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完哭泣的岳涟眉,确定晨曦也无大碍后,傅皓想,是该解决月笙的问题了。
林月笙一动不动地在房中坐着,桌上仍然搁着一壶清心宁神茶。
清芷已被她送走,这茶……造成了她与傅皓的阴差阳错,但她却仍然保留下来了。
有些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
傅皓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杯茶,却没有去碰。
林月笙瞄他一眼,端起茶杯,慢慢茗着。往日甘甜的茶水,今日却有一丝苦涩。
“月笙……”他开口了,声音暗哑,“我和你发生了那样的事,虽非我所愿,但终究是我占了便宜,毁了你的清白……我本想,从此视你为我真正的妻子,给你应有的一切;也许将来,再和你生个孩儿,让你老了也好有个依靠。即使我对你没有爱情,只有兄妹之情和朋友之谊,我仍想过为你打算,负起这份责任,照顾你的下半辈子。然而今天发生的事,让我意识到,自己所奢想的一切是多么不切实际。
方才涟眉哭着告诉我,你要加害晨曦。我只能安抚她道,我会安排好一切。我这样说,并非我怀疑你。月笙,虽然你我只作了一年不到的夫妻,但我熟知以你的品性,绝无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你断不可能下得了手,去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你信我?”
“我信你,你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这样做。你对涟眉有的只是愧疚,怎可能对她们母子下手?若你真是这样的人,你一开始便不会同意她进门。月笙,我努力过了,但我发现我办不到。你和涟眉,你们二人本就无法共存,我又怎能逼迫你们彼此接受对方?是我错了,我想过照顾你后半生的方式,却是涟眉她无法接受的;而我若是这样做,也是对你的不公。因为我喜爱着她,却仍然和你生儿育女,若将来对你所出的孩儿不公,届时你又该如何?
月笙……你走吧。我不能让涟眉伤心,便只能选择对不起你。你恨我也罢,怨我也罢,这些本该由我承受……我会写下和离书交予你……爹娘那边,我会解释。你回林宅也好,另外找一处定居也好,若有难处,尽管与我开口便是。”
……
傅皓说到做到,那日打开天窗说亮话之后,次日便将和离书交到林月笙手中。
洁白的宣纸上,几个刚劲有力的大字,林月笙喃喃地重复着:
“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他在和离书中,道尽了自己的错误,殴打正室,辱骂正室,不堪为人夫,故放妻离去。
他未曾对她做过这些,何必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此外,他还为她准备了足够的银两。既然无法给予她爱,便在经济上做了力所能及的补偿。看着手中厚厚的一叠银票与地契,房契……他怕是将半个鸿景山庄的身家都给了自己吧。
林月笙闭了闭眼,泪水滴落,模糊了眼前那一片文字……
***
林月笙离开两月后,傅家父母游玩归来,听说儿子居然已与儿媳和离,傅父不顾自己年事已高,亲手动用家法,将傅皓打得在床上躺了半月。傅母则是对着林月笙留下的那对碧水镯叹息,多好的一个媳妇,就这么被儿子折腾没了。
好在还有白白胖胖的孙儿哄他们开心,虽不待见他娘亲,是那个女子的存在,逼得月笙不得不离开。但事已至此,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日子便在叹息中一日一日地过去,转眼便已是将近一年之后了。
晨曦已能扶着家具,迈开小短腿走上几步,嘴里咿呀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他五官长得很像傅皓,一双眉眼却与岳涟眉有七八分相似。考虑到傅皓已不愿再娶,林月笙也不可能回头,在傅皓又一次对双亲提出迎娶涟眉为正室时,他们不再反对。
傅皓也松了口气。
终于,他能对涟眉实现自己当初的诺言了……
岳涟眉得知他的决定,激动地扑入他怀里抱住他的腰,呜咽道:“谢谢你,阿皓,你对我真好。”自月笙离开后,涟眉也恢复了以前对他的态度,甚至不再提起他当初做的那件错事。
他抚着涟眉的乌发,爱怜道:“涟眉,你知道的,这世上,我负了谁,也不会负了你……”
是啊,若没有涟眉当初的见义勇为,说不定这世上已经没有他傅皓这个人了。
思及此,傅皓的思绪不由得飘去了五年前的元宵节。
鸿景山庄以做玉石生意起家。因父亲身体不适,某一次,傅皓便亲自出马前往荏州取一批重要的珠宝,这几乎押上了鸿景的大半身家,万不能出差错。
不想在归途中,路过九鹭山脚下的小镇时,遇到一伙山贼袭击。激烈的拼杀中,傅皓右腿被划上深可见骨的一刀,在侍卫引开贼人后,他跌跌撞撞地逃至小镇上。
好容易藏匿到一条黑暗的小巷里,暂时脱离了险境,但腿上伤口的疼痛几乎令他昏厥;靠墙坐倒在地,快失去意识时,一阵清香扑来,似有人来到面前,他吃力地睁开眼。
只见一名戴着奇怪蝴蝶面具的窈窕少女半蹲在他面前,她拿了帕子覆盖在他伤口上,嘴里关切道:“喂,你的腿流血很严重诶,要赶紧找大夫医治才行!”
“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啦。不过你这伤真的得赶紧看大夫,要不然你会流血而死的。这样吧,我对这儿的地形挺熟,附近有个治外伤很出色的老大夫,我扶你去吧。”
“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做会不会……”
“别婆婆妈妈的,你都快死了。而且我戴着面具呢,谁认识我?”少女不耐烦道,“走,我扶你。”
他不再多说。
少女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出了巷子,穿过两条小路,几个交叉口,找到了一家隐藏在深巷中的小医馆。途中,见他意识有些昏沉,她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于是不停跟他说话,让他别晕厥。
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他想昏都不行,他问她:“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我看你这样儿就不是坏人。你是外地来的吧?看你这穿着打扮,又受了伤,应该是遇到山贼抢劫了。唉,这山上的山贼真是猖狂,朝廷来清缴了几次都没成功……今日你可是运气好才遇到我。要不然,你死在巷子里都没人发现。今儿个是元宵节,大伙儿都逛花灯会去了,你躲的这个地方啊,根本不会有人来……”
她与他聊着,将他送至那家医馆门口。老大夫开门后,少女将他往里一推,拍拍脑袋说:“完了,我的丫鬟还在原地等我呢,我得赶紧回去找她!”
“等一下……”傅皓情急之下拉住她的袖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届时我好上门拜谢。”
“不用不用,做好事不留名!”
傅皓无法,只能匆忙摘下自己腰间别的一枚白玉观音,硬塞入她手中,“你拿着这个吧,算是我的一点谢礼。”
“好吧。”少女对着他点点头,转身便跑。
待得他包扎完伤口,又在老大夫家躺了一晚,第二日他的侍卫找到他时,他在窗台上发现了一个老虎面具。
是昨夜那个好心的少女留下的。旁边还放了一张纸条:
“走的时候记得戴上这个面具,别被发现了。”
傅皓轻笑一声,一阵暖意袭上心头。那名少女不知,其实他出门办事时喜欢易容,因此昨夜她见到的,也并非他的真容。
他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面具。那名奇怪的热心少女,他,今生还能见到她吗?<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