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青鸢点头,满眼严肃。
焱殇拧拧眉,把她手里的茶碗拿来,真的又给她换了一杯过来。
茶的温度透过了瓷器,传入她的掌心,略带了些苦涩的茶香钻进她的鼻中,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抿了口茶,小声说:“谢谢。”
焱殇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低声说:“老爷子病倒了,许家要我交出凶手,答应我,最近不要出宫。”
青鸢捧紧茶碗,轻轻点头,“你去忙吧。钤”
他专程跑一趟就是为了说这话,可见承受的压力多大。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歇着吧。”他弯下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青鸢轻轻呼气,“是。”
他已经很烦了,她眼睛的事,还是明天自己去找泠涧吧。青鸢什么都不怕,就是怕他嫌弃。她可以一无所有,但自尊和骄傲得留在骨子里。
关门声响过,青鸢伸手,让小珍珠落在指尖上。小珍珠心疼地用翅膀抚摸她的眼睛,轻声叽咕。青鸢亲昵地和它亲了亲小嘴,小声说:“别担心,我没事的,睡一觉起来,一定什么都好了。”
她相信焱殇是爱她的,不然不会排除万难要娶她。
有了他的爱情,她就像多了一副无坚不摧的铠甲,能抵挡世间一切风雨。
一夜杂乱的梦,她居然梦到了妈妈,她拎着菜篮子,站在车水马龙之间,疲惫地看着来往的人群。
“妈妈……”她心酸地轻唤,伸手想去抱她,双手伸到空中,搂到一把冰凉的空气。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忍不住想念妈妈。没有了她,妈妈一个人过得该多痛苦多艰难啊。而那个取走她心脏的荀泽,一定和他的表妹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吧?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
青鸢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完全失去了颜色,一片灰茫茫的。
她怔了片刻,叫进人来,替她梳洗更衣。她不可以让人知道她看不到了,在这样关键的时候,若有人趁她不备对她下黑手,她根本没办法防备。
“小珍珠,我们去看汉仪。”头上压着沉甸甸的金钗,她抚了抚,慢慢站了起来。
小珍珠落下来,停在她的肩上,给她指路。
瞧,她有小珍珠,小珍珠是她的心肝,是她的亲人,是她的眼睛……一路畅行无阻,不时有人给她福身下拜。
她已经是王后了,若有人再敢对她不尊,她随时可以责罚她们。当然,这时候没人敢对她不敬,她们都觉得许贞怡被她暗令倾华给杀了,还有谁敢得罪她呢?
汉仪昏睡到今日,已经瘦脱了形,但偏还有一息尚存。
“汉仪,睡这么多天了,”青鸢摸索着坐下来,拉起她的手,小声说:“你快醒来吧。”
小珍珠用翅膀轻轻碰她,是惜夫人来了。
“夫人身子可好些了?”青鸢抬眸看她,笑吟吟地问。
“就这样子吧。”惜夫人轻轻点头。
老爷子的一双韶华紫笳被汉仪夫妻给吃了,惜夫人指着用韶华紫笳续命,如今只能再等焱殇去找。
“汉仪郡主是云罗人,她的家人不会不管吧。”惜夫人坐下来,给汉仪掖了掖被角。
“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管?”青鸢轻轻摇头。云罗和大元也是死敌,只怕不会敢来讨要汉仪郡主。
“倾华还没有找到吗?”惜夫人抬起腊黄的脸,轻声问她,“我很担心这丫头,人柔弱,又胆小。”
“嗯,有些眉目了。”青鸢看她一眼,小声说。
“那就好。”惜夫人又咳了起来,紧攥着帕子捂住嘴唇,好一地儿才停下来,轻喘着说:“那个芸桃只怕没什么好心,王后还是早点把她打发出去吧。我昨晚见她鬼鬼崇崇地躲在浴殿外偷听你们说话,我还见到有只鹰从她屋子里飞出去。”
“什么?”青鸢一愣。
“我应该没有认错的,就是只黑鹰。我本想去告诉王,但王一直忙,忙得没时间见我。”惜夫人苦笑,摇了摇头,“王后去告诉王好了,而且他更相信王后的话。”
青鸢猛地起身,大步往芸桃的屋子里跑去,她跑得太快了,小珍珠焦急地在她头顶盘旋,给她指路,生怕她绊到撞到摔到……
青鸢有两回差从台阶上直接滚下去,都有惊无险,直接冲进了芸桃的房间。
这本来是给侍奉晚起的太监住的,但后宫里实在人少,所以就给了芸桃先住着,离她和焱殇的屋子只有十数丈远,中间隔着几株高大的树,晚上能遮住一半屋中光影。
青鸢推门进去,让小珍珠去找鹰的踪迹。
不一会儿,小珍珠就叼了一根羽毛过来,放到了她的掌心。她拿到鼻下嗅嗅,轻声问:“是你以前撞到过的那只骗子鹰吗?”
小珍珠的小脑袋点了点,焱殇也有一只鹰,那是送信用的,并不能和焱殇之间沟通。而那回骗青鸢去城隍庙的鹰,应该就是芸桃这次放走的。
鹰飞不进来,但是芸桃进出自由,她能带进来!只要鹰悄无声息地躲进厨房每天送来送菜的独轮车里,就能混出去。
这只鹰的间谍功底深厚啊!青鸢对训鹰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是凤芹吗?他怎么这么厉害?
但一根黑鹰羽说明不了问题,青鸢得让芸桃主动把倾华交出来,她思索片刻,慢步出去。焱殇今日不许她出门,冷阳他们怕许家发难,都跟在焱殇的身边,有哪个放心靠谱的人能替她去传话。
她想得入神,没留心脚下,也没听小珍珠的警告,一脚从台阶上踩空,人直接往前扑去。
“小心。”低醇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她。
“是谁?”她瞪大眼睛,小声问。
“我是泠涧。”泠涧疑惑地看着她的眼睛,伸出手指晃了晃。
“别晃,我看得见。”青鸢拍开他的手,站了起来,“你可以自由出入吗?”
“嗯,本来只有两个月就能和他解除约定了,于是拼命压榨我,明明说只用给焱灼治病,如今还有惜夫人,汉仪郡主。”泠涧懒洋洋地说着,慢步往里面走。
“泠涧……”青鸢叫住他,犹豫了一下,走近他,小声说:“我的眼睛,看不到了……”
“嗯?”他一指抬起青鸢的下颌,不解地说:“我看王后的眼睛如两汪清水,很是透澈。”
“不是红的?”青鸢狐疑地问。
“闪亮得很。”泠涧摸了摸她的脉搏,摇头说:“脉像很乱。”
“可能活到九十九?”青鸢眨眨眼睛,认真地问。
泠涧嘴角轻抽,“大约,可能,也许……十九。”
青鸢猛地瞪大眼睛,小声说:“你说真的?”
“我与浮灯都这样觉得。”泠涧看着她有些涨红的小脸,小声说:“浮灯说你手相像自十九岁开始就断开了,再无以后。我也从未见过像你这样乱的脉搏,这简直是对我的打击,天下居然有我不知道的恶疾。”
“你才有恶疾,我不过是有点心脏病,吃好睡好不生气就能长命百岁。”青鸢有点生气,好端端地要咒她十九岁死,白无常若真的十九岁那天来找她,她就揍死他!
她瞪他一眼,一扭腰,气呼呼地往外走。
“去哪里?”泠涧问她。
“吃好的睡好的去。”青鸢脆声说。
“不可吃得太撑,太油腻,太辛辣,太燥,太寒……”泠涧好心地叮嘱。
“那再给我九天好了,不,九个时辰!若连吃什么也管,我也不想活到十九了。”青鸢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径直出了大院。
她脑子里已经把整件事串成了串——芸桃不知什么原因,成了奸细,只是不知她是凤芹的人,还是君博奕的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是谁的人,她杀了许贞怡,嫁祸倾华!因为他们知道,青鸢是不会撒手不管的,一旦激发两方的矛盾,势必让大元根基动摇。
好狠的离间计,好毒的手段。
青鸢握紧拳,若倾华死了,这一切就没办法澄清了!
还有许承毅,虽然她脑子里那张脸和许承毅不一样,但那感觉,那眼神,分明一模一样。焱殇会易容,许承毅当然不会以原本的模样出去干恶毒的勾当。这事,会不会和许承毅有关系呢?是不是贞怡夫人发现了许承毅的什么秘密,所以招至杀身之祸?
小珍珠拍打她的脑袋,提醒她,脚下又有台阶,她轻拎裙摆,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想了好一会儿,把小珍珠捧在手中,低语了好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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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府里。
和尚已经念了一天一夜的经文,浮灯坐在最前方,手中佛珠慢慢滚动,薄唇轻开轻合,佛经从他嘴里吐出来,已变成了最悦耳动人的声音,让人的心和灵魂都忍不住平和下来。
焱殇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已是黄昏,他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转身走向老爷子的房间。
他一天一夜粒米未沾,一口水也没喝,人显得更加苍老了。
“还不如是我死了。”他拍打着床沿,老泪纵横,“你们姨母这二十多年来侍奉在我身边,尽心尽力。你们都怪她霸道,有没有想过,她一个女人要和胡人经商,若不强悍,哪能撑下来?你们这些男人都要忙着打仗,找水,建城。这些银子,不都是要靠着她带人把货运出去,赚回来吗?她就这样没了,你们给她找到凶手了吗?”
众人看向焱殇,他神色暗寂,沉默地看着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