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街道司的路上,十车青衫子就像十车死尸,侯明远不知廉耻地来为这群饭桶开脱:“大人,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兄弟们已经尽力了……”
饭你娘!
李元惜脸都没转过来,两脚蹬着马镫子,抖了缰绳,人就远远地出去了。
骡车里,侯明远捻着鼠须,一阵盘算。
“一个山野女子,还妄想着爬到百十号爷们脖子上撒尿!”
论起这种话题,青衫们便精神奕奕:“侯爷,你说,咱们真能制服她吗?”
“制得了,皆大欢喜,制不了就赶她走人,咱们欢喜。”
“可是她,脾气好像还真不小,万一死心眼地跟咱们杠上了……”
“杠?”侯明远哂笑:“她是来做官,又不是来打仗。街道司管勾,芝麻大的点官,人微言轻,干得多,担责多,俸禄又少,有人愿意做,还用得着空置半年嘛。她跟咱们杠什么?稍微打点,去个有油水的公家作坊不好么?”
侯明远认定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青衫子是营盘,管勾是兵,不听话的管勾又不是没交道过,街道司还不是一年年的,是他的天下!
李元惜回到街道司时,小左正守在大门前苦苦等她,等到了,看到一张臭脸,就明白南熏门扫街并不愉快。
“你打算怎么办?”小左问,又捂住鼻子:“咦,你臭死了!”
“想不想去洗澡?”
李元惜收拾了两件干净的换洗衣物,和小左一起去香水行沐浴。
地图册子中举出一条以公共浴室多而闻名的“浴堂巷”,只是距离街道司有些远,两人自然地取消了这念头,改去附近的浴堂。
浴堂门前挂壶作为标记,一般分前后两间。前面设有茶室供人饮茶休息,后面才是沐浴浴堂。
小左就跟没见过浴堂似的,一会儿摸摸脸盆大的铜镜,一会儿摸摸光滑的石台,浴堂的储物柜上绘着大幅的彩色风景画,长条座椅上镶着包了棉的牛皮,屏风镂空雕刻,灯烛笼在云母石后,光彩熠熠,份外漂亮。
这样的浴堂,每人仅需十文钱,小左喜不自禁,“这下好了,咱们以后一天来洗一次,京城女子用什么香料,咱也用什么,不信咱白净不起来。”
又听说还有搓背的妈子,搓一次也是十文钱,还能免费用浴堂自制的肥皂团,她又眼巴巴地求着李元惜。
李元惜心烦意乱,舀起瓢水,从头浇下,好像洗走了一身疲惫。
“这算什么事?能用钱解决的事,别来叨扰我。”
于是小左赶紧叫了两个妈子,乖乖地往李元惜的长椅前趴下,边享受搓背,边问:“怎么,侯明远的事,用钱解决不了吗?”
“解决得了,只是蛋贼们胃口太大,卖了咱两也不够他们塞牙缝。”李元惜想到那群青衫子东倒西歪的模样,就气得胸口难受:“小左,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成,三年够咱们干番事业,败,半年后咱卷铺盖走人,”
赌注这么大,小左不禁发愁:“类似的话我听你讲过不少,最近一次,你的脑袋就在铡刀下搁着,脖子上的碎头发都给你捋起去了。”
说着,小左扭过头去,面色红润的妈子此刻脸色惨白,手里捏着丝瓜瓤愣是不敢搓上去。
这不摆明了躺着的这位女爷,是死刑犯吗?大宋律例以宽仁为主,凡死刑者,罪大恶极,绝难宽恕。
“我两说笑呢。”小左赶忙解释:“你看我姐姐,像坏人吗?”
怎的不像?别的女子,背部都一水的光溜,李元惜的背,居然还有条砍到肩头的刀疤和捅进腰的箭疤。
“得嘞,再加十文,你搓不搓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妈子虽然心里疑惧,但搓起背来还是很带劲,李元惜眯着眼,身体的舒适让心里也跟着愉悦起来,那想法在她身体里膨胀着,几难控制。
“你要干什么?”小左问她。
“改头换面。”
“是浪子回头。”妈子小声嘀咕。小左不理她,问李元惜:
“什么意思?”
“除旧迎新。”
“是金盆洗手。”妈子再次纠正,小左叹声气:“您要是再多讲一个字,我就从你兜里取回一文钱,如何?”
妈子很识趣地缄口沉默,李元惜也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地面,脑袋里不知盘算什么。
“什么改头换面,除旧迎新,你就不能多讲几个字……”小左斟酌着,突然跳起来,指着李元惜大叫:“你可想好了,二百多个痞子的饭碗砸了,比二百多头疯狗还吓人呢,他们能不把你生吞了?”
“吞呗,有本事他们连骨头都不吐。”李元惜愁的,倒不是除旧,而是迎新。什么样的“新”适合当下的街道司?又要去哪里迎“新”,怎么迎,都是未知。只是,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妈子搓完身,两人便去冲洗。
几个波斯女人把自己泡地红红的,然后再拿剃刀剃腿毛。
小左还是第一次见外国人,忍不住多看了她们几眼,那些女人又向她推销什么胭脂,她凑上去看了看,觉得颜色太重便作罢了,但是她们的香料倒有很多,说起的很多听都没听过的花卉,做出的香水闻一闻,沁透心脾。
“真好啊,比咱们延州好玩多了。”小左感叹,突然将手搭到李元惜肩上,用力搂了搂:“好,我支持你,我们这就迎难而上,舍生忘死!”<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