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啊?”年特蓦地惊觉,这是一种和普休斯教会以及历史中所衍生的所有思想都不同的哲学,不知不觉多念了几遍。正在回味的时候,突然听见隔壁的厨房传来一声惨叫,连忙跑过去,已经有好几个人围在那里。
“怎么了?”
“有人偷袭!”
年特进到厨房一看,负责刷锅、生火和洗菜的本城三霸呈扇形倒在地上,圆心是一棵大树。原来厨房是一个简单地搭在那里的窝棚,大树在窝棚中央,从棚顶穿了出去,只有两个秃秃的枝桠留在屋里,被用来挂锅和铲子、菜刀。
“没有看见任何人从这里离开吗?”
“是的,他们三个人只发出了一声惨叫,应该是同时被偷袭吧。”斯芬克摸着本城三霸的后脑,“都是这里起了大包!”手拿起来时突然发现蹭了些黑糊糊的东西。
“这是什么?”
“黑呼呼的,好像是——锅底的灰!”
年特望着小小的窝棚,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好怀疑的。土制的灶台里都是灰,水缸里盛满了水,墙上挂着晒干了的丝瓜。树干上挂的平底锅确实有掉锅底灰的痕迹,但是人已不见。惟一不同寻常的,是一堵墙上用炭灰写有字迹,龙飞凤舞,非同反响:
道生一,
一生二,
二生三,
三生万物。
年特念了几遍,觉得天地之间的玄妙莫过与此,如果不是抄的,那老头要么是大贤,要么就是疯了。这几句话在墙上依序写成四列,和屋里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渐渐地,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底油然升起,年特不自觉地从炉膛里取出一块木炭,在那几句后面加了一句:
“年特大爷到此一游”
“嗯,写得不错!”年特歪着头看了看。
屋里的人都兴奋起来,“我也写吧!”“我也要写!我也要写!”一瞬间所有的墙壁都被写满。磨刀米尔西取下挂着的菜刀,冷酷地笑着,寒光一闪,树干上便多了一行字:“到此一游!”
一声惨叫传出,又戛然而止。
“停——!”年特竖起耳朵,“你们有没有听到惨叫声?”
众人点头,但是没有人受伤,就连倒在地上的本城三霸也醒来了。大家愣了一会,觉得可能是什么别的声音,又吵嚷起来:“把刀给我!我也要试试!”
突然间房倒屋塌,众人惊呼着四散而逃,小小世界在瞬间崩溃,倒也没有伤到什么人,只是风雪没头没脑地袭过来,天昏地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好!大家互相拉住!”众人在风雪中寻找着对方,完全乱了阵脚。
“年特!年特!”阿滋娘娘腔的声音就在旁边,年特伸手一拉,是一根冻成冰棍的丝瓜,那声音不知怎么又从另一边传来。
越来越冷,渐渐筋疲力尽了,挣扎着,突然有重物击在脑后,年特昏倒在大雪之中。
※※※
“讨厌家伙,你没事吧?”
“米蕾妮娅!”年特看见米蕾妮娅正在悉心地照料着自己,四周一片黑暗,“我不是故意惹你讨厌!”
“你就是讨厌!讨厌!我讨厌你!”米蕾妮娅说走就走,突然中间出现很多人挡着,怎么也追不上。
“不要——!给我个机会……”年特大声喊着。
米蕾妮娅的声音远远传来:“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你是我的敌人……”
“不是!教会只是利用你!命运之轮那样的东西是不存在的!难道你就那么相信命运?”年特大声喊着。
突然一股力量把自己从地上举起来重重甩在地上,一只小红鞋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踩:“背叛利茨的人!天诛!去死吧!”
“救命……!”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米蕾妮娅突然出现,变了脸,和蔻蔻一起拿出菜刀,“我们要惩罚你,在你身上刻上‘到此一游’好了!哈哈哈!”
不知何时阿滋、斯芬克,所有的同学都冒了出来,手持菜刀:“我们也要刻!”
“啊……!”
年特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是梦,是梦,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有什么暗示吗?米蕾妮娅!”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晕倒的同学,和自己一样盖着被子,躺在地板上,处身之地是一个宽广的大厅,和煦的阳光从大敞的排窗照进来,给人一种非常开怀的感觉。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脑袋上顶着屋子的人进来看了看,向后喊了一声:“有人醒了!”随即,向年特招手,要他跟随前来。那怪异的装束年特从没见过,心里惴惴不安,但想必是人家救了自己,就跟着走了。
“请问……”
“嘘……!现在是早课时间,小声些!”
“在上课吗?”年特压低声音,“请问这里是不是幼狮骑士学校分院?”
对方回答:“好像有个牌子是这么写的。”
年特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对方的腔调和语言修辞有一种很严重的方言影响,似乎和古代文化非常接近,然而让他不理解的不止是腔调而已。“为什么这么说?我们是学校本部的,有事求见李聃老师。”
对方回答:“师尊这时在上课,请先到厢房去见大师兄。”
年特点点头:“也好,找对地方了。大师兄怎么称呼?”
那人边走边说,头也不回:“庄子。大师兄极少会客,有未卜先知之能,你们的来意他已知晓,所以才肯破例会见。”
“学长这么厉害?”年特非常惊讶,就是教皇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难道那个小天地就是他所创?如果大师兄能有这样的本领,那想必李聃老师更是厉害。”
走着,一幅挂在墙上的字突然映入眼帘。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笔法韵调和先前所见的偈语大体相同,年特立刻明白都是出于这里,但是这一句更为深奥,年特一点儿也不明白。
求知欲驱使着他:“请问——那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那位装束奇怪的同学看了一眼,回答说:“‘刍狗’是‘束刍为狗’的意思,是一种古代的祭祀物品。天地之于万物,圣人之于百姓,均始用而旋弃,故以刍狗为喻,而斥为不仁。”
年特震撼了,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触从心底涌起。那种“大仁不仁”的深奥思想教会从来都没有涉及过,以诺号称百家争鸣,也没有任何哲学思想如此深刻透彻。这分校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年特简直难以想象,一个足以和普休斯教会分庭抗礼的异端体系,就在这里,而这里的知识文化,只是偶然接触就已经让他为之震撼。
为什么光神世界里会有这样的存在?年特迷惑了。
他想着,一个朴素的房间出现在眼前,领路的同学指点他坐在蒲团上,就离开了。年特刚刚坐定,眼前已经凭空多了一人,一样奇怪装束,端坐在对面的蒲团上。
年特知道是庄子,顾不上惊讶,连忙站起来行礼:“大师兄好!”不知道为何,那环境让他迅速融入了其中,说话的方式,思维的态度都有所改变,似乎不是他适应了环境,而是环境适应了他。那感觉,就好像他们都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心中没有任何包袱,十分舒畅。
庄子并不起身,受了他这一礼,说道:“你既然叫我大师兄,为何却行别家的礼?”
年特一怔,从小受的教诲礼节都是来自普休斯教会,大陆通用,并不知道世上还有别的礼节。
庄子叹了口气:“坐下吧!要取得风之契约,就要有过人的体力,你有思想准备吗?”
“您真的知道?”年特非常兴奋,“我们就是来取风之契约的!不能直接交给我们吗?我们有的是体力,要怎样取?”
“究竟你们有没有资格,我没有权利确定。”庄子回答,“十几年来,你们是惟一被允许见到师尊的人,这也是师尊自己的决定。所以,你们有没有资格也要师尊亲自考验。等早课结束,我就带你们去见他。”
“为什么以前的同学都不能见到李聃老师呢?体力不够吗?”年特想起在训练场上耀武扬威的高级骑士,那些恐怖的家伙力量绝对不在自己之下,如果他们的体力都不足的话……
“他们并不是来取风之契约的,”庄子看出了他的疑虑,“他们的态度不可取,因此不见。我们和幼狮骑士学院惟一的瓜葛就是风之契约,所以和其它的前来者并没有什么同门之谊,你日后自会明白。”
“那么说您已经答应接纳我们为同门啦?”年特想起刚才庄子的话,心花怒放,但是又心存疑虑,“我们的态度也要受考验吗?”
庄子点头:“尔等已经通过考验了。”
年特胡涂了:“什么时候?”
庄子微笑不语,年特真的胡涂了,除了在半山腰殴打穷疯了的老头外,他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想起来还诚惶诚恐的,那老头跟宫里的人显然关系颇为密切,不知道有没有得罪人。
庄子哑然失笑:“那时一铁锹拍得那么自然,怎么现在反倒失去平常心了?”
年特知道心里想什么都瞒不过他,童心突起,吐了一下舌头,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感谢救命之恩!不知道是哪位师兄将我们救过来的?”
“谢就不必了。若不是通过了考验,你们也来不了宫内。”
“到底是什么考验哪?难道打了老头吃光食物就对了?还是在墙上写字写得好?”年特这样想着,虽然很奇怪,但是知道庄子一定不会说,也就忍住不问。但是又忍不住想到,从前来求学的同学都是虔诚地跪在门外也没有效果,自己这帮人欺凌老人、强取食物反倒入围,难不成这里是邪教?
庄子知道,不解释一下他会越想越歪,只得有意无意地说了:“以前的人都是为了取得强大的力量而来,为了得到力量不惜一切,纵然表现为各种方式也是枉然。执着于力量而表现出的虔诚最是可怕,若他们得到力量,又怎能忍住不用?心存厌恶却忍而不发,比不仁更不可取。惟尔等表现最为平常,持武力可以不发,心恶则讨之有度,是为上乘。”
“原来是这样!”年特明白了,“好难哪!原来我这么伟大……”
庄子:“……”
这时屋外传来云板的响声,庄子闭目冥思了几秒,睁开眼来:“随我来吧!你的同学们也都醒了。”
年特随着庄子来到一个大殿,途中遇到很多宫里的弟子向他稽首,他知道这一定是这里的礼节,学着还礼了。所有的人都已经坐在大殿里等着,见到他脸上都露出高兴的表情。
庄子恭恭敬敬地说:“有请师尊!”
青莲座上现出五色光华,一个老者便出现在光华之中,宝像庄严,手持拂尘轻轻挥动,殿门开了,那老者言道:“尔等仍欲取契约否?”
年特不敢直视,躬身施礼:“就请老师出题!”
“殿外有桶,各取两只,沿路至十里外清泉取水,一柱香内返回!”
李聃言毕便消失不见,庄子喝道:“还不快去!殿外香已经点燃了!”
一行人如梦初醒,纷纷奔出殿外,果然有许多大桶,一个巨大的铜鼎内,一株香刚刚点燃,散发出如麝如兰的馨香。大家七手八脚地拎起大桶,沿着石子路开始飞奔,有人向他们指路,那条小路一直通向山的另一侧,果然有一道清泉。
年特将两只桶灌满水,突然发觉重量正好五十公斤,和他们每天负重的沙包相等,路程也和跑马场的周长差不多。
“那打更的死老头!”年特一下子明白了,“折腾了半年就为了今天哪!那风之契约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和风神的契约,伟大的力量!”一瞬间,对玛丝塔的恨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慧眼识人又先知先觉的尊敬。
众人把半年特训的成果发挥得淋漓尽致,拎起满满两桶水飞速返回,沿途指路的各位师兄看得纷纷点头。当最后一个人回到大殿之前的时候,正好一株香燃尽。李聃脚踏祥云出现在众人面前,连连颔首微笑。
“从今日起,你们便算我的弟子了。在取得风之契约之前,都要严守清规,勤奋修炼。”
李聃一甩拂尘,众人立刻疲劳全无,眼见李聃老师的能耐,纷纷雀跃称是。
“风之契约!我们来了!”
李聃说:“你们有什么可高兴的?随我来吧!”
“是是!我们不要得意忘形!不要得意忘形!”
众人相互提醒勉励的时候,李聃一转身,背上衣衫破烂,赫然有刀刻痕迹映入眼帘:“到此一游!”
众人跌倒……
在努力将仙长手持平底锅变成大树从背后偷袭报复的景象从脑海中驱走之后,众人还是跟上李聃老师在宫里穿行,最终来到宫里的最深处,又一层宫殿的入口。那宫外另有匾额,写着“兜率宫”的字样。内有双鱼图案为门,鱼眼亮起,宫门自开。
“好奇妙!”众人赞叹着,仿佛来到了神的世界一般。
“就是这里了。”李聃停步,殿内灯火齐明,出现一个宏伟的景象,四十九只比人还高的巨大炉鼎整整齐齐码放在那里,似乎暗含着天地间的规律。
“点燃后,丹炉的盖子会自动开合,你们要分成三拨在此照看,师兄们会不断将药材送来,你们要不断将药材投入炉中,用大扇用力煽动,保持炉火旺盛。如此要坚持四十九天……”
“等一等!”年特生怕李聃又瞬间消失,连忙发问,“请问老师,这和取得风之契约有什么关系?”
“关系?这就是契约的内容啊!”李聃答道,“昔日初来此地,为求得一处安身,以风神剑相赠魏王,双方言明互不干涉,魏王得剑,并由本宫传授一批弟子给他所挑选之人,以助他完成霸业;本宫得地,可以挂牌以分院为名,并有权利挑选弟子完成炼丹重任……”
“炼——丹——?那么风之契约就是……”
“呵呵,就是指明限期内能不能学到东西本宫概不负责,你们必须完全承担用扇子搧风的繁重劳务!所以需要体力过关……”
众人齐声破口大骂:“那个死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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