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男人嗯了一声,苏衍心中才松了口气,进门入座:“将军交代了,务必要奴婢将生意谈成,之后的细节再由二位细细商谈。”
男人未应,拎了茶壶给她沏满。苏衍心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他是在试探自己。
稳住心态,接过这杯茶,慢慢饮尽。
越是这种时候越得镇定,一定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起码对方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
“姑娘在将军身边多久了?”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三年。”苏衍放下杯子,嘴角噙笑,因易了容,不能做太大的表情。
“三年?就能成为他身边最信任的人?”
“不瞒大人,奴婢曾在战场救过将军一命,生死之交,不过如此。”苏衍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感觉到男人似乎对她的话产生了共鸣,果然,他叹着气,说道:“我在若水经营暗市,接触过太多人,其中也有想分一杯羹的,那些都是京都的世家,或是商贾,还从未遇到过像将军一样的武人,”他轻声笑了一下,挪动身体,朝苏衍靠近,一些,却仍旧看不清脸,“将军在战场建功立业,怎么突然对生意起了兴趣?”
苏衍伸出手,捏住茶杯,漫不经心地在手心慢慢打转:“打仗太过凶险,将军差点死过一次,不愿将来马革裹尸,享不成富贵不说,世人也不会记得我家将军这么一号人物,世人只会记得歌家的赫赫战功,还有那位俊美无双的少年战神言大将军!”她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字里行间却处处透着不满。
男人冷冷的笑了下,“言真确实厉害,若非他的话,如今的容国可不能这么太平,可惜壮年早退,竟傻傻的去了书院,实在是愚蠢。”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起了一阵风,门窗震动,但片刻即逝。借着这股邪风,苏衍直截了当地问:“大人为何不掌灯,是怕奴婢记住您的容貌吗?”对面陷入沉默,苏衍又说:“既然谈生意,自然是要以诚相待,大人问了我这么多问题,也该点到为止了。”
男人没想到区区一个奴婢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正要发作,似乎有什么顾忌,硬是憋了回去,但能听见他的呼吸声极为沉重,急促。
“大人不必动怒,奴婢曾是流民,不会说话,礼数还是将军教的,若有冒犯还请见谅。只是,既然大人能邀我前来,想必是有兴趣的,我家将军更是有十足的诚意,若能合作,将军不会让您失望。”
男人起身点亮了蜡烛,屋内逐渐亮了起来,苏衍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西楼曾给她看过谈岑的画像,虽是中年,却仍旧俊雅,浓眉高鼻,眸子格外深邃,而眼前这人却与画中之人大相径庭,额上还有道细长的伤疤。苏衍不敢过久的注意他的脸,但心里对这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男人将蜡烛推送到二人中间,如此一来,互相都能看个清清楚楚。
“方才未掌灯,看不清真切,此时烛光之下,才发现姑娘竟如此俊秀,可不像流民。”男人说着,语气当中带着戏谑。
苏衍故作害羞状,轻声回应:“将军也曾说,奴婢容貌可人,留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不然可就白瞎了。”
男人微微蹙眉,这粗鄙之言还真像一介武夫说的,此时已经放松了几分警戒,又对她说:“合作可以,只是不知,将军在边城认识哪些同僚,可认识徐大人?”
徐大人?从长孙勋房内拿来的信函中倒是有个徐霁的名字,着墨不多,只知道此人是俞乘风在军中的下属,帮他许多,极为信任。其中有一封信,是俞乘风婉拒长孙勋的邀约的内容,信中提到他在一次敌人放烟突袭中,迷失了方向,被敌军砍伤了腿,幸亏身边有他,才能化险为夷。因伤了腿上的筋脉,不能来京赴约。
苏衍抬手轻柔的按了按发簪,说:“将军同僚众多,奴婢也见过一些,您说的这位徐大人应是徐霁先锋吧,我家将军甚是信任他,战场上冲锋陷阵少不了他的协助,但是奴婢平常都是伺侯将军起居的,对他不甚了解,”苏衍脑子里的信封飞快翻过,又捕捉到了一个叫杨宝郎的人,决定先发制人,“倒是认识一位杨副将,此人与我家将军可真是八字不合,我家将军每次去拜访红楼,他都要去揭发,乐此不疲甚至讨厌……
说到这儿基本差不多了,这些只有俞乘风身边人才知道的事,足以能让他相信。不禁要感激这位话痨俞将军,奉献自己的私生活,成全了别人!
男人的脸色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只见他缓缓站起,转身走了出去。苏衍未及发问,就见里屋走出来一个人,身材挺括,眉目如画,这才是谈岑本人!
苏衍急忙起身作揖:“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谈岑先是审视了她一番,然后坐到男人的位置,“谈某任职于吏部,姑娘请坐。”
苏衍冷静地坐了回去,打量着他。他的举止很有礼数,喝茶也是慢条斯理,俨然是书香门第出身。
“我让守平试探姑娘,不过是暗市历来的规矩,姑娘别介意。”他说话也是极为儒雅,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苏衍殷勤地替他沏茶,恭敬的说:“大人身份尊贵,小心行事也是应该,奴婢怎会介意。”
谈岑抬起眸子看了看她,会心一笑,“姑娘谈吐大方得体,难怪俞将军如此看重,”说着将茶饮尽,“将军既委托你与我商谈,想必有所交代。”
苏衍这才切入主题:“边城一带虽然不比京都,却因依靠楚国,贸易也比京都便捷,这些年来商贾云集,增加了不少商铺茶楼,酒肆勾栏,可谓一派繁荣。目前暗市困在这若水城中,生意虽好,却有尽头,若能延伸到边城一带,不可限量!”
“那你说说,如何延伸?”他的眉眼处浮起一抹笑意。
“边城一带驻军甚多,对于女子的需求自然也多。您只要能找到,有多少算多少,将军一律收下,当然,押送的人由我们安排,只是需要大人在原来的价钱上,再减去一些。”
若放在从前,暗市的买卖极为好做,可最近朝京中接连变故,官员接二连三被查办。眼下自己只能得小心翼翼,买卖也得收敛,照此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就得关了张,俞乘风倒是可以帮他,若能合作,让他尝到甜头后,自己再将暗市搬去边城,在那边有了俞乘风的庇护,很多事迎刃而解。即使有朝一日墨大人真的下了台,也不会对他产生多大影响。
想到这,那抹笑意愈发浓烈:“价钱自然好商量,只是,我若是与将军合作,都城的生意定是会受到影响,且给我两日时间,我会派人通知姑娘你。”
“大人不敢?”
谈岑笑容顿住,但转瞬又恢复如常:“姑娘能在将军身侧伺候,自然是有过人胆识,但我身为朝廷命官,不可不小心谨慎。”
苏衍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大人思虑周全,是奴婢唐突了。既如此,大人再考虑两日,若您诚心合作,就派个人去闹市南街尽头那家驿站知会奴婢一声。我家将军说了,若能成,这第一单便要二十名未出阁的女子,没什么要求,背景干净便可。”
“姑娘放心,闹市南街尽头的驿站,成或不成,我都会通知你。”
离开院子,苏衍才松了口气,她不确定方才的对话是否天衣无缝,谈岑是否起疑,但他既然说了两日后给答复,应该是信了。只是,这二十位女子的钱……想到这儿,急忙爬上马车,去向左卿讨钱去。
一路颠簸,言真坐在一角,那张脸又冷又臭。
“冷着张脸做甚?”苏衍扯了扯他的袖子说,“我不是没事么,别担心。”
言真的嘴巴明显抽搐了下:“你可别自恋,我是气呀,那个臭男人竟敢说我傻,要不是我趴在屋顶下不来,我非得把他大卸八块,曝晒城头不可!”
苏衍失笑道:“你别动不动就要将人曝晒城楼,”她安慰的拍拍他的脸蛋,“不过是个粗鄙之人,何苦与他置气!好了好了,咱们别说气话,当下关头,我们该好好商量如何进行下一步。”
“下一步?”言真疑惑,“你进去了这么久,难道还没拿到证据?!”
苏衍本就忐忑不安,此时他再提及,更加郁闷,“对方谨慎,我刚进去就已经陷入了他的圈套,若非我机敏聪慧,恐怕就露了破绽,还谈什么证据。眼下我已取得他的信任,再等两日,两日后见分晓!”
言真噗嗤笑了出来,轻轻推了她一把,“你机敏聪慧?可真没脸没皮!”
苏衍怒视着他,咬牙切齿道:“五十步笑百步,承让承让!”<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