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2 / 2)

这第一堂课过得很快,下课铃如期而至。“好了,下课!”我从没有拖堂的习惯,因为子谦没有。第二堂二班的课,和一班一样顺利。我回办公室的时候,楚楚又站在清诩的旁边。清诩把什么东西交给楚楚:“课间cao你就别去了,坐这儿写,一会儿上来,我可要看见成品哦!”清诩笑,楚楚也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清诩走了,只留下楚楚。楚楚那么认真,以至于她都没有发现我一直在盯着她。这样看着她好久,以至于有几次都走了神。十六岁那年,我是不是也曾这样趴在一个人的桌子上,这样认真地帮他抄写着什么?“安老师,”清诩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吓了我一跳,“这么看着我们楚楚,人家该害羞了。”清诩站在楚楚椅子的后面,双手撑着桌面,笑着看着我。他的身子罩着楚楚纤弱的身躯,我注意到楚楚微微偏过头瞄了一眼清诩,笑着低下头,脸颊上爬上一缕绯红。我揶揄他:“颜老师此话差矣,你给楚楚找了那么多事儿干,人家哪儿还有工夫害羞?”楚楚把一个册子交给清诩:“我写好了,老师。”清诩接过来:“好了,回去吧。”楚楚走后,清诩把楚楚写的东西递给我看:“喏,看看,楚楚的字。”我接过来看时,被吓了一跳――行笔潇洒飘逸,笔势委婉含蓄,骨格清秀,点画疏密相间,中性笔的字偏偏表现出了艺术美,无论横竖点撇钩折捺,真可说极尽用笔使锋之妙。我赞叹:“这么小的姑娘,写的字竟然这么有风骨。难怪叫楚楚,果然动人!”清诩突然换了话题:“后两节我没课了,咱俩出去吃中午饭吧!”我没想到我居然答应了清诩的邀请:“那就多谢颜老师盛情了,我恭敬不如从命。”

我跟清诩分别骑自行车找到了一家不大的西餐厅,清诩说这家店特别好吃。“安老师喜欢吃什么?”清诩一边翻菜单一边问我。我仔细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幅世界名画,漫不经心地回答:“颜老师决定就好!”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以前跟子谦出去吃饭,他问我要吃什么,我总是要他自己决定。是因为他太像子谦,才会让我这样顺理成章地喊出跟子谦曾说过的话吗?还是即使他不像子谦,我也已经习惯于这样回答?“安老师,”清诩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你昨天说,你是保送北大的?”清诩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双手扶着腮跟我闲聊。我双手叠在桌子上:“是啊。曾经有一个人,他特别希望我能上北大……”“是……你昨天讲的那个,跟我像的人吗?”清诩试探着打断我的话,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错,他跟你有七分相似。我刚遇上他的时候,我十五岁,他已经二十八岁了。所以……他可以算作是……我的长辈……其实他本来就是我的长辈……他是我老师。”在非常清醒的状态下,我将自己和子谦九年多以来经历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为数不多的,我向别人这么细致地说起子谦,不再是那些发生在高中时代的帮助与被帮助,鼓励与被鼓励,还有我们之间共同经历过的所有劫难与变数,包括几个月之前的离别――但我没有讲起离别的原因,也没有讲起自己对子谦的感情――我不确定他能明白,我不指望他会明白,我也不想他明白。可是,清诩却似乎明白了什么,迟疑着问我:“所以,你喜欢你尹老师,是吗?”我把自己垂在胸前的脑袋使劲地摇了摇:“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不敢再把这个懵懵懂懂的问题夸大其词,我怕覆水难收!”其实,早就覆水难收了,我不应该再有什么顾虑。不过我庆幸,还好是在我年轻气盛有力承受的时候我把它弄得覆水难收,而不是在我渐渐被时光磨去棱角的时候。彼此沉默了半晌,清诩才终于开口道:“我承认,你刚刚口中的那位尹老师确实是个好老师。可是,不是每个学生都能像你一样挂念他。”我含着眼泪点头:“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就是离不开他!”这句话不是我说出来的,而是它自己蹦出来的一般。只有面对着和他那样相似的面孔,我才能如此坦诚,如此毫无顾忌。说完那句话我没有后悔,只是诧异――我多少次都说离不开,可是现在,我真的离开了。我曾无数次想象过,我离开他的时候是怎样的悲壮,我是怎样的昼夜难安。现在,我已经离开他了,而且已经离开他好久好久了,这一切都是那样轻描淡写。子谦说得果然没有错,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只要离开了,慢慢就会习惯的。

“老师,我越来越觉得,您说得有些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您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您说得一点都没错。您开心吗,我有了自己的生活――其实,以前的生活才是我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的生活,是您强行塞给我的,我不想要。可是我不想要也得要,因为我没有任何选择了。老师,能再对我笑一次吗?清诩的笑很像您,可是却不是您。”

“老师,今天我才发现,虽然清诩和您长得有七分相似,可是您们的气质却不同。我注意到,清诩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满不在乎漫不经心的样子,做什么都不如您认真。清诩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显得比较闲散,而您坐的时候却比较严谨,一丝不苟的样子让我着迷。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跟您有点相似的人,相似点都那么少。我到底该在哪里去寻找一个您的替代品,好让我在没有您的日子里了此残生。”

每一次的夜谈都是这样心平气和,我不哭,他也不笑。我把我想说的字字句句用最平淡的语言写出来,我知道,子谦不喜欢那些过于伤感或者过于煽情的文字。已经三个月了,子谦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每次都盯着手机屏幕愣愣地出神,盼望这在《水手》的旋律响起的时候,我能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可是,每次《水手》的旋律突兀地出现,总是伴随着一个让我失望的名字。早知如此,我当初何必非要那该死的名分呢?我的手指电话薄里他的名字上徘徊了一次又一次,却迟迟不敢按下去。我把手机短信编好了一次又一次,犹豫半天之后还是一口气删去了。我怕他不接电话,我怕他装作没看见短信,我怕我知道他真的已经不顾念我了。可是我也怕他接通电话,怕他回短信,我怕我再收到一点跟他有关的消息又想起过去的岁月。每次循着清诩唤我的声音回头,我总会错觉那是子谦。可是一回头,那个更年轻更闲散的身影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失望。渐渐地,在清诩再唤我的时候,我都犹豫着不敢回头了。因为,只要我回头,就注定着我会失望。甚至是,绝望。

九月的一场雨带来了秋的清凉。夏季的溽热就在今天消失殆尽,清爽不动声色地袭来。中午,我坐在空无一人办公室里批改作业。突然之间,我用余光瞥见清诩的身影。我刚准备抬起头跟清诩打招呼,却发现他的步子迈得有点沉重――不是修辞意义上的沉重。我立刻明白了什么,跑过去扶他:“怎么了,颜老师?”清诩摇摇头:“不碍事的安老师,刚刚上五楼去找了个人,下来的时候踩空了!”“小心点!”我扶着清诩的手臂,把我的力量借给他。清诩的每一步虽然走得艰难,我却能感觉到他自己是有力量的。不像当年我被子谦压在臂弯下,他只能靠我的力量迈步。想想当年他为我受的苦楚,我的眼泪又一次在眼眶里打转。可是,我忍住了。“多谢,安老师。”清诩扶着桌子坐下。我识相地拿起清诩的杯子,倒了一杯水给他:“不用客气颜老师,一会儿我下去帮你带饭上来吃好了。”清诩点头:“好,辛苦你了。喏,这个给你。”清诩摸出自己的饭卡。我没有接:“用不着颜老师,我请你吃这几顿,过几天你好了,还要请我吃好的呢!”

“老师,又下雨了,您还好吗?不得已,借苏东坡大学士的一句话:不合时宜,唯有子谦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您知道吗,每次看到您步履蹒跚的时候,我的心都会狠狠地疼一下。今天清诩不小心扭到了脚,我看着他的样子,不自觉就想到了您。我帮他买了下午饭。老师,我不是爱他,我爱的是他像你。”<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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