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大半日,只觉得头疼的想要裂开。真想就这样永远不要出去,不去管,不去问外头的任何事。月枚仍是半醒半睡的,迷迷糊糊,浑身发烫,一惊一乍的,离不了人。香玉不知道第几次敲响了房门,这一次,她执拗地一直敲着,不肯离去。我终于拗不过她,走过去把门拉开。香玉又端了一碗药和一碗粥进来,说:“小姐,你吃点东西吧,现在所有人都指着你一个人了。你要是再倒下,这一关就过不去了。”说着把粥端到了我的嘴边。我伸手接过来,但是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她顿了顿,又迟疑地说:“警察局来人说,姨太太的尸首已经查验过了。让我们找人去抬回来。您看这后事。。。。”
我想到刑玉秀死时的样子,她的一生,虽有可恨之处,但是,更多的却是可怜。此时此刻,人死如灯灭,我再想起她,竟然已经全然不记得她的刻薄,她的虚荣。尽是些小时候陪我们玩耍的快意,和向我诉说过往的悲戚。她毕竟是我伍家的姨太太啊,毕竟是叔叔十几年来的枕边之人。于是我吩咐香玉说:“抬回来,按礼制办,她无论如何也都是伍家的长辈,不能怠慢。是非曲直,谁对谁错,就让她在那边去同叔叔去论吧。”
于是,伍家在一年之内,办了第二场葬礼。这场葬礼,是少见的冷清。刑玉秀没有任何娘家之人,伍家,也再没什么亲戚。加之她是个姨娘的身份,又是因着这种事情去世,来凭吊的人几乎没有。月枚还是昏昏沉沉,所以至始至终,葬礼就只有我一个人。我想不到,她的最终竟是这样,竟是由我来送。可是这场葬礼,却又是丘山镇有史以来为数不多的热闹。那是因为,从伍家设了灵堂开始,一直到出殡下葬,伍家周边和送亲的路上,一直围绕跟随着几乎整个丘山镇的百姓乡亲。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诉说着刑玉秀和伍家的种种,谈论着几日前发生的那件龌龊又不堪的事。我也不曾想到,那样虚荣,爱面子的刑玉秀,身后之事竟成了整个丘山镇最大的谈资。
将刑玉秀下了葬,回到伍家。看着这个空空荡荡的房子,仿佛自我出嫁,才刚一瞬,自我幼时,也不过是弹指之间。怎么就这样快,以这种方式,家就散了?顾妈走过来,不似从前一样,倒像是我的亲人一般,坐在了我的身边。我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就好像小时候一样依偎着她。许久,顾妈才开口说:“大小姐,节哀吧。”可是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我并没有觉得悲哀,只是觉得孤独凄冷。我的家,再没有了。哪怕刑玉秀只是一个与我不亲的婶姨,我也是有娘家可以回的,可现在,没有了。
过了许久,顾妈又缓缓说道:“大小姐,现在家里没有人了。你还是把下人们都遣散了吧。”直到这时,我才不得不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我要亲手将这个家中剩下不多的人气,都遣散掉了。从此之后,这座院子再无人气,死气沉沉。它会变得破败,肮脏,甚至,它会被卖掉,变成别人的家。一切记忆都将不可延续,不可追寻。然而,我却不得不这样做。
“顾妈,你儿子在乡下过的好么?你今后会过的好么?”我问她。“好,一个儿子在乡下种地,一个儿子跑点小生意,大小姐,你不用担心我的。”她说着,哽咽起来。她在伍家也有几十年的光景,看着我从小长大,是我的奶妈。很多时候,我对她的记忆,甚至比对母亲还要深。她记得我爱吃的饭菜口味,她记得我喜欢的衣服样式,她知道我在哪个季节爱生什么疾患,她教我走路,教我梳头,教我女红,她在父亲责罚我时偷偷给我留饭,在我生病时为我彻夜不眠。她对我的爱与照顾,比对自己儿子还要多的多。
“顾妈,我以后见不到你了,吃不到你做的饭了。怎么办?我没有家了。”我像小时候一样,将自己的头埋在她的怀中,嘤嘤地哭了起来。她没有回答我,只是用她已经略显粗糙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像一个要与自己儿女分离的母亲。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我在这个寒冷的秋天,与我以为一直不会离开的人,一个一个离别,与我难以割舍的过往,一幕一幕离别,与我自己的家,一点一点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