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甘露殿上一阵沉默,君臣三人面面相觑简直以为是他们弄错了。程知节却是从红拂那里得到过确认,不由开口追问道:“霸下营统领李振平不是你爹吗?!”
“这……却是家父,可是……”
“霸下营副统领李广雄!是你什么人?”
“这个……是洛云的祖父名讳……”
“霸下营四个校尉:李振升,李振安,李振才,李振兴!是你什么人?”
“这……是洛云的几位叔叔……”
程知节声色渐厉,怒指李洛云吼道:“霸下营主官皆是你父祖至亲!霸下营半数李姓族人,皆是你亲族!你跟我说你不知道霸下营!”
洛云被程知节的嗓门震懵了,瑟缩着脑袋委屈的说道:“确实……没人跟我说过霸下营的事啊……”
“程将军请注意仪态,勿要咆哮殿堂!”殿角转出一个青衣官员义正严辞的警告了程知节一番。看着程知节悻悻的坐正身子不说话了,又安静的退回殿角。
李二郎盯着李洛云神态不似作伪,终于确认这李家长辈竟是谁都没把那些往事说给小辈听。不应该啊,一般的老兵还会跟孙子吹嘘几句自己战场上的往事。何况霸下营?他们回去竟然一点也不说,为什么?
若是李二郎能听到此时红拂与皇后的交谈或许就能猜到答案了。红拂与长孙皇后见礼之后,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事情的发展已经由不得她继续兜圈子了。
“李洛云这孩子自幼多病,被他父母细细呵护,还数次病重险些长不大了。总算这两年得遇高人,病体才渐渐痊愈。霸下营的事……据臣妾所知,就连云儿她娘都所知不多。当年昭公主群敌环伺之境,偶得闺蜜消息。臣妾以女子之心妄恻,云山之行既是访友,更多的恐怕是为了寻求一时的放松和安慰。”红拂神情之中略带怜惜,将心比心,以女儿身行英雄事,昭公主心中承受的压力难以想象。“至于霸下营,恐怕算是意外收获了。”
长孙皇后娴静端庄地跪坐在红拂面前,听着红拂的诉说,端着一盏清水,鼻间却似嗅到了那缕沁人心脾的酒香。“平阳……堪称一代英雌。先帝对其的赞誉实至名归。只是没想到娘子军当年还有这么一段往事……杨秀宁,是杨妃的姐妹吗?”
“应是杨妃的堂姐。”
长孙皇后点点头,感慨的说道:“事事奇妙。当年李振平和杨秀宁夫妇义助平阳起兵。十几年后,他们的孩子义助长乐,又献药救了我……李氏一家于皇家有大恩。”
“皇后明鉴。”红拂听到长孙皇后的话,心中悬石落地,脸上露出笑容。
“只是……”长孙皇后放下茶盏,目视红拂,眼波之中始终不见波澜“李洛云所犯之罪仍要依律处置。论罪之后,我会再去向陛下求恩典,许他以金代罚。杨秀宁当年捐出家财资助平阳义军,朝廷欠他家的,我会替他缴罚金。”
红拂深知长孙皇后的性子,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红衣三女之事,就不是她该开口的了,于是再拜致谢:“皇后贤明,理当如此。臣妾代洛云故去的父母拜谢娘娘。”
皇后伸手搀扶红拂:“李夫人不必如此。”长孙皇后对红拂如此关心李洛云心中略感诧异,却没有多问。她并不知道此时陛下正召见李洛云,待红拂重新坐好,转而问起了一件陛下会感兴趣的问题。
“李夫人可知,当年霸下营一番征战,最后为何丝毫功劳未取,就突然卸甲归田,归隐不见了?就连我当初都曾听陛下提起过他们,陛下盛赞其军容堪比汉时细柳。娘子军重编时,陛下还特意去询问平阳,可那些人早就告辞离开了。这其中……有什么缘由吗?”
红拂没想到长孙皇后会闻到这个,沉思良久。皇后也不催促,只是默默为红拂杯中添酒。“据臣妾所知,霸下营归山并非什么酬劳都没要。昭公主在他们离开时向先帝求了一道恩旨,免除了李家寨世代兵役。”
“哦,还有此事。”
“除此之外,就是昭公主的那把御赐佩剑了吧。当年也被霸下营带回去了,今日被李广雄送回到了公主灵前。”
长孙皇后没见过那把剑,只是点了点头,以御赐佩剑相赠,算是相当大的恩典了。
红拂端起酒杯掩唇浅饮一口,继续说道:“至于李家人为何不要功名,甚至归山之后都不再提起霸下营之事,具体为何臣妾也不知道。但臣妾听秀宁的婢女素梅所说李家寨之事,猜测恐怕李家族人如此行事与他们的祖训有关。”
“祖训?”长孙皇后眨眨眼,好奇的追问道:“凡氏族传承之家,皆有教谕族人,警示子孙的传世之言。李家寨也是传承之家吗?他们的祖训是什么?”
“他们的祖训是段偈语,臣妾也没记住。但大意就是祖先善战而至子孙凋零,所以全族迁入山中避战,然后警示后人不可恃勇争斗。甚至立下规矩不允许族人凭恃武力获取功名利禄,否则必然族人遭难,血脉凋零。”红拂撅眉说完,自己也不由摇了摇头。素梅的原话简单又复杂,她也理解的不太通透。
“不能恃勇争斗……倒也是善言。”长孙皇后赞同的点点头:“虽有些严苛,倒也是为了宗族传承的良言。”
红拂也颔首表示同意,却听长孙皇后接着说道:“若是祖训如此,看来陛下想要再征召霸下营是很难了……”
李二郎想要霸下营吗?当然想!哪怕如今国朝定鼎,突厥降伏。可天下并未太平不是吗?突厥才覆灭几年啊,吐谷浑就在西边跳起来了。东边还有高丽,南方还有吐蕃,南诏……强军之路始终刻不容缓。
大汉的细柳营只见于史书,本朝除了李靖当年编练的精兵,和他在天策府时咬牙训练出来的玄甲军,哪还有能做到令行禁止,号令如一的精兵?
当年渭河旁初见平阳麾下军容,就让他赞叹不已。而后与霸下营打过交道,才知世上当真有如传说中细柳营那般的军队。可惜,霸下营走的太快了,而平阳始终不肯透漏他们的去向。
李二郎看着李洛云的眼神中隐着一团火热,他听到霸下营出现时的心态,远不像他对程知节说的那般平淡。他也是那时才蓦然发现,这个少年给他带来的不光只是那葫芦治病的良药。
“你父亲没跟你说过他在娘子军中的事吗?”
李洛云微微仰头看着皇帝的神色,轻轻摇头:“洛云只知祖父等人出山帮过平阳姨……公主……的义军。没两年就回来了,至于出山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确实没人对洛云说起过。”
殿上三人都是人中精锐,洛云那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哪里能逃过他们的耳朵。李二郎挑眉与长孙无忌交换了个眼神,眼角瞥了一眼在那装傻的程知节,没有追问这一点。
“朕对你的父亲和族人们可是印象深刻。程将军说你不肖其父,也不是刻意贬损。朕也觉得不像。”李二郎端起案几上的点心盘子,挑了块糕饼塞进了嘴里,长孙无忌见了,连忙摆手招呼内侍端来酒盏。李二郎喝了一口,满意的嗯了一声。看看左右两人都是亲信大臣,没有言官,没有谏臣,没有会中途败兴之人。
“今日是平阳忌辰,又听了许多往事旧人,朕忽然来了谈性,就与你说说你父亲族人当年旧事,你听完或许就明白程将军所言不肖其父指的是什么了……”
洛云眨眨眼,悄悄的调整了下跪姿让自己舒服一些,俯首言道:“洛云洗耳恭听。”
“那是义宁元年,也就是隋大业十三年。先帝起兵反隋,朕为右领军大都督,统帅三军,与平阳会师于渭水北岸,合兵一处攻打长安……”
十月孟冬,寒风渐起。一场小雪之后,渭水河畔一夜之间洒满了白砂。清晨时草木沾满的白霜,在太阳升起后重新化为水珠。原本微微冻硬的土地,在数万人马踩踏过后,变得泥泞起来。
李三娘麾下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万精锐,肃立在大道南侧的山坡上,整装待发。而大道之上李二郎率领的三万余将士,前军一万,正逐队在大路北侧集结。李三娘带着麾下几大义军将领,在大路上迎候大都督李世民的到来。
李振平作为亲卫之一站在马三宝身后,毫不起眼。而霸下营此时则分作数十支小队,在全军前后往来巡视,督察军容。这种跑腿的活,自然用不着副统领和四大校尉亲自去干。于是李家四兄弟无所事事之后,凑到了军旗之下,二叔李广雄的身后,看着对面唐军的军阵,扯着闲话。
“唐王反应够快的啊。”
“废话!造反这种事,反应慢的,犹豫不决的,有几个能成事的。”
“嘿,唐王要是反应再慢点,关中就该被女帅拿下了。那他这个当爹的岂不是大大没有面子。”
“女帅如此巾帼英雄,唐王还不够长脸吗?”
“老四你个野猪脑子,一根筋。我说的是如果唐王还畏畏缩缩躲在晋阳不起兵的话,女帅就快自己把关中打下来了。那时天下人该怎么看他这个当老子的?”
“别胡扯,关中是那么好打的?屈突通虽说败了几次,可朝廷的底子在那摆着。你看他带出来的兵越来越熊,可兵器甲胄却不曾少过。那长安的城墙可不是周至县城的土墙能比。怕不是有十余丈高。城里又有兵有粮有兵器。我们这几万人一个不小心就得栽进去。二哥你说是吧?”
“嗯,话是没错。不过大隋气数将尽,隋军的士气远不如前。真要打也不是打不赢。只是我们现在占的地盘越来越多了,兵力也就越来越分散。能抽调去攻城的精锐太少,女帅也不想冒险。毕竟我们家底太薄,输不起。”
几兄弟都清楚眼下军中的实际情况,不由一阵沉默。李振升看着对面又立起一面军旗,这代表着又有一千人集合到位了。这速度……按他们的标准有点慢。
“不过前阵子听大哥说起过。”李振升推了推帽檐继续说道:“若不是收到了唐王起兵的消息,女帅已经在筹备攻打长安了。”
“哦?看吧,我说的没错吧!哈哈!”
“什么没错!女帅也是迫于无奈!还是那句话,咱们家底太薄,兵马又太多。仅凭咱们占下的几个县城粮仓,根本养不活咱们七万人。你觉得屈突通无能吗?那家伙精着呢!你别看他屡战屡败,可那时咱们势大,打不过是正常。他每次都小败即走,没过几天就又来。就是想把咱们拖住!熬到咱们弹尽粮绝,他再一战而胜。女帅想了很多谋略设计想要围住他,彻底解决这个大患。可屈突通也是谨慎到家了,就是不上套。”
“还有这回事儿?他娘的这小子这般狡猾!可惜大哥不让咱们军前冲阵,否则四爷我一矛把他串在地上!”
“吹吧你,人家有马,不会跑啊?要那么好追上,女帅也不至于犯愁了。”
“他有马,我不会骑马吗!老三你是不是皮痒了!”
“你们两个闭嘴!要打回去打!别在这儿丢人!”李广雄觉得他们动静大了,回头呵斥一声。转过头去继续向大道上眺望。唐军主将的大旗出现了。
虽说来的是自己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的二哥。但此时毕竟身在军中,并非亲人团聚。李三娘面色肃然的对身后重将说:“诸君随我去拜见大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