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月上中天,晴空万里。
黑夜干净的犹如一池冬水,连泛起一丝皱纹的可能都没有。
好似伞盖一般的云彩仍旧倔强的漂浮在寒牢山顶,一丝不动。
远山间蝉鸣阵阵,端坐在林中的陆接舆与应如是同时看向棋局。
在二人眼中,空无一物的天空就是一张棋盘,黑白二子交错落在其中,掩盖了全部星辉。
许久之后,老人笑道:“能与白帝在收官前下成三劫连环的局面,好歹保住了老夫的一张老脸。”
应如是冷哼一声,同样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道:“陆先生何必妄自菲薄,大楚国手,号称‘不倒翁’之人,又怎么可能轻易败在我的手中。”
老人拱手道:“承让。”
白帝点头道:“承让。”
一方棋盘瞬间破碎,数白道黑白子化作流光,散逸在天地之间。
原本干净如洗的天空,再度浮现出点点星光。
应如是轻声道:“虽然不知何人从北方借与那少年一气,但终归不是为局争而来,算不上左道。这一局结果,我心服口服,只不过他日相逢,应某希望能与陆先生再手谈一局。”
老人允诺道:“陆某人随时恭候白帝赐教。”
应如是一挥大红衣袖,将红伞置于双膝之上,沉默不语。
陆接舆看了一眼那把赫赫威名不输白帝的红伞,再度开口道:“既然这一次真的打不起来,不知老朽能否向白帝请教一些疑惑?”
原本不卑不亢的老人,在此刻竟用处了“老朽”二字,眼神真挚,不似玩笑。
应如是漠然道:“你说,我不一定答。”
陆接舆反倒满意一笑,仿佛理应如此,旋即开口问道:“当年春秋十三国,九国纵横,意欲同北荒和解。可惜功败垂成,老夫请问,当时白帝究竟站在何处?”
老人眼中寒光一闪而逝,面色微冷。
应如是十指相对,问道:“九国之中,就连大楚都灭了十年。原本九国纵横,结果功败垂成之后,便露出狼子野心,各国征伐,毁于战火。如今除去当年南唐,昔日大齐平原君一脉之外,可还有议和之人乎?”
“当年我站与北邙山巅也罢,站于北荒雪原也罢,早已不重要了。”
老人忽然站起,厉声道:“如何不重要?!人族虽有野心,也绝非失智之辈,九国覆灭背后不止有人族阴影参与其中,亦有北荒妖族在暗中推波助澜。”
红伞猛然弹起,随后重重插入地面,应如是傲然道:“我应如是做事,虽不说绝对光明正大,但向来坦荡。若有我参与春秋九国覆灭,恐怕如今人族河山早已烽烟四起了。”
气势凛然的老人表情再度平静,盯住眼前用双手撑住红伞伞柄,依旧端坐不动的应如是,数息之后,点头道:“既然如此,老夫还有一问。当年白泽由北荒南下,直奔寒牢山而来,之后音信全无,道消身陨,此事可与你们妖族中人有所干系?”
应如是瞪了老人一眼,冷声道:“你问此事作甚?”
只见站着的老人又缓缓坐回石头之上,挪了挪屁股,小舒了一口气,平静道:“有白帝此言已然足够,老夫明白了。”
过了许久,等远处山林之间传来数声蝉鸣后,应如是才开口道:“尚未卸磨,便要杀驴。只是杀驴之后仍心不足,还妄图抽筋剥皮,敲骨吸髓,实在有愧于‘妖族’二字。”
老人看着不远处云端之下安静的寒牢山,笑眯眯道:“只怕这头驴最后落在谁手,还未可知呢。”
夏蝉又此起彼伏的鸣叫起来。
……
楚泽只觉得自己沉入大泽洞庭的最深处,被冰冷刺骨的湖水包围,困在不见阳光的幽深湖底。
随着四周湖水不断的压迫,少年脑海之中的记忆也在一点点褪去,好似那放置多年,空无一人的老屋,连墙皮碎裂斑驳,逐渐被时光和风尘剥落。
白泽的声音彻底模糊,谢谢的眉眼也渐渐消失。
一路的艰辛,苏叁、左慈、张鸦九、周丹阳、李道之、岐山平妖司、小瞎子……无数的人影像被风吹远的落叶,一片片从楚泽的脑海之中脱落,飞远。
千里风雪化作一片白,楚泽一步步后退。
少年沿着山中土路,退回点苍山下。
少年踩着崎岖山道,退回知一观中。
少年关上老旧木门,退回残破房内。
一切都退回了起点,所有的记忆都伴随着冰冷湖水的涌入四肢百骸,而逐渐淡化、消逝。
而面对这一切,少年连下意识伸手抓住分毫的能力都没有。
仿佛除了沉沦之外,少年什么事都做不了。
时间倒退到楚泽十六岁生辰的那天。
在楚泽的记忆里,一个憨傻的少年一大早起床,拿起了竹扫,开始一丝不苟的给陡峭的阶梯扫雪。
少年脸上挂着两条鼻涕,带着一份满足的微笑,好似做这样一件事,是一种莫大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