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那镇将拍了拍鲁四的肩膀,一副十分信重的模样。
东阳门所在的那段新城乃是元和四年的洪州刺史韦丹新建而成的,在其内还有旧城,由于相传为汉代颍阴侯灌婴所建,又被称为灌城,在灌城的旧门的空地上,或蹲或坐着数百名兵士,他们衣甲不全,多半手中也没有兵器,神情狼狈,正是在淮南军的猛攻下弃城而逃的镇南军溃兵,他们逃到旧城城门,被守兵阻截,围在这里,等待守将的落。
“见敌而退,失却队,这都是死罪!”镇将的停顿了一下,恶狠狠的目光扫过败兵们的脸上,只见他们脸上满是绝望和惶恐,他很满意自己这个开场白的效果,暗自点了点头,才继续高声道:“但本将不是好杀之人,念在你们这些年来也没见过什么大阵仗,很多人还是第一次上阵厮杀的份上,便饶过你们的死罪了!”
听到镇将说要宽恕之词,众败兵不由的面露喜色,纷纷下拜连声拜谢,有的还失声痛哭,场中顿时乱作一团。
那镇将却好似全然没有看到这场景一般,摆了摆手,身后的亲兵便拿了数只瓦罐上来,放在众败兵的面前,众人也不知道原委,脸上都露出好奇的神色,探头探脑的交谈起来。
那镇将伸手双手下压,做了个肃静的手势,待到场中安静下来,方才继续说道:“但军中若是法度废弛,又如何上阵?我虽然免了你们的死罪,可活罪难逃,本将将对你们施以十抽一之刑。这瓦罐中有红豆和黑豆,若是抽到黑豆的,便是斩示众,红豆的则是受十记军棍,生死自由天命。”
场中立刻哗然,溃兵们脸色顿时大变,方才那股子乐观庆幸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镇将方才所说的什一抽杀之法在古时各**法皆有,只是具体细节不同,如果军队溃散,需要以刑杀震慑士卒,逼迫其拼死作战,但又法不责众,不可能将所有的败兵全部杀掉,往往便采用这种抽签处以死刑的手段,这样一来能够给生者以足够的威慑,也让死者不敢有怨言,毕竟抽签等随机抽取的办法古代往往代表神意或者其他的神秘意志,不至于留下太大后患。
溃兵们开始一个一个的将手伸入瓦罐中,摸出一粒豆子来,若是红豆,自然是欢欣鼓舞,如蒙重生;可若是黑豆,则形态各异,有当场瘫软在地昏死过去的,有呆若木鸡,双目朝天口中念念有词的破口大骂,还有破口大骂企图反抗的,不待四周的牙兵上来,便被一旁的同伴按到在地,他们好不容易逃得死罪,可不希望又被这些死人牵涉过去,四周的牙兵手中的强弩横刀可不是吃素的。不过半响功夫,三百多名溃兵便都摸过了豆子,三十多名摸到黑豆的倒霉鬼被牙兵们两个挟持着一个,动弹不得,那镇将也不多话,伸手一挥,身后的军士便送上酒来,给那三十多人每人灌了一碗,便如同死狗一般按到在地,白光闪动便砍下三十多颗血淋淋的头颅来,齐刷刷的放在众人面前,让人一看便渗得慌。
那镇将这才领了鲁四出来,大声道:“这人也是你们的袍泽,名叫鲁四,淮南军攻城之时,同伴死伤殆尽,他死战不退,不但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还保住了好几个受伤无法后退的同伴的性命。某家治军,不但有过必罚,有功也必赏,现在,他便是你们的都头!”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溃兵的脸庞。才继续说道:“鲁四和你们一般,都是在城头守卒,可在淮南贼面前,可是两般表现。你们且想想,这些被自家人砍了脑袋的是死,那些在城头战死的也是死,可这两般死是一回事吗?你们这十记军棍暂且记下,待到退敌之后再做计量!”
那镇将说到这里,转身拍了拍鲁四的肩膀,低声道:“这三百个兔崽子便交给你了,好生整治一番,守城人手不足!”便领着牙兵们离去了,只留下鲁四、刘大二人面对着眼前三百多溃兵,两旁横七竖八的还横陈着三十多具无头尸。
鲁四看了看眼前的景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头看看身后的刘大,也是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只得回过头来,嘴唇张合了几次,终于挤出一句话来:“大伙儿先把尸入土了吧。”
新城的南侧紧靠着城墙有一块无主荒地,往日里乞丐、流民等无主尸往往便是用苇席一卷随便挖个坑便埋了,淮南军兵临洪州城下之后,附近己方士卒民夫的尸便埋在此地,在眼下这种情形下,棺木深葬自然不可能,许多都只是刨了个坑,再在尸上浅浅的盖上一层土便了结了,结果往往到了第二天便被野狗闻到气味,刨出来撕咬的到处都是。在这种环境下,军士们为被斩的同伴们挖坑埋葬,再想到自己的前途,其心情士气自然是一落千丈。站在一旁的鲁四看了,不由得暗自摇头。
“四哥,这样下去可不成呀,看这些家伙挖坑都只有这个劲头,要是登城了,淮南贼打过来,还不是一哄而散了!”刘大也不是瞎子,也看出几分端倪来了,
“少废话,有说话的力气还不滚过去抡两下锄头!”鲁四没好气的骂道,他岂不知道眼前的情况不妙,只是他在此之前最多也不过管着同伙的十来个同乡,这一下子被挪到这个位置,管着三百多人,一时间也抓不住头绪,不由得火起来。
刘大被鲁四骂了也不生气,凑近了低声道:“四哥,我倒有个法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用!”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鲁四的眼睛都懒得偏一下,只是盯着正在懒洋洋干活的兵士们,唯恐一个没照看到,惹出什么麻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