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生前最爱的就是自己的骨肉,和敬若保不住这个孩子,就对不起额娘对她一生的呵护。永琏去世后,当所有人都惋惜甚至嘲讽和敬是女儿而不是儿子,连皇太后都明着暗着为此叹息时,皇后却从悲痛中走出来,坚强地张开羽翼守护她的女儿。和敬在额娘身上学到最多的,就是一个母亲,对于孩子全部的爱,她又怎么能,轻易舍弃腹中的孩子。
可丧母之痛,几乎要去和敬的性命,她纵然卧床不起也不见得能保住这孩子,额驸已经没有办法了,派人将消息送入内宫,如今皇后不在了,他只能派人来延禧宫求令嫔。
红颜刚刚回宫,正换上内务府送来的孝服,听闻额驸派人来求她,说公主恐怕胎儿不保,红颜深知若和敬再出什么事,皇帝就该疯了。她已经好几天没和弘历说半句话,但为了和敬,她不能再逃避。
红颜出门时,遇上愉妃前来,两人相见免不了垂泪,愉妃也知道和敬不好,听说红颜要去面见皇帝,愉妃方才在苍震门匆匆看了一眼皇帝,到底是相伴二十来年的人,她提醒红颜:“宫里的事有我有娴贵妃在,这些日子你就陪着皇上,可千万要陪着他,我从没见过皇上的眼神是这样子的。皇后娘娘……怎么说走就走了,她怎么能狠心丢下皇上和公主……”
红颜心系和敬,牢牢记着皇后临终前最后的话,皇后并没有把和敬托付给她,因为到最后一刻,皇后仍希望自己能守护女儿。她与愉妃匆匆别过,往长春宫来,六宫妃嫔已被劝退,皇帝似乎是知道皇后生前就不把六宫放在眼里,身后又怎会在乎她们的眼泪。
长春宫和德州行宫一样,静谧如无人之处,红颜走近熟悉的殿阁,见金棺停在中央,灵台上仙气缭绕,皇帝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一手扶着金棺不言不语。
红颜至灵台上香,然后走到了皇帝面前。
弘历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而看了皇后一眼,嘶哑的声音说:“先帝爷还在时,朕惹她生气,道歉也没用哄也没用,急了问她如何是好,她说民间悍妇都是罚自家相公跪砖头的,把朕气得够呛。朕当然不会去为了她跪砖头,可她如今,却给了朕最大的惩罚,她把朕丢下了。”
“皇上……”
“我们在泰山上说得好好的,将来要带和敬去,带我们的外孙去。”弘历眼含热泪,“她怎么就忍心跳下江河,把朕与和敬都抛下,和敬腹中的孩子,再也见不到外祖母了。”
“皇上,娘娘没有跳江。”红颜屈膝仰望着弘历的悲容,把皇后最后那番话告诉了弘历,泪水迷糊了她的双眼,“娘娘放不下您,放不下公主,她说她若走了,和敬怎么办。皇上千万千万不要误会娘娘,娘娘是失足掉下去的,她没有想寻死,她怎么舍得丢下您和孩子呢,娘娘说您冤枉她了。”
弘历的手颤抖着,抓住了红颜的臂膀:“她没有寻死?”
红颜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她这些日子仿佛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哭着求道:“皇上去救救公主吧,公主胎儿不稳,随时可能失去孩子,若是没了孩子,只怕和敬生无可恋,要跟着娘娘去了,去救救和敬……”
“朕的女儿。”弘历浑身紧绷,起身看了眼金棺中妻子安详的遗容,仿佛终于从悲痛中苏醒,丢下红颜大步朝门外走,口中念着和敬的名字,很快外头就传来起驾的动静,皇帝要亲临公主府。
静谧庄重的灵殿内,红颜瘫软在地上,冰凉的地砖让她的精神为之清醒,这长春宫,改变了她生的命运,可这长春宫的主人,再也醒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