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7:平淡无奇
“我可没这么想。【叶*】【悠*悠】”嘉瑞安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宝姨,我跟他们立了誓,保证不会把这点说出去的。”
宝姨叹了一口气。“我们得早点把你弄出亚蓝王国。”宝姨宣布道:“这地方似乎闹得你连好好地思考都不会了。下次你觉得自己非得做这种震惊全场的公开说明之前,先来找我谈一谈,行吗?”
“是的,宝姨。”嘉瑞安尴尬地嗫嚅说道。
“噢,嘉瑞安,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哪?”然后宝姨疼爱地笑了起来,又伸手揽住嘉瑞安的肩膀,所以一切又重归旧好。
那天接下来生的事情平淡无奇。晚宴非常枯燥;餐后,每一个亚蓝贵族轮流向老狼大爷与宝姨敬酒,并说出一篇文辞华丽的正经八百的致词。他们很晚睡觉,而嘉瑞安睡得断断续续地,不时被梦魇惊醒;在梦中,嘉瑞安跑过铺满鲜花、永无止境的走廊,而眼睛火热的女伯爵则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众人隔天一大早就醒来,而且用过早餐之后,宝姨与老狼大爷便再度与国王和王后私下密谈。仍被昨天遇见凡丝拉娜女伯爵的事情嚇得惊魂未定的嘉瑞安,则紧紧地跟在曼杜拉仑身边;这位佛闵波武士似乎最能帮他避开这种奇遇。两人在正殿门口的小室等着,而着盔甲、外披着蓝披风的曼杜拉仑,则仔细地跟嘉瑞安解释覆满一正面墙的锦幔上的图案。
早上过了一半的时候,安多立爵士,也就是老狼大爷吩咐他要好好照顾广场上那棵苹果树的那位黑武士,进来宫里找曼杜拉仑。“武士大人,”安多立毕恭毕敬地说道:“爱波城男爵已经在夫人的陪同之下,从北方来到王宫;他们两位希望见汝一面,并请我帮他们来找汝。”
“汝实在善心,安多立大人。”曼杜拉仑一边答话,一边迅地从长椅上起身。“汝之礼仪,与汝至为相配。”
安多立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并非一直都是如此。我这一整夜,皆站在古圣贝佳瑞斯命令我照顾的奇迹之树旁守卫;也因而有余暇反省我的人生。以前的我,并不是令人敬重的人;我苦涩地忏悔自己的过错,并立誓要痛改前非。”
曼杜拉仑不一语地紧握住那武士的手,然后跟着安多立,沿着长长的走廊,来到访客们等待的房间。
嘉瑞安一直到走进那间洒着阳光的房间时,想到爱波城男爵的夫人,就是几天以前,跟曼杜拉仑在西道旁、颳着大风的山丘上讲话的那个女。
那男爵看来是个实在的人;他穿着盔甲、外披绿色披风,头和胡已显斑白;他眼睛凹得很深,眼里似乎带着浓浓的忧愁。“曼杜拉仑。”男爵说着,便温馨地与年轻的武士兵相拥:“汝太不善心,竟然此久不来与我们相见。”
“职责所在,大人。”曼杜拉仑柔声答道。
“来罢,洛妮娜。”男爵对他的妻说道:“跟我们的朋友打个招呼。”
男爵夫人比她丈夫年轻许多。她的头是黑色的,而且很长;她穿着玫瑰红的礼服,人长得很漂亮——不过就嘉瑞安的想法而言,她并不比嘉瑞安在亚蓝宫廷里注意到的那十来个女更漂亮。
“亲爱的曼杜拉仑。”男爵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亲了对方的脸颊,并短暂且纯朴地拥抱了那武士一下;“我们在爱波城里,对汝非常思念。”
“因为我必须离开爱波城温馨的厅堂,所以对我而言,这世界孤寂又凄凉。”
安多立爵士鞠了一躬,然后离去,只剩下嘉瑞安突兀地站在门口附近。
“这位与汝相伴的俊男儿是何人,我儿?”那男爵问道。
“他是仙达力亚人。”曼杜拉仑答道:“名字叫做嘉瑞安;他和其他人与我一同踏上充满危险的旅程。”
“我儿的友伴,欢迎之至。”那男爵宣布道。
嘉瑞安鞠了个躬,但是他的心跳得很快,因为嘉瑞安急于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告退。这个处境实在太尴尬了,嘉瑞安一分钟都不想多留。
“我必须去见我王。”男爵说道:“风俗与礼仪都要求我必须一抵达王宫,就尽去参见我王;曼杜拉仑,汝可愿意在这儿陪男爵夫人,等我回来?”
“是的,大人。”
“国王正和宝姨及老狼大爷开会,我带你去找他们。”嘉瑞安马上提议道。
“非也,年轻人。”男爵反对道:“汝亦必须留下。虽然我没有理由焦虑,因为我对于我妻与我最要好之朋友的忠诚知之甚详,但如果他两人独处而无其他人在场,饶舌之口便说长道短。谨慎之人,不会留下任何机会让别人说闲话的。”
“那么我会留下来,大人。”嘉瑞安立刻答道。
“好孩。”那男爵赞同道;然后便带着有点心思不宁的眼神,静静地离开房间。
“夫人是否要稍坐一下?”曼杜拉仑一边问着洛妮娜,一边指着窗边的雕花长椅。
“好的。”洛妮娜说道:“走这一趟很是累人。”
“从爱波城来这儿,可是很长的路程。”曼杜拉仑一边应着,一边在另外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汝与大人这一路上可好走吗?”
“这一路上太湿,尚未干到足以使旅程舒畅愉快。”洛妮娜对曼杜拉仑说道。
这两人就这样坐着,就着路途与天气的话题,谈了好些时候;他们之间隔不太远,却又不至于近到使任何碰巧经过门口的人,误以为他们在谈论称不上清纯的事情。不过他们的眼神,却比他们讲的话私密得多。非常尴尬痛苦的嘉瑞安,站在窗边向外看——他特别挑了个能让门外人一眼就能看见他的窗户边站。
他们两人愈谈下去,停顿的时间愈长久,而他们每一次苦闷的沉默,都令嘉瑞安内心抖缩,深怕此时曼杜拉仑或者洛妮娜夫人会不安于这一段极端绝望的爱情,而越过那个无须言明的界线,冒出了那一个字、一个词、或是一句话,于是礼教拘束与荣誉都化为粉,两人的人生也都成为灾难。然而嘉瑞安心里另外有一部分,却又希望他们能把那一个字、一个词、或是一句话说出来,好让他们的爱火熊熊燃烧,无论燃烧的时间有多么短暂。
嘉瑞安也就在这个洒满阳光的安静房间里,走过了一个徘徊的十字路口。乐多林不加思索的盲目忠诚所种在嘉瑞安心里的偏见,终于碎裂纷飞。嘉瑞安涌起强烈的情绪——不是可怜他们,因为这一对恋人不需要别人可怜;毋宁说是同情吧不止如此,嘉瑞安开始朦胧地了解到,荣誉与不可一世的骄傲,虽然都是毫不自私的德性,却也是千百年来亚蓝土地上的悲剧的主因。
曼杜拉仑与洛妮娜夫人坐在那里坐了半小时左右;到后来两人几乎不言语了,只是怔怔地望着对方的脸,而几乎流下泪来的嘉瑞安,则被迫站在旁边守着他们。然后杜倪克进来,告诉他们说,宝姨与老狼大爷已经准备要动身了。
一行人骑马走出佛闵波城的时候,身边伴随着四十名全副武装的武士,以及科儒多林国王本人。城垛上还有个号角乐队以嘹亮的声音为他们送行。嘉瑞安回头看了一眼,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洛妮娜夫人站在城门旁,但又不大确定。那位夫人并未挥手,而曼杜拉仑也没有回头看;不过嘉瑞安本人倒是一直屏息,直到佛闵波城已经看不见了,松了一口气。
下午过了一半时,他们抵达渡口,过了这亚蓝河,便是特奈隼王国。耀眼的阳光在河上闪耀;天空非常之蓝,而随行武士的长矛上所结的五彩燕尾旗,则在微风中飘摇。嘉瑞安感到一股绝望的、甚至可说是再也忍受不住的急需感,巴不得立刻逃离亚蓝,然后把在此地生的可怕事情抛在脑后。
“万福尊安,并在此别过,古圣贝佳瑞斯。”科儒多林站在水边说道:“我将如汝所指示者开始预作准备。亚蓝国将会准备妥当;我以自己的生命誓。”
“那么,我也会不时地让你知道我们的进展。”老狼大爷说道。
“我也会仔细检查本国境内摩戈人的活动。”科儒多林说道:“如果汝对我所言,将来被证明为事实——我坚信事实确是如此——的话,那么我会把摩戈人通通逐出亚蓝国。我会一个个把他们揪出来并尽皆驱离。这些人竟敢在我的民间散播摩擦与争执的种,我一定让他们的日很不好过。”
老狼对科儒多林微笑。“这主意听来满顺耳的;摩戈人是个很傲慢的民族,多少让他们吃点苦头,倒可以让他们学学乖。”然后老狼伸出手,与科儒多林交握。“再会罢,科儒多林,希望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世界会变得更美好一些。
“希望确是如此。”那年轻的国王答道。
然后老狼大爷领头,踏进浅水的渡河口。特奈隼王国就在对岸,而他们身后河岸上的佛闵波武士,则以号角的乐声为他们送别。”
一行人在对面的河岸上岸时,嘉瑞安四下张望,想要找出特奈隼不同于亚蓝的地形或花木,但是却一样也找不出来。大地如常地往南拓展,对于人为的疆界不以为意。
上岸走了半哩之后,便进入佛杜森林,这一片广阔茂盛的树林,一路从海边延伸到东边的高山旁。他们进入森林之后,便停下来,换回旅行的衣服。“我想,我们还是装成生意人比较好。”老狼说道;他穿起那件有补丁的深棕色长袍,和那双不对称的鞋,显然舒服得多了。“这当然骗不了安嘉若祭司,但是这种身分满可以满足我们沿路碰上的特奈隼人。至于安嘉若祭司,我们再用别的办法对付他们就行了。”
“有没有现圣石的踪迹?”巴瑞克隆隆地说道,然后把他的熊皮斗篷和头盔塞在货包里。
“是有一、两个线索。”老狼一边说着,一边四下张望:“我猜,力达是在几个星期之前经过这里的。”
“这距离好像没怎么拉近嘛”滑溜边说边套上皮背心。
“至少我们自己的步调有掌握住。可以走了吗?”
特奈隼大道在午后的阳光下,笔直地穿过森林;一行人上了马,继续沿路南行。走了约莫三哩之后,道路宽大开展,路边盖了单一一幢铺着红瓦、墙壁刷白的石砖房,低低矮矮地,看来很是稳固;附近几个士兵懒洋洋地走来走去,不过他们的盔甲和装备,看来不及嘉瑞安以前看过的军团兵的那么精良。
“关税站。”滑溜说道:“特奈隼人喜欢把关税站设在离边境远一点的地方,以免干涉到合法的走私活动。”
“这些军团兵真是散漫。”杜倪克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们是关税站的驻兵——也就是在地的军队。”滑溜解释道:“可不是军团兵;这两者天南地北的。”
“看得出来。”杜倪克说道。
一个戴着生锈的护胸甲,手持短矛的士兵,走到大道中间,挥手把他们挡下来。“海关检查。”那人以千篇一律的音调说道:“长官下马上就来。你们把马带到那边去。”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房旁边,类似庭院的空地。
“是否会有麻烦?”曼杜拉仑问道;他已经脱去盔甲,现在他穿的是他旅行时惯穿的锁甲和披风。【叶*】【悠*悠】
“不会。”滑溜说道:“关税站的人会问一、两个问题,接着我们塞点钱贿赂他,然后就可以上路了。”
“贿赂?”杜倪克问道。
滑溜耸耸肩。“当然要贿赂;在特奈隼,事情要行得通,就得这样做。待会我来讲话就好,这我很有经验了。”
关税站的站长是个胖胖的秃头男,穿着深褐色的礼服,腰系皮带;他一边从石砖房里走出来,一边把衣服上的面包屑掉。“午安。”那人以做生意般的口吻招呼道。
“日安,下。”滑溜说着微微倾身鞠了个躬。
“这些是什么货啊?”那关税站长一边问着,一边仔细打量货包。
“我是波多克城来的雷达克。”滑溜答道:“德斯尼亚商人;这批货是仙达力亚毛料,要运到贺奈城去卖。”滑溜说着便把一只货包上的包布拉开,扯出一角灰色的毛料出来给站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