侯对望一眼,会心一笑。

萧四还是不放心:“请问,你打算怎么吹?”

“这有何难!吹牛本就是娱乐自己愚弄大众造福社会。”蒋能干说:“比方修房子,旁边有些积水沼泽,我要说成是‘江南水乡’,假如是烂水塘,就说成是‘亲水住宅’,再挖一个半尺深的浅水坑,就是‘人造西湖’,如果再有一条臭水沟,就成了‘临江别墅’。我一定让那些背债买房的人找到贵族的感觉。”

“就在你刚刚还完债务,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我会及时地散布言论:权威专家认为,拥有两套住房才叫生活、一套别墅才是小康;或者干脆宣扬:从流行趋势和品味看,今后的房子应建在山洞里,回归原始,嘿嘿。”

萧四说:“如果是女人呢?比如,眼睛突鼓得吓人的。”

蒋能干说:“那就说成‘我的眼里只有你’。”

“鼻子很大的?”

“和你一个鼻孔出气。”

“胸部平平的?”

“任你在草原上驰骋。”

“胖的?”

“杨贵妃。”

“瘦的?”

“赵飞燕。”

“高的?”

“放大的是精品。”

“矮的?”

“浓缩的是精华。”

萧四问了一个比较难的:“傻女人呢?”

蒋能干脱口而出:“什么也不懂,给你初恋的感觉。”

“疯的?”

“你想做什么,她就陪你做什么。”

“想这辈子做男人的?”

“我们可以换一种活法。”

“想既做女人又做男人的?”

“我们可以多一种姿势。”

“丑的不能再丑的?”

蒋能干用近乎一种哲学家的口吻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丑到极处便是美。”

“完成第一件事需要吹捧,第二件事则要黑。”萧四说:“刚才你说的是吹捧,那么,又如何进行黑呢?”

“黑更容易,吹捧还需要一点想象力、一点口才,黑则只要一点点下三滥的手段。”

“请说。

蒋能干说:“黑的一个核心就是无中生有。”

“无中生有?”

“是的。”蒋能干说:“就是把别人的儿子说成是你的,随便找个老太婆说成你老妈,弄个ji女说是你情妇,找个豪宅说是你受贿的,房契上弄个你的大名,再收买几个证人之类,让你有口难辩,总之,你没有做的事情污蔑成是你做的,凭空捏造、空穴来风,攻讦、栽赃、造谣、陷害,无所不用其极。”

萧四越听越心惊。

蒋能干说:“黑的另一个核心就是颠倒黑白。就是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公猪说成母猪,好的说成坏的,英雄说成汉奸,廉洁的说成**的,曲的说成直的,圆的说成方的,天上的说成地下的,混淆视听,嘿嘿。”

萧四说:“嗯,指鹿为马。”

“对。”蒋能干叹了一口气:“把握好这两点,想不黑都难。”他说:“不过,这些还不是??黑的最高境界。”

萧四十分惊异:“还有比这更高的境界?”

“是的。”蒋能干说:“就是根本不用你出手,让他作茧自缚,自作自受,让他自己往泥潭里跳,自己为自己黑。”

“有这种事?”

“当然,这需要精心的策划和安排了。”蒋能干说:“宗旨就是用足够大的诱惑,让他去犯罪,让曾经有理想有才华有追求的人,不知不觉被还原成动物,堕落成贪婪成性、欲壑难填、互相撕咬的人!”

“而很多人是经不起诱惑的!”

“就是修行多年的出家人,我都有办法让他犯戒。”

萧四大笑:“真有你的!不愧是吹牛大王。”

蒋能干一点谦虚的意思也没有,环视间顾盼自得。

“快去做吧。”刘侯适时递过去一张银票,蒋能干接去一瞟,立刻面露喜色,黯淡的眼睛马上闪出神采,前倨后恭,连连道谢,欢天喜地、乐不可支地跑出去了。

银票的金额足以让他去编织一个神话。

刘侯由衷赞道:“柳慕永真有一套,蒋能干这种人也能想到。”

萧四问:“以你看,会有效果吗?”

“当然有。”刘侯说:“因为柳慕永抓住了邹锋的心理。”

“什么心理?”

“就是取类比象。”刘侯拈须解释说:“古人认识周围世界,有一个非常巧妙的方法,叫做‘取类比象’,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儒家学说中有‘格物致知’,意义颇为相像。就是说很多人认识世界都是通过自身,感受其他生物。”

“本来这是一种认知方法,无可厚非,不过,这容易造成一种心理,就是先入为主,自己喜欢金钱、权力,想当然地认为别人也会喜欢,自己好色则别人也好色,自己爱玩弄权术、阴谋,推论出别人就有可能怀有二心。”

“尤其是邹锋一类的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权力的泥坑中泡久了,这种心理更严重。”

“自己喜欢雪梨,以为鱼也会喜欢,所以当用雪梨作鱼饵放在钓钩上去钓鱼,鱼儿总是不上钩,于是就埋怨,这鱼儿怎么回事?古人说,子非鱼,安知鱼乎?就是此理。”

萧四一声叹息。(

“我们先不说邹锋,我们来想想有趣的怡养财。”刘侯说:“这位大总管到暴风城的日子也不少了,在这些天里,他会做什么?”

“他会很失望。会如坐针毡,寝食不安。”

“为什么?”

“因为他找不到下手的理由和机会。”

刘侯笑了:“那么,他不是很清闲哦。”

“当然。”萧四说:“我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的庄主写信。”

刘侯咳咳吭吭地从塌上起来,走到一书架前,取下一本书,从书里拿出一张夹在里面的小纸条,说:“这就是怡养财写给邹锋的密信。”

“你怎么得到的?”

“你猜?”

“我到过钱庄,知道怡大总管有个爱好:养鸽子。”萧四若有所思:“如果要与钱庄尽快联系,没有什么比信鸽更方便更快捷的了。”

刘侯说:“问题是,我们能想到这一点,难道怡大总管不怕我们想到?”

“嗯,是的,信鸽要独自飞很远的路,虽然快捷却不能保证安全。”萧四说:“不管怎么说,暴风城是我们的地盘,拦截一只信鸽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不会这样不谨慎。”

刘侯点点头:“我也这样认为。”

“他会用什么办法?”

“我当时也没有想到,怡大总管的办法是很难让人猜到的。”刘侯说:“不过,我发现有两天他的垃圾特别多。”

萧四眼睛一亮:“垃圾?”

“是的。”刘侯说:“这两天的垃圾里面的废纸,比平常突然多冒出了很多。”

萧四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条街收垃圾的人是老丁头,在暴风城干活的时间比我年纪还长。”

“对。想不到你对下人也这样留心。”

“我只是想活得长一点。”萧四说:“生活底层的黔首草民也好,手无缚鸡之力的布衣书生也罢,只要是暴风城的人,多多少少总有些印象。难道怡大总管竟通过不起眼的老丁头传递消息?”

“正是。”

刘侯说:“我们观察老丁头,发现他这两天对废纸拾得很仔细,每一张纸都要展开看一下,试想,一个纯粹捡垃圾的人,怎么会在意废纸的内容?”

他把纸条递过去:“在老丁头想将这张纸条吞进肚子里的时候,我们截住了他。”

“他用肚子传递信息?”

“是的。”

萧四看都没看,也不伸手接,却忽然起身告辞。

“你不想知道纸条上写的是什么吗?”

“不想。”

“为什么?”

“因为我猜得到内容。”萧四边往外走边说:“希望杀我的内容。”

刘侯望着萧四的背影,嘴角的笑容忽然收敛、僵硬,变得异常诡异,眼光也变得冰冷,就似藏了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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