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转变太快太不正常。文沫下意识地瞄向秦凯桌上的资料。
不算小的办公桌,铺满了各种资料,厚厚的,杂乱的,有几张还被揉搓过然后又随意抹平,皱巴巴地缩在桌角。
文沫只来得及看到几张截图,似乎是上次秦凯已经看到的秦飞飞被害时的视频资料。
这些东西,他上次不是已经看过一次了吗?哪怕所有人都极力阻止他去看,但他一句反对的话都听不进去,坚持去了。
一个父亲,永远永远不需要看到自己亲生女儿赤身**毫无尊严的模样,更不需要看到女儿生命中最后一刻,眼神中最后一丝生气离她而去的一幕。
秦凯都做了。他承受着多大的心理压力,忍受着多大的悲痛,真的只有他自己才明白。文沫无法说出像感同身受这么轻描淡写的话,那是她用来安慰别的受害者家属的套话,根本没有多少真诚在里面,秦凯自己也是警察,岂能不知?
任何干巴巴的安慰都是敷衍,任何同情都是对他的侮辱。所以文沫会尽力劝他去接受心理医生辅导,却一句抱歉啊同情啊关心之类的话都没多说。
秦凯以前有多骄傲,现在只会比以前更多,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安慰,更不希望自己变成他们嘴里某个受害者的执着于过去不愿意继续生活的家属。
他想要放下,想要找回自己,可他该怎么做?从警这么多年,做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失去了骨肉之后,要如何坚强。
心理医生是他的救命稻草,他不知道该不该信,可是一个陌生人才能让他卸下心防,不想让同事朋友看不起,他必须端着,但在心理咨询师的办公室里,他可以毫无顾忌哭成泪人,没有人会因此轻视他。
至少心中的郁结少了,他想,总是会有用的,会好起来的。
女儿绝对不是无缘无故被害的。这是让他保持清醒最重要的一点。
他的心理医生告诉他,为什么女儿早不遇害晚不遇害,就在行动马上要成功时死了呢?别的被拐卖人员都活着,只有女儿一个死了。为什么?
这是盘桓在他心里已久的问题。他知道,自己远在外地时,粗心大意之下,让姓邹的贱人有了可乘之机,通风报信成功,直接导致玻璃厂里的人全部惨死。
但女儿不是玻璃厂那些人老珠黄,除了出卖苦力,便再没有用处的牺牲品,处理掉便处理掉,一点不可惜。她曾经也算一棵小摇钱树。
色啊情啊直播的捞钱能力,几乎可以与造钱厂媲美了。所以不到最后一刻,这些人不会被放弃,而当初从水泥厂里抓住的活口也交代,他们手里留着这些女人,也是为着万一他们倒霉没能躲过警方的打击,至少手上有人质,还有谈判的筹码,最次也能在临死时拉个垫背的,怎么算都不亏。
因此不应该有主播被害,可他女儿偏偏就死了。要不是他早早想通这一点,怕是现在不疯也得得抑郁症。
心理医生开出的第一剂药,就是找清女儿死亡的背后真相。凭她到底做了什么,招来哪怕对方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会被直播出去,也要血腥杀害秦飞飞。
唯一的线索,隐藏在一个个直播间数以万计的数据中,这些对应的数据代表着现实生活中一个个真人,他们目睹了经过的,大约会比他知道更多内情。
可他审人问案在行,涉及到从虚拟世界里寻找现实生活中的真实身份,对他来说,不亚于天书。隔行如隔山,他瞪得头都大了,也不知道如何入手。
今天,是他想趁着单位最近无人,正好可以清清静静思考思考,自己到底是要慢慢学习,寻人无期限呢,还是求助于些靠谱的朋友,找计算机方面的专业人士帮助。
还好来的是文沫,秦凯长出一口气。与一组其他人相比,他还真宁可面对文沫。他以前不怎么信服,认为是伪科学的心理学说服着他今天还能冷静地工作,真得感谢她。
当然了,不防备,没那么尴尬,不代表他需要把他的打算和行为都解释给文沫听。说实话,整个一组所有成员算在内,文沫与秦凯的关系最说不上好,虽然没有大的冲突,但实在也亲近随和不起来,普通同事关系吧,甚至还比普通同事要尴尬一点。
所以文沫向着桌子上瞄过来时,秦凯下意识地将已经随意铺满整个桌子的资料像母鸡护崽子一般,张开双臂划拉过来,目露警惕。
其实文沫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现在除了秦飞飞的事,还有什么能让秦凯在意的。不知道他还想干什么,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连邹墨迪都在怀孕近七个月的时候突然流产,肚中已经成形却明显发育不足的女婴,在保温箱里躺了仅三天,便永远停止了刚刚开始不久的微弱呼吸,甚至都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一眼这个美丽的世界。
就是前几天发生的事,外地的同行特意告之秦凯知道的。还有当初跟他一起值班,后来给邹墨迪通风报信的警察开除公职之外,被判了6年,现在已经转去当地监狱服刑。
邹墨迪孩子没了,人也极度虚弱,精神出现异常,整天抱着个枕头说是自己女儿。她这种情况,是可以申请保外就医的,如果家属提要求的话。
可戚东多一句话都没说过,连见都不见邹墨迪,他曾在公开场合表过态,像她这么恶毒的女人,就适合在监狱里一点点腐烂,他与她,早已没有往日夫妻情份,生生死死都不愿再见。
这已经是能盼望的最好结果。秦凯再强求下去,也不会让这些罪犯受到比现在更重的惩罚,他根本只是在苛求自己。
算了,道理谁都懂,已经深植于内心的魔鬼,只能自己除。<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