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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3:预言

“我不帮任何人跑腿。”那个人影非常不屑地说道。那骑士似乎很实在,就跟站在山顶的每一个人一样实在,不过嘉瑞安却又能透过那一人一马的身影,看到濛濛雨水打在山石的景象。不管那是幻影还是什么的,反正雨水就直接从他们身穿了过去。

“不然你到这儿来做什么,詹达尔?”老狼质问道。

“算是好奇心,贝佳瑞斯。我想亲眼看看你如何把‘预言’变成看得到、摸得到的东西。”那个人影的眼光把山顶所有人都巡了一遍。“高明”那人不情愿地赞道。“你哪儿找来这些人?”

“我用不着去找他们,詹达尔。”老狼答道。“他们的人一直都在这里。‘预言’如果成真,那么‘预言’的一切必定也都确有实据,是不?这根本不用刻意安排。每个来到我身边的人,都有着世世代代、千古岁月的缘份。”

那人影似乎倒抽了一口气。“你们的人还不全哪,老家伙。”

“以后就齐全了,詹达尔。”老狼自信满满地答道。“往后的事情我都看到了。”

“会活两次的是哪一个?”那人影突然问道。

老狼冷淡地笑笑,但是只字未答。

“尊安万福,我的王后。”接着那人影便虚情假意地对宝姨说道。

“安嘉若祭司的礼数,总叫人热络不起来。”宝姨回以冰霜般的眼光。“我不是你们的王后,詹达尔。”

“你以后会成为我们的王后,宝佳娜。我的真主说,当他返转回来的时候,你就会成为他的妻子,届时你就是天下之后了。”

“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得当心一点?如果我会成为你们的王后,那你最好别惹恼我,是不是?”

“我可以对你下下功夫,宝佳娜,而且等你成为索烈甚的新娘后,你就会以他的意愿为自己的意愿了。我敢说,到时候你一定不会记着过去的旧怨的。”

“我想我们谈够了,詹达尔。”老狼大爷说道:“你讲的话愈来愈无聊。现在你可以把你自己的影子收回去了。”老狼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好像在赶一只讨厌的苍蝇似的;然后命令道:“走”

嘉瑞安心里再度感到那股奇怪的波涛,以及空洞的怒吼。然后那骑士便消失了。

“你该不是把他给毁了,是不是?”滑溜震惊地喘了口大气说道。

“倒没有。”老狼大爷对滑溜说道:“那不过是幻影而已;这是很幼稚的把戏。所以我没对他做什么,只是把他的影子送回他身边去罢了。”老狼突然笑起来,嘴角露出一抹狡诈的曲线。“当然啦我帮他的影子选了一条比较迂回的路,所以走完这一趟可能要花好几天。这其实伤不到他,不过会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还会让人家一眼就看出他迥异于常人而已。”

“真是个不得体的幽灵。”曼杜拉仑有感而道:“这个粗鲁的形影是谁?”

“这个人是詹达尔。”宝姨说着,又把注意力转到受伤的乐多林身:“他是安嘉若祭司团的总祭司之一。父亲和我以前跟他交手过。”

“我想我们最好不要待在这个山顶。”老狼宣布道。“乐多林还要多久才能骑马?”

“如果真能恢复的话,那至少也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了。”

“那可不成,我们不能待在这里。”

“他现在没法骑马”宝姨坚定地对老狼说道。

“把他放在担架行不行?”杜倪克提议道:“我可以做个简便担架,就放在两匹马之间,这样乐多林就可以妥贴地跟我们一起路了。”

“怎么样,宝佳娜?”老狼问道。

“大概可以”宝佳娜略为迟疑地说道。

“那就动手”我们待在这个山头,实在太暴露行踪了。再说我们还得赶路。”

杜倪克点了点头,然后把货包里的绳子拿出来,开始做担架。

曼杜城男爵曼杜拉仑,身材是中等略高一点,头发黑而卷,眼睛是深蓝色,经常以深厚的嗓音表达他坚信的理念。嘉瑞安并不喜欢他。这位武士的自信比尖塔还高,而且自负至极。曼杜拉仑的出现,证实了乐多林对佛闵波人的嫌恶其来有自;而且对嘉瑞安而言,曼杜拉仑对于宝姨的礼貌实在多的夸张,早已超出了合宜的范围。更糟的是,宝姨似乎很乐意把这位武士的阿奉承照单全收。

一行人继续在不停下的雨中,沿着西道往难而去;而嘉瑞安也多少有点窃喜地发现,同伴们似乎跟他有同感。巴瑞克的表情讲得比话还大声;滑溜是每次那武士一开口,就揶揄地抬起眉毛;而杜倪克则是把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过,嘉瑞安其实也没什么时间去把自己对那个佛闵波人的想法搞清楚。他一直骑在乐多林的担架旁,看着乐多林因为羊头怪从伤口注入的毒液而痛苦地辗转呻吟。嘉瑞安尽可能地安抚乐多林,并且不时跟骑在他们前后的宝姨交换个忧心的眼色。毒性发作最厉害的时候,嘉瑞安无助地抓住这年轻人的手,却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消减他的痛苦。

“好青年,汝应以毅力,将软弱与病痛熬过去。”在一次严重发作,乐多林痛不欲生地喘息呻吟之后,曼杜拉仑神采奕奕地劝告那受伤的亚斯图人道:“汝所感到之不适,不过是沫幻影;如果汝愿意的话,汝是可以将这沫幻影止息下来的。”

“这种话,一听就知道是出自佛闵波人的口。”乐多林从咬紧的牙关间,迸出话来反驳道:“我宁可你别骑得离我这么近。你的话就跟你的盔甲一样臭。”

曼杜拉仑的脸微微地绯红。“看来,毒素不但侵入我们这位受伤朋的身体,连他的礼貌和神智也一并剥夺了。”曼杜拉仑冷淡地说道。

乐多林撑着身体,想在担架坐起来,但这突然的举动似乎使伤口更加恶化,所以他一下子便昏了过去。

“他伤得很重。”曼杜拉仑正色道:“汝所制之药糊,宝佳娜女士,可能尚不足以救活他的性命。”

“他需要休息。”宝姨对曼杜拉仑说道:“别太过刺激他了。”

“我会走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外。”曼杜拉仑答道:“虽非在下之过,但是他见到我便怒不可遏,这对他的身体状况来说并不是件好事。”话毕曼杜拉仑便策动跨下的战马,快步跑到离众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他们讲话都这样吗?”嘉瑞安一清宿怨:“什么汝这、在下那之类的。”

“佛闵波人讲话比较文诌诌。”宝姨解释道:“你听多就习惯了。”

“我听了觉得挺恶心的。”嘉瑞安一边恶狠狠地抱怨道,一边瞪着那武士的背影。

“一个殷勤有礼貌的人,不至于伤你伤得这么深,嘉瑞安?”

天色渐渐暗下来;众人继续冒雨在树林中前进。“宝姨?”嘉瑞安终于问道。

“什么事,亲爱的?”

“那个安嘉若祭司讲到什么你跟索烈魔的,那是怎么回事?”

“那是有次索烈魔夸口说的大话,而那些安嘉若祭司还把它当真,如此而已。”宝姨一边说着,一边把蓝色的斗篷拉紧一点。

“你不担心吗?”

“倒不会?”

“那,那个安嘉若祭司讲到什么‘预言’的,那又是怎么回事?我一句都听不懂。”不知怎的,“预言”这两个字,似乎把嘉瑞安心底最深处的什么东西给搅起来了。

“他讲的是《穆林手札》。”宝姨答道:“这是一本古老的手稿,而且写得非常隐晦——里面讲到大熊、老鼠和一个活了两次的人结伴同行。不过除了《穆林手札》之外,别的典籍都没有提起这些事情,所以《穆林手札》是否意有所指,谁也不敢打包票。”

“但是爷爷认为《穆林手札》意有所指,不是吗?”

“你爷爷的怪念头才多呢凡是老的事情,他就着迷。大概是因为他本身就很古老”

嘉瑞安本来要问宝姨,这个“预言”似乎还有别的版本,但此时乐多林呻吟起来,所以宝姨和嘉瑞安两人立刻转过身去照顾他。

不久之后,他们抵达一间有着厚实白墙与红瓦屋顶的特奈隼招待所。宝姨把乐多林安置在暖和的房间里,而且整晚都坐在床边照料他。天亮之前,嘉瑞安醒了五、六次,每次都担心得忘了穿鞋、只着袜子便穿过黑暗的走廊去看看他朋的状况,但是乐多林的病情似乎没太大起色。

雨在黎明之前便停了。他们在灰色的晨曦之中启程,曼杜拉仑仍然远远地骑在众人的前头,但等到他们走到密林的边缘,眼前展开一大片枯萎焦黄地度过冬季最后几个星期的亚蓝国中央平原时,那武士却停下脚步,等着大家赶来,而且脸色很严肃。

“出了什么问题?”滑溜对曼杜拉仑问道。

曼杜拉仑的手指向前头几哩路的平原,冒出的好几股浓烟。

“那是什么?”滑溜问道,他的鼠脸露出困惑的神情。

“在亚蓝国,浓烟只有一个意义。”那武士一边答道,一边把他那顶有羽毛装饰的头盔戴。“众位朋,请留步,待我前去查看;但我恐怕情况坏到极点。”曼杜拉仑话毕,便将马刺往马腹一踢,战马便立刻以雷霆之姿撒腿奔去。

“等等”巴瑞克在曼杜拉仑身后叫道,但是曼杜拉仑置之不理。“那个白痴。”大个子吉鲁克人气呼呼地说道:“万一碰麻烦,多一个帮手总是比较好。”

“那倒用不着。”趟在担架的乐多林虚弱地劝道:“就算眼前有一整支部队,也不敢跟他作对。”

“怎么,你不是讨厌他吗?”巴瑞克有点惊讶地问道。

“是没错。”乐多林坦承:“但是曼杜拉仑是亚蓝国下,最令人害怕的人物;连我们在亚斯图省的人,都听说过曼杜拉仑大人的事情。只要是头脑清醒的人,都不会挡他的路。”

众人退到森林的树荫下,等待那武士回来。曼杜拉仑回来时,脸非常生气。“正是我最不愿看到的状况。”曼杜拉仑宣布道:“前面的路,两方人马正打得不可开交;这一仗打得太无道理,因为交战双方既是亲戚,又是好。”

“能绕道吗?”滑溜问道。

“非也,凯达王子。”曼杜拉仑答道。“这场仗波及甚远,绕路的话,随时都可能遭到埋伏。看起来,我非得给我们买通一条路不可。”

“你看他们愿意把钱收下,然后让我们过去吗?”杜倪克怀疑地问道。

“在亚蓝国,要买路还有另外一种方法,大爷。”曼杜拉仑答道。“我能否烦扰汝去找来六根或八根坚实的木竿?长度约莫要二十呎,木竿底端要有我的手腕这般粗细。”

“没问题”杜倪克说着便去拿斧头。

“你心里打什么主意?”巴瑞克以低沉的嗓音问道。

“我要跟他们决斗。”曼杜拉仑平静地说道:“看他们是来一个,或是来一双都可以。随便哪个真正的武士,只要是拒绝决斗,都会被人指为怯懦。大人,汝可原作我的副手,替我传达战?”

“你要是输了怎么办?”滑溜提醒道。

“输?”曼杜拉仑听了似乎很惊讶:“我?会输?”

“算了”滑溜说道。

杜倪克带着木竿回来时,曼杜拉仑已经把盔甲底下所有的结给绑紧;然后曼杜拉仑手持其中一根木竿,跳了马,与巴瑞克一同快步地往浓烟行去。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父亲?”宝姨问道。

“我们总得过去,宝佳娜。”老狼大爷答道:“别担心,曼杜拉仑知道他自己在做什。”

众人走了几哩路,来到一个可以俯瞰底下的战场的小山丘。眼前是个开阔的谷地,大路的两旁各有好几个村庄;离他们最近的村庄已经成了火海,冒出浓腻的油烟,直冲头顶的铁灰色天空;而农奴们则以镰刀和干草叉为武器,有点心不在焉地在大道彼此拚斗。更远一点的地方,许多人正在捉对厮杀,以持矛比武来分出高下,而空中的弓箭,则密如雨水般地落下来;一群全副武装,长矛饰着五彩燕尾旗的盔甲武士,各站在两个互相对峙的小山丘观战。大型的攻城用投石器,不断地将大石弹至缠斗不休的人们身就嘉瑞安所见到的,这是不分敌,一律毙命了;整个谷地横七竖八地躺着已死或濒死的人。

“真是愚蠢”老狼大爷阴郁地喃喃自语道。

“我认识的人里边,从来就没人称赞亚蓝人聪明。”滑溜提出他的心得。

曼杜拉仑把号角举到唇边,吹出了撕肝裂肺的响声。士兵与农奴都停下来瞪着他,战事也暂停下来。曼杜拉仑又吹了一次号角,然后再吹一次,每个宏亮的号角声,都是一帖战。那两团互相对峙的武士,策马穿过及膝高、在寒冬中枯黄萎糜的草地,奔来一探究竟时,曼杜拉仑转过头去,客气地对巴瑞克要求道:“大人,是否能烦扰汝,等他们一到,就代我向他们下战。”

巴瑞克耸耸肩:“是你皮在痒,我可没啥差别”巴瑞克眼睛看着快速奔前来的武士,然后拉高嗓门,朗声说道:“荣封曼杜城男爵的曼杜拉仑大人,想要来一场娱乐;如果你们两边能各自推选一位高人出来跟曼杜拉仑大人比武,那么大人会顺心大悦。不过,如果你们全都是怯懦的狗腿子,没那个胆量出来比划一场,那就速速止息喧闹,赶紧让出一条路来,给真正的勇士过去。”

“说得真好,巴瑞克大人。”曼杜拉仑钦慕地说道。

“我讲话一直都很有一套的。”巴瑞克谦虚地说道。

那两团武士小心地骑近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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