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保定双手一摊,冷笑一声,说:“没有三品以上的声望,哪个杭州富绅愿意花钱和你这样的野棋手下棋?”
听费保定这样一说,华安安和祝子山才觉得他说的都是实情。他俩把下棋挣钱想得太简单了。
玉泉院在雷峰塔的山脚下。走到院门口,费保定对华安安说:“原先和范大约好是受四子局,……”
华安安陡然停下脚步,瞪大眼睛。“四子局?”
费保定呵呵一笑,说:“现在我想,为了尽快给你成名的机会,我去和范大商议一下,改成三子局。”
华安安憋红了脸。从打入业余6段,他再没有下过让子棋。现在成了职业棋手,反而要被让子,竟然是4子。强烈的受辱感使他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瞪着费保定。
费保定看华安安极不情愿,就说:“老弟,范大和人下棋是收银子的。能和他对弈一局,这是许多人花钱都找不到门路的事。我好说歹说,他才同意和你下指导棋。现在要求改成三子局,范大还不知道乐不乐意,你先跟我红上脸啦?”
祝子山一看两人闹僵,连忙劝华安安说:“入境随俗,随遇而安。”
华安安断然地摇着头,说:“二子局可以考虑。要不我宁可不下棋。”
费保定气得大叫:“你这么任性执拗,我看你也难有大的作为。我不管啦。”
华安安冷哼一声,甩手就要离开玉泉院。祝子山连忙拽住他,对费保定说:“费兄你多包涵,这孩子就是这牛脾气。”
费保定跺跺脚,说:“唉,我上辈子欠你的。你先等着,我去找范大说说,看他愿不愿意下二子局。”
费保定快步跑进玉泉院,祝子山悄声说:“我说的没错,他肯这么迁就你,肯定有原因。”
华安安说:“他妹妹我见过,叫香香。一个北方憨妞。”
祝子山说:“你可不能胡思乱想,挣足路费,咱们赶紧走人。”
两人慢步走进玉泉院,见这里楼台构造精巧,环境幽雅。绕过一座假山,空地上摆了三张棋案,两个少年规规矩矩坐在棋案旁,几个游客站在一边议论纷纷。
过了一会,费保定从一间雅室走出来,笑容满面。他示意华安安坐在棋案旁,伸手把摆好的四颗黑子拿掉了两颗。
看得出来,范大很给费保定面子,已经同意和无名无分的华安安下二子局。
华安安长吁一口气,总算丢人没到家。他朝费保定做了个ok的手势,费保定不解其意,就问:“怎么,你又想下三子局?”
过了片刻,范西屏和几位儒士走出雅室,华安安学着两少年的样子向范西屏鞠躬行礼,感谢他的教导。他眼珠来回转了转,没看见凌波仙子,不免有些失望。
范西屏满面春风,举止飘洒俊逸。他的招牌动作仍然是掂着棋子,对棋盘做催眠动作,令周围的游客忍俊不禁。
华安安觉得范西屏并没有特别留意自己,让他有点失望。其实,范西屏对三张棋盘上的棋局也没有留意,只顾着和儒士高谈阔论。但是,他的棋确如行云流水,舒畅自然,丝毫没有刻意雕琢的痕迹。
华安安憋着劲,想赢下这局棋,给自己留下一个特别的回忆。
他的现代棋的着法,确实让范西屏犯了些踌躇。但是,范西屏总能找到全局的制衡点,大局上不落下风。仅从布局上说,尽管有二子局的优势和现代棋的先进理论,但是,华安安并没有能扩大领先优势。随着棋子的接触角力,他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
他慢慢体会到费保定对范西屏的评价:“漫不经心,却步步如惊雷。”“初觉似春风浩荡,渐闻雷声滚动,最后竟如石破天惊,山川日月也为之易容。”
最初,他是想赢下这局棋,给自己留下没事偷着乐的回忆;渐渐地,他拼命抗争,心想和棋也是不错的选择,无损双方声誉。随着棋盘上硝烟弥漫,他发挥了自己最大的潜能,想知道自己究竟和古代棋圣有多大差距?然后,他控告上天,落后棋艺战胜先进的棋艺不符合自然发展的规律。最后,他乞求上天,不要让自己输得太过难看。
华安安脑门上青筋暴露,汗水津津。他苦苦思索,竭力保持自己的阵型,只要不被杀大龙,他打算在官子阶段扭转颓势。但是,千小心万谨慎,还是走出一步弱棋,被范西屏寻隙打劫,眼看一条大龙半死不活,局势完全失控,连官子都不用收了。
他败得这样彻底,败得心服口服。
他对范西屏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是发自内心的由衷的钦佩。
范西屏赞许的对费保定说:“这位兄弟行棋异于平常,着法闻所未闻。细细一想,似也有可取之处,别是一家风格。只是算度粗糙,如果潜心磨练自身不足之处,假以时日,也可跻身国手行列。”
华安安对范西屏的教诲再三感谢,心里感慨万端,想不到自己也是打进过世界大赛的新锐棋手,在古人面前,竟是如此单薄乏力。
或许,范西屏指出的,正是自己的致命弱点。
费保定陪华安安、祝子山走出玉泉院,诚恳地说:“我这两天就要离开杭州北返。恰好有位刘仲翁回乡省亲,正要返回扬州,我打算乘坐他的顺路船去扬州,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华安安望着祝子山,听他拿主意。
祝子山刚才想过这个问题,当初为了寻找邓坚和陈宝来到杭州,现在人没找到,反而流落到这里,举目无亲,生活也成问题。如果不随费保定去扬州挣路费,两人只能徒步讨饭回磁溪县。那样,路上的意外风险更大。
他平常总爱念叨的一句话。“运气没有跟着一起来这世界。”
已经远离磁溪县,索性再拼搏一回。顺利的话,多赚些银子,安然返回磁溪县。即便挣不了银子,无非再增加一千里的徒步旅程。
他拿定主意,就开始叫穷,说他俩没有去扬州的盘缠。
费保定一扬手,说:“这个不是问题,全包在我身上。我去给刘仲翁说说,他的船那么大,再捎两人也不在话下。船上人多,也能解闷啊。”
于是,双方约定,费保定一旦和刘仲翁谈妥,就来小店叫上祝子山二人一同起身去扬州。
三个人拱手告辞。
“老费真是个热心人。”祝子山赞叹,“多亏遇上他了。”
华安安说:“我不怎么喜欢他。他这人琢磨不透。”
费保定一转身,走回玉泉院,嘴里得意地唱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呐。”<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