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等听了,纷纷低头称喏,可也只是在四周找块石头坐下,那衣衫微微扇着风,不敢失了礼数,隐隐间还是保护着为那人。
为那汉子看了看一旁正在吃草的老头,对旁边一个提着长棍的精悍后生吩咐道:“这里有牛,人一定就在附近,自生你且去四周寻找一下,问一下这里是哪里,再弄些水来,天气太热,水都快喝完了,在这般下去,只怕有人便要中暑了。”
那后生点头正要领命而去,树上的牛五看这群人举止言行也不像歹人,再说自己的牛就在树下,自己定然是走不脱的,若是让人家把自己给找出来,反而说不清楚了,于是跳下树来,大声道:“莫要找了,某便在这里。”
树下人顿时大惊,没想到这树上居然躲着一人,那后生立刻舞了个棍花,将为那人护在身后,其余众人或者拔刀或者张弓,立刻对准了牛五。
为那人却是镇定的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牛五,只见这人中等身材,皮肤黝黑,下身穿了一条犊鼻裤,只到膝盖处,上身披了件粗麻短衫,袒露着胸口,打着赤脚,虽然被人白刃相逼,脸上倒是坦然得很,一双眼睛却在看着那头老牛,显然关心的紧。
“你可是这牛的主人?”
“正是,你若是不信,这牛鼻子上的栓的只是根草绳,打了两个结,那牛左角上还缺了一个口,是它前年情时与胡家那头相斗时,碰坏的。”牛五强自镇定的答道。
立刻有人走过去查看了耕牛,又走到为那汉子耳边低语了几句。那汉子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众人纷纷收回兵器,除了两人还站在牛五身后,其余人等纷纷回到原处坐下歇息。
牛五这才觉得两腿一阵软,觉得一阵后怕。为那汉子神情和蔼的问道:“兀那汉子,这里是什么地方,附近可有水源,你方才为何躲到树上去了。”
牛五看这汉子这般言谈举止,只怕非富即贵,躬身行了一礼,才低头答道:“这里是牛头村,那边庄稼地边上便有一处泉眼,方才小人远远看到来人,害怕是劫道的强人,才躲到树上避祸,实在并无歹心,还请老爷恕罪。”
为的汉子点了点头,一旁的后生奇道:“那边哪里有泉眼,我眼光锐利的很,却如何看不见/”
牛五笑道:“小哥莫急,那泉眼水量甚小,我要仰仗着它种这片麦子,于是便用石头砌了个水池,还在上面铺了木板,免得被太阳晒干了这边自然是看不出来。”说罢便带了后生和为那汉子走过去,果然在那片水浇地旁靠近地面的岩壁上果然有一处小泉眼,汩汩的流出泉水来,流入一个四五尺见方的小水池来,水池出口处放了一块木板,只要一拿开木板,泉水边流入一旁的小麦地里,设计的倒是精巧的很。
牛五变魔术一般的从一旁拿出半个葫芦来,先用清水洗净了,才舀了一勺水来,先给为那人,这水清凉甘甜,在这酷热的天气里,喝上一勺实在是爽快的很,众人纷纷饮足了,又将身边的皮囊装满了一同回到树下。为那汉子指着不远处尚未收割的那片小麦地,笑问道:“你这麦子长势倒是不错,今年想必收成不错。”
牛五持礼甚恭,先躬身行了一礼,方才答道:“自从黄巢之乱后,这三吴之地兵火就断断续续的没有停过,今年也许是老天爷也看腻了杀人,总算让给了几天好天气,有了个好收成,可那又有甚麽用,丰收便是谷贱,眼看便是秋税完税的日子,只怕要将这老牛买了,才能缴上税钱。我在这山地里好不容易种上点麦子,只怕我母亲过年也未必能吃上一顿白面。”说到这里,不禁神情哀伤的叹气起来。
原来自从唐代中晚期杨炎的“两税制”改革后,每年百姓的完税时候便是在夏秋两季收成之后,尤其是秋税更是大头,官府不再像唐初的租庸制一般收粮食和布帛,而是要征收制钱,或者是按照当时的粮价收同等税款价值的粮食布帛,于是便出现了“谷贱伤农”的现象,当丰收时,农民因为谷价暴跌而反而不得不出卖更多的粮食来缴纳税款,解放前叶圣陶先生的小说《多收了三五斗》里面生动的描述了那景象。
为那汉子神情微变,微微一沉吟才笑道:“某家听说新来的刺史已经请示淮南节度使杨使君,湖州久经战乱,民生凋零,赐复三年,只用缴纳平日税赋的一半,这位小哥未曾听过这个消息吗?”
牛五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答道:“小人这里倒是蔽塞的很,为曾听说这等消息,不过这等好事,未必会落到我们这些种田人的身上吧。”
为那人神情倒是颇有自信,笑道:“我一路上经过长城县城时已经看到布告了,白麻纸上贴在县衙门口,小哥你就等着这好消息吧。”说到这里,那人笑了起来,原来为这人正是吕方,他前些日子便上书淮南,要求减免逐项税收三年,理由是现在湖州大半人口都流失在外,若是要按照往常那般收税,只怕钱没收到,人全都赶到对面的镇海军去了,连将来的税源也没有了,岂不是枉做小人,淮南一方也很快有了答复,答应了吕方的请求,毕竟在向东南用兵之际,杨行密也希望吕方能够在湖州能够站稳脚跟,作为防卫钱缪入侵的前哨,反正现在湖州能交上来的税也没几个钱,若是吕方败回来,那损失的可不是几个钱可以算的清的了。
吕方一收到广陵的答复,立刻便出文告,丁口税全免,田赋只交一半。丁口税全免是为了即将开始的计口做准备,毕竟你要是征人头税,只怕会有很多没有田地无力交税的人躲避普查,要么投到大户下去当荫户,要么逃到敌方去。田赋只交一半则是因为唐代税赋自中叶以后,分为三部分,一份留州县,一份上缴节度使,一份上贡朝廷,现在缴纳朝廷那一份自然是大头让杨行密拿去了,所谓的减免税赋便是减免了这一份,毕竟州县的官吏俸禄和公共建设经费是减不下来的,于是吕方便多争了百分之二十,以为供应军队之用,他这次只留下陈允留守安吉城中,分遣高奉天,范尼僧,和自己各自带了一小队人,四处考察地方,准备先了解第一手资料,为将来的度田清口做好准备,准备放开手脚,在自己的第一块地盘上大干一番。
不好意思,昨天单位搞法制小组活动,赶着要交东西上去,于是便没有更新,今天也忙了一天,回来打起精神多码了一点,希望大伙体谅一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