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我看到柜台边角处两匹粗卷的布匹之间,夹着一块细细的藕荷色的妆花缎。一把将之拿起来,铺开了细看。缎面静雅,手感光滑厚实。藕荷色的底子上浅浅的织着银灰色的花朵。细看来,花朵像是芙蓉,形状大气又内敛,隐隐浮现。我心下极是喜欢,一眼看中。立刻说道:“这匹好。做件旗袍,滚个深色的边,大气的很。”月枚随手把布匹展开扯到我的身上,映着我的肤色看,“嗯,是不错,很趁姐姐的肤色气质呢!”
可是当我们抬头看老师傅的时候,却看到他为难的表情。“不巧的很,二为小姐,这批布就刚好仅剩下一身旗袍的料子了,而更不巧的是,这块料子刚刚被这位小姐给定下了。”说着他双手往屋内一个角落里指去。而顺着他的手望过去,我们才发现,原来这屋里还有一位客人。
一般的绸布庄,都会把花色质感最好的布料放在进门最显眼之处,而把普通一些的,便宜一些的,和花色有些过时的料子陈列在屋子四周的墙壁和靠墙的柜台上。我和月枚进门来就只顾着看最中间的大柜台,还没有往四周打量,直到现在才看到站在角落里的一位姑娘。这位姑娘非常面生,肯定不是镇上的人。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像镇上大多数小姐一样,穿着最常见的旗袍或者长裙短外褂,而是穿着一身洋裙。鹅黄色的束腰连衣裙,娃娃领,泡泡袖,领口一个大大的蝴蝶节,腰身简单,裙摆却极大。更加显得她的腰肢纤细如柳。下摆一圈白色蕾丝将将垂到他的小腿处,脚上踩着一双白色高跟皮鞋。烫着是省城年轻姑娘里日渐流行的卷发,发卷刚好垂直肩膀。妆容精致,一双凤眼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也和我一样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对方。这一定不是我们镇上的姑娘,并且还是一位身份不凡的大家小姐。
我赶忙说:“不打紧,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料子色泽安静沉稳,小姐肤色雪白,气质过人,这块布料穿在这位小姐身上才更加相得益彰,再合适不过了。我再看看其他料子便是。”说着便伸手要将那布料卷起。不曾想那位小姐摆着手说,“不急不急,等等等等。”然后便轻盈地走了过来。又把那块布料重新拉扯起来,覆在我身上,上下打量,又左思右想。我们几个都不明其用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都把目光转向了这位小姐。她思量了片刻,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兀自点点头,然后一边利落的把布料卷起来,一边干脆地说:“这布料其实更加适合这位小姐。掌柜的,我再选选其他的,这块料子,就让给这位小姐吧!”
我们几个都愣住了。老师傅看看她,又看看我,不明就里,不知道到底谁要,谁不要。我本来还有种错失所爱的惋惜,现在竟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总感觉有了夺人所爱之嫌,于是推诿道:“我怎能夺人所爱,这料子本就是您先选好的呀。我再看看其他的就好。”只见她爽快地笑了,说道:“你真的不用客气。我并非为自己所选。我是给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夫人所选的,刚才看小姐你把布料披在身上,小姐肌肤雪白,这个颜色更加显出你颜色柔亮。而我要为她选的那位夫人,肤色已然暗沉了些,仔细想了想,才感觉这个料子的确是不趁她的。而且这块料子几近素面,那位夫人身材略显发福,穿着这净色的,只怕会显得更加丰腴。我想了想,的确是更加适合小姐你了。真的不怪你,要怪就只怪这块料子太挑人了吧。”
听她这样说,我们几个倒是都轻松下来。即便如此,也不好推脱了。我想了想说:“话虽如此,总是觉得亏欠了小姐你的。不如我帮您一起选一块料子给那位夫人?不然我就太过意不去了。”她也不客气,不推脱,“那太好了,这件事情把我给愁坏了,平白有了人帮我,自然再好不过。”这样活泼爽朗之人,反倒是仿佛让我看到了以前的我。不经世事,单纯快乐,有人呵护。这让我陡然对她有了几分熟稔,又有了几分羡慕。不自觉的竟与她有了些亲近。挑来选去,最后帮她定了一块暗绿色底子秀浅绿色花朵的披霞锻,这个颜色和花式穿着中年太太身上,无论怎样的身材,都是错不了的。
随后我也定了方才那匹藕荷色妆花缎,量了尺寸。和那位小姐一起出来。她与我们朝着一个方向走。我正思量着要不要继续搭话,她便先开口说道:“二位小姐是镇上的人吧?”我答:“是的,小姐你有些面生?”“对的,我是来走亲戚的。一个人也怪无趣,今日幸好碰见了你们,我叫青青。你们怎么称呼?”见她这样心无城府的自来熟,我也就只好告诉她:“我姓伍,这是我妹妹月枚。”她忽然把手伸向我,不假思索地说:“我们做朋友吧。”我们俩反而被她的爽朗所弄的不知所措。她却仍然坚持着伸着手,没有把手缩回去的意思,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尴尬。这是很西派的做法,在我们镇上,老一辈见面都还要作揖行礼呢,像握手这种方式,哪有几个人懂得。她定然是一直生活在大城市,甚至国外的。像她这种外向直爽的性格,定是少不了朋友,可是在这里,她又一定是没有什么朋友的。不能尴尬太久,我只能轻轻伸出手去,握住她软若无骨的小手。微笑道:“自然是好。”<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