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军士见草堆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不由得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刀剑围了过去,便要将其拿下。此时徐绾已经看清了来人模样,只见其头戴方巾,身穿圆领长衫,应该是个读书人,只是这长衫已经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胸腹之间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腰襟间还有几处撕破的地方,只怕路边乞丐的衣衫也不会比他这件差到哪里去了,加上他刚从草堆中钻出来,全身从头到脚,沾满了稻草,整个人看起来又是滑稽又是狼狈。
且慢!徐绾低喝了一声,侍卫军士们停住了脚步。只见徐绾的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容:你方才说的什么整暇之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人倒也不怯场,上前一步笑道:这是《左传》中的话,乃是晋国大夫栾针评价本国的用兵之道,人数众多而不混乱,阵容齐整而又从容。在下方才听到将军用兵暗合古法,忍不住出言称赞,还请将军恕罪。
《左传》?整暇?徐绾不由得回味起来,他虽然年少时没有读过什么书,可也听说过《左传》的大名,《左传》又名《春秋左氏传》,乃是鲁国国史《春秋》的一本注解,可它与其他注解不同的是,其对战争和政*治斗争的描写十分详实,许多古代著名将领都把他当做兵法来读,甚至有些人干脆认为《左传》的作者并非史书上记载的左丘明,而是战国时著名将领吴起所写,其中含有许多兵法的至理,假托左丘明的大名流传下来的。他越是回味越是觉得方才那汉子所说的整暇之道奥妙无穷,方才看到其滑稽狼狈的外貌而生出的那股轻蔑不屑之情也消去了七八分,于是笑道:兀那汉子,你是何人,为何躲在这草堆之中。
那汉子听出徐绾语气中的温和之意,心中才松了口气,他姓赵名益彰,在越州也算一州望族,只是武勇都之乱后,先是许再思领兵进攻,又是浙东联军西向,赵引弓赚了越州城,见守不住便将其洗劫一空,待到许再思占据越州全境,稍微安定的时候,他已经族人星散,家财荡尽,先前的膏粱子弟,也只得回到乡下亲自耕种,才能糊口。这才安定了年余,没想到徐绾又动兵变,囚禁了许再思,领兵与吕方相抗,乱兵征集民夫时,赵益彰跑得慢了几步,也被拉了去做了民夫,幸喜他还识得文墨,也会算几个账,就被留在军中当个计算军粮多少的书吏,不用出死力,只是武勇都在这石城山已经与吕方相持多日,军粮并不宽裕,自然他赵益彰也吃得不太饱,他便凭借自己知道军粮存储环节的好处,时常偷些粮食回去吃。今夜他正好偷了粮食回来,却正好碰到了徐绾一行,躲藏不及便躲到了这草堆中,眼见的马上各军便要召集应战,自己躲在这草堆之中,若是点名不到,只怕便是杀头之祸,只得冒险应和,想不到竟然逃出一条命来,当真是惊险之极。
正在此时,望楼上瞭望的军士突然赶下来禀告说突破壕沟后的镇海军开始往武勇都大营移动过来,好似想要进攻的模样。徐绾冷哼了一声,当先爬上望楼去,那赵益彰想要乘机溜走,却被几名将佐夹在当中,没奈何也只得苦着脸跟了上去。
待到赵益彰到得望楼上,此时天色已经微明,晨光照在移动的镇海军士的盔甲上,射出一道道银光,好不威风。望楼上武勇都将佐看到这般情景,脸色是难看之极,这些敌兵看样子披得竟然都是铁甲,其战力可想而知,他们都听闻过吕方善治戎器甲胄,先前送给许再思、徐绾二人的那两具锁帷子甲,也不过十余斤重,可是刀剑劈砍,箭矢射击,都伤不得分毫,而且士卒纵跃厮杀自如,见过的将领无不啧啧称奇,许再思、徐绾二人也是爱若性命,只是觉得制作不易,无法让普通士卒拥有,可是远远望去,敌军阵中竟然满是这等铁甲,这叫武勇都诸将如何不丧气。
将军,敌兵欲抢占高处,末将请领兵先挫其锋芒。先前请战的那校尉高声道,原来武勇都为了克制吕方的水军优势,便将大营修筑在河岸旁,这样一来不但水陆两军可以互相掩护,后勤补给也方便。可是这样也有一个坏处。河岸之旁地势较低,所以镇海军一旦越过壁垒,从侧面靠拢镇海军大营,便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
徐绾抖擞精神,高声下令道好,敌兵虽然装具精良,可战阵之上,比的还是人。本将军与你兵千人,当为我摧敌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