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安听的瞠目结舌,得知李洛云被召入宫中至今未出时,懊悔不已。但是老爷子李广雄始终阴沉着脸,静静地听红拂说完,看着捶胸顿地的李振安清喝一声:“够了!给老子安静点!”
瞪着李振安怂啦着脑袋挪到门边,李广雄这才转眼看着红拂说道:“多谢李夫人为云儿奔波操劳,今日之举或许莽撞却是老朽与舍弟商议后决定的必行之事,否则老朽也不会带霸下旗下山。当今陛下,老朽昔年也曾见过,既知云儿出身霸下,当不会多做为难。”
红拂看着李广雄,对他这番话反复思量,一缕疑惑渐生,不由问道:“老爷子就这么自信霸下之名?”
“并非自信霸下昔日虚名……”李广雄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解释,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毕竟当年振平夫妇付出良多,当今陛下并非不讲恩义之人。”
“呵,昨日看你们气势汹汹的来京城,还担心你们会冲动的劫狱。不想老爷子救洛云指望的是陛下念旧情。”红拂不屑的甩袖说道,眼神中透漏出鄙夷地神色,她可以确定,这个李广雄此来还有别的打算。
李广雄皱眉不语,低下头去。素梅和程武原本忧愁的并坐在一旁,此时听完两人对话,素梅盯着垂头不语的李广雄突然一个激灵,猛的站了起来,神色紧张的指着李广雄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你李家人想开山?你想放弃云儿?你就不怕诅咒吗!”
素梅的喝骂听得满屋众人齐齐愣住,惊愕的转头看向咬牙切齿神情癫狂的素梅,又看向被她指着的李广雄,李家的小字辈李坤,程沐不明所以,听不懂梅姨的话。程武只是略有耳闻,李振安却是恍然醒悟,手竟下意识抄起了哨棒,双眼瞪着李广雄。
李广雄手中虬龙拐杖重重的一顿地,怒不可遏的还指素梅:“洛云是我的孙儿!是李家的少族长!我李家族人就是流尽全族人的血,也必保云儿安然无恙!杨素梅,你不要从秀宁那里听得一知半解的我族之事,就妄然揣测污蔑老夫!”
眼见须发皆张,威声赫赫的李广雄喝退了素梅。李振安却不罢休,上前一步问道,“老爷子,你敢对山神起誓你真不是要开山?”
李广雄转身之间看到李振安手中竟拿着哨棒,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握住虬龙拐杖,大步迈出,手杖随身而动,屋内风声骤起。李振安匆忙之间,赶忙横举哨棒招架。谁知杖影虽至,杖身却随着李广雄第二步迈出,抽身横击李振安下盘。
啪的一声脆响,李振安膝盖吃痛,单膝跪地。李振安咬牙强撑准备站起,又是啪的一下,虬龙拐杖打在肩头,李广雄冷厉的声音居高临下的传来:“你个莽撞子,想忤逆犯上吗?你以为你是振平!”
李振安咬牙昂首问道:“老爷子你真要开山吗?”
李广雄怒目圆瞪,手腕一抬重重的又抽了一杖,恨声骂道:“你个蠢货!你知道什么是开山?你知道怎么才能开山?素梅不明所以,你也是一知半解,竟然就跑来责难老夫!都皮痒了不成!”
众人被骂的噤若寒蝉,就连刚刚激动的素梅,都垂下了头。唯独红拂是个外人,没有被李广雄的气势威慑到,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大发威风的老爷子。心中感叹当年的霸下营二当家果然名不虚传,年过半百依旧宝刀未老。
“咳,老爷子打也打了,训也训了。既然话已说到这里,不妨就把您老的打算说清楚,也省得这些晚辈猜忌。”红拂说完见李广雄看着自己,微微一笑:“怎么?涉及李家私事还需要我回避吗?说实话我对李家寨霸下营都不感兴趣,洛云称我一声姨娘,我只想让他安安稳稳的回来。我两个儿子早夭,看着洛云挺顺眼的,等将来夫君回来,说不定还要认个干儿子呢。”
李广雄闻言一瞪眼:“云儿是李家寨的少族长!”
“反正都姓李嘛,又不让他改姓,老爷子何必计较。”红拂笑眯眯的摆手说着。她这一插斜打混,屋内的气氛缓和了不少。李广雄也顺势放开了李振安,转身走回座位重新坐定。
“李家开山不是我们能做决定的。”李广雄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就连红拂也安静的坐下听着。李广雄转头看向素梅,叹息的说道:“秀宁跟你说的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句吧?当年那个道士随口说了,没想到秀宁就记了这么多年。”
“难道不是?”素梅语带哽咽,咬牙问道。
李广雄摇头苦笑:“哪有这么简单。就算那道士说对了,何为云开?秀宁丫头听了这么一句,这么些年一直想要带着云儿出山。可成功了吗?我李家人阻挠过吗?是云儿离不开云山!”
“可是祖训所言开山……”李振安揉着膝盖盘腿坐在地上,皱眉问道。
“李家落户云山近三百年。无论山外如何风云变幻,李家人只要安守不出,则子孙安宁。可几代人之中总会有妄图出山闯荡之徒,更有自以为看清时事者,喊着开山之语,举旗而出。可结果呢?每一次所谓开山之后,李家寨不是遭受动荡,血脉凋零。到我父亲那一代,早已死了开山之心。他们早已想明白,是否开山根本不是李家族人自己能够选择的。所以李从文那种闹腾的厉害的族人会被直接驱出云山,开除族谱。”
“这我都知道。我家老爷子当初也跟我和大哥讲过。所以后来大哥执意要下山投军时,老爷子才那么生气。”
李广雄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们一个个就没有安份的!振平一意孤行。秀宁刚有了云儿,谁也不好为难。大哥没有办法,与我才想了那么个折衷的主意,与女帅约法三章,不要功名利禄的回了山。就是想蒙蔽过去。结果……”长叹一声,山神岂是他们能蒙骗过去的,振平和秀宁竟是双双被收了去……
素梅低声的抽泣起来,当年洛云父母之死,族中众说纷纭,虽然都被压了下来。可是若非惧怕祖训传说,又怎会只有程武一个外人去不要命的找回了夫妻二人的尸体。
红拂结合先前素梅告诉过她的李家旧事,依旧听得懵懵懂懂,撅眉问道:“既然如此,老爷子此番为何一反常态,如此高调的在城中表明身份?”
“因为开山……”李广雄眼中精光让众人没有立时反驳他的前后矛盾之语,只听他语气振奋的说道:“开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是因为我们只会拼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立足本领。可现在不同了!我儿振升竟然当了官!文官!不是靠战长杀人换来的官,仅仅是因为我们捐了粮,我们造了水库!”李广雄双目炯炯的看着李振安:“你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吗?”
不等李振安回答,李广雄就接着说道:“振才开起了饭庄,李家数代人不是没有积蓄财富,可不讳言的说,那些祖产是祖辈们当山贼抢来的。可饭庄就这么从无到有的开起来了,收入养活了半个山寨的人。你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吗!”
李振安懵懵懂懂的挠挠头,结结巴巴的说:“这些……这不都是云儿出的主意……”
“没错!”李广雄握着拐杖‘咚咚’的敲了敲地面,目视李振安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开山是云儿的主意!是云儿的选择!云儿为李家人打开了门,找到了路,我们才能够开山!”
“既然如此……”红拂不懂什么叫开山,不懂为何李家人对这两个字为何如此敏感。她只想确定李广雄所作所为的目的:“那老爷子为何要把事情弄复杂,听我的安安稳稳救出洛云把他带回李家寨不好吗?”
“李夫人,云儿本可以不受此牢狱之灾。可他执意如此选择。”李广雄无奈的摇了摇头:“他非要这么走,就注定了引得八方注目。不可能再无声无息的离开长安,这点李夫人心里也很清楚吧?”
红拂眉头微皱,却没有反驳:“老虎闹的太大了,确实很难平息。可是……”
“云儿要现在人前,要面对世家子弟。他的身后不能只有小幽,只有一头老虎。”李广雄神情严肃,环视众人后目光停在素梅身上“素梅你执意入京来见李夫人,把云儿的身世告诉她,不也是想要给云儿身后找些助力吗。”
素梅红着双眼仰头看向红拂,略带歉意的点点头。红拂无所谓的摆摆手示意她根本不介意。接着又对李广雄说道:“老爷子的意思我已经明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太莽撞了。老爷子别忘了,云儿真正引人觊觎的是他的酒葫芦!今日就这样吧,卫国公府久不见访客,明日恐怕却要宾客盈门了。希望老爷子心中已有准备。”
说完,红拂甩袖而起,径自离屋而去。门外侍女打着灯笼碎步赶上,趴在院中的震岳懒洋洋的抬头目送,卫国公府后宅低沉的呼啸声依然不时传来,似在呼唤着谁。
西内苑密不透光的园林深处,洛云背靠着小幽窝在一个假山石窟中。悠然吃完小幽偷来的御膳房出品馒头后,洛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睡觉。小幽闭着眼睛假寐,耳朵却不时耸动。林外偶然响起的脚步声,黑夜中倏然闪过的火光,偷偷地搅动着着皇宫内苑的安宁。
“小幽……我有点想回云山了……”<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