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自生的问题虽然已经有些逾越了他的职分,但吕方并不以为忤,反而有几分欣喜,毕竟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很明白一个优秀的将领的一个必要条件就是勤于思考,敢于思考,眼下镇海军正是用人之际,像王自生这种根正苗红年轻一辈,更是培养的对象。
“我不愿出兵有两个原因,其一眼下淮南与我军刚刚和议,我若一开始就出兵江西,支持钟匡时,说不定惹怒杨渥,使其重新进攻我方,这般岂不是平白替钟匡时解忧,反而惹祸上身了?其二眼下江西那边形势混沌不明,我若出兵,只怕惹得生出敌意,反而有人投到淮南那边去了,岂不是弄巧成拙?不如修生养息,静观其变,再做主张不迟!”
“那若是淮南军迅取下洪州,我方再出兵岂不是为时已晚?”
“那又有何妨?当年钟传虽然受朝廷册封为镇南军节度使,但部属多为僚蛮领和本地土豪,其实不过是一个盟主罢了,凭借的不过是自身的威望和朝廷的一点名义罢了,袁、信、吉、抚诸州的刺史都是半独立的军头。如今钟传一死,他自身的威望自然也不复存在,朝廷现在更没有什么了,实际上钟匡时能够有的不过是洪州和他自己的袁州两地罢了,所以要拿下钟匡时不难,取下江西全境却是不易,与其立刻出兵,为淮南军分散压力,不如等到淮南军将这个硬核桃砸碎了,我们再去那边捡碎果子吃更为省力。”
王自生点了点头,作为一个年轻人,他对吕方还是处于一种信任到盲从的地步,叉手行礼后便立即出外去了。待到王自生离开后,吕方重新回到地图旁,仔细揣摩了起来。作为一个已经在乱世中打滚了近二十年的老行伍,他自然明白计划没有变化快的道理,很多事情从道理上讲是一回事,但是实际上又是另外一回事,那么自己能够做的就是尽量多一手准备,随机应变,这才是在乱世中的生存之道,虽然自己不能立刻派兵前往洪州,但还是可以给淮南军找一些麻烦的,想到这里,他高声道:“来人!”接着吕方便对进来的亲兵下令道:“你且去请王宣州那边,就说本王有要事与其相商!”
王茂章快步行走在道路上,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圆领袍服,头戴一顶葛布纀头,在纀头的下缘露出了不少白色的头,在唇角旁有两条深深的纹路,让他那张黑铁一般严肃刚强的面膛多了几分凄苦,自从他出奔至镇海军,虽然吕方对其十分敬重,但却没有给予其统领一兵一卒的权力,只是留在身旁当做一个高级参谋罢了,往日那个手握重兵,叱咤一方的淮南重将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仰人鼻息的老头子,比起丧子之痛,也许这个对他的打击更大。
王茂章进得帐来,只见吕方还站在地图前写写画画,好似并未感觉到有人进帐的样子,便叉手行礼道:“末将参见大王。”
“王公免礼!”吕方转过身来,伸手延请王茂章坐下,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吕某想请王公前往江西洪州一趟,不知可否?”
“此乃王某分内之事,只是大王要某家前往江西做何勾当呢?”
“王公有所不知,方才淮南军有使节前来,欲与我军议和!”于是吕方将先前徐温前来要求议和,以及江西钟传已死,钟家兄弟不和,淮南军即将入侵江西诸般事情一一向王茂章说明,而王茂章脸色虽然如常,但那一对唇角旁颤抖的深纹显示了他心中的激动。待到吕方说完后,王茂章沉声问道:“大王要王某前往江西是为了对付淮南军吗?”
“是,也不是!”吕方答道:“王公深晓淮南军内情,但钟匡时却未必能用。我让王公前往江西,却是为了留下一个尾巴,与江西那些刺史们留下一条通道,让其到了危难之时,能够第一个向我们求救。更重要的是,王公你老于兵事,对与江西诸州的战力能有一个准确的评价,这对镇海军下一步的行动有着莫大的意义!”
王茂章点了点头,躬身行礼之后便转身向帐外退去,口中并没有言语。吕方突然惊奇的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王茂章那一直笔挺着的腰背突然佝偻了起来。
到这里,第四卷为王前驱就结束了。杨行密在去世前消灭了田覠、安仁义、朱延寿等淮南内部的不稳定势力,但是由于天命所限,他没有能除掉吕方这个心腹大患。杨渥继承了其父留给他的庞大遗产,很快动了对镇海军的战争,虽然吕方抓住了淮南军将帅不合的漏洞,接连取得了几次胜利,但战争双方民力兵力的巨大差距使得胜负的天平逐渐开始向淮南一方倾斜。但是,天佑三年五月,镇南军节度使钟传的突然死亡使得淮南军与镇海军的战事终于平息了下来。在接下来的一年,也就是天佑四年,朱温终于迫使唐哀帝禅位给自己,那一年既是唐代的末尾,也是五代的开端。在这样一个两个时代的分界线上,钟氏兄弟谁能够取得胜利呢?他们那个善良聪慧的妹妹钟媛翠的命运如何呢?杨渥是否能攻取江西,保持自己在淮南的地位呢?徐温的阴谋是否能够得逞?严可求是否能够达成自己的复仇宏愿?最重要的是,吕方能否能够达成割据江东,雄霸南方的目标呢?请看《天下节度》第五卷——大侵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