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许亮见周本如此,咬了咬牙下定决心抬头道:“小人也知道这白沙洲乃是江防要地,只是这沙洲上已有六七日未曾送上粮食补给,冬衣酱菜更是没有,袍泽们都难熬的紧。小人听与信使同来的弟兄说,数日前广陵城中发生大变,诸将自相攻杀,死了好几万人,城中到处都是尸体,连井水都是红的,还说咱们督将调咱们回去就是为了自保,防备广陵城中的……”
“够了!”那许亮刚说到这里,便被周本一声断喝打断,吓得他全身一颤,赶紧又跪伏下去,连连叩首道:“小人胡言,小人该死,都统恕罪!”
“罢了,你先下去吧!”周本的声音里满是疲倦之意,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许亮小心翼翼的爬起身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保住了性命,对周本又叉手行了一礼,向门口的位置倒退而去,他正要转身开门,便听到周本道:“你下去后去中军那里领二十贯钱,便说是我赏你的。”
许亮闻言一愣,谢了一声才开门出去,当舱门刚刚被带上,便听到周本说道:“大敌当前,还在自相残杀,这还打什么仗?这打得是什么仗呀?”他的声音越说到后来越大,到了最后已经和呐喊无异。
刘威看着脸上满是绝望的老友,心中不由得满是酸楚,他笨拙的安慰道:“周兄,这也就是一小卒之言,未必属实,徐温虽然做事情阴微了点,但还是识大体的人,应该不会这样瞎搞,不如我们先派人去广陵城中探察一番,再做打算如何?”
周本疲倦的摇了摇头,叹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心里什么都明白,白沙洲这种门户之地,却弃之不守,守将把兵撤回去自保;援兵离广陵最多也就一天的路程了,却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来,若是广陵城中有个稍微懂事点的主事的人,会弄成这样一个局面?就这样一个样子,还能打得赢吕方?这不是胡闹台吗?”
“那现在该怎么办?进兵广陵?平定局势?”刘威斟酌着言语,低声问道,他很清楚自己这貌似平淡的话语背后意味着什么,如果广陵真和那个小头目所说的那样,已经杀的一塌糊涂了,那么能够最快重新平定局势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用血来淹没混乱的火焰,但如果这么做,他们俩和现在广陵城中的那些家伙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行!”周本摇了摇头:“吕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来人!”他提高了嗓门,外间进来一名校尉,叉手行礼。“传我的军令,诸军靠岸,让第三指挥准备好,上岸后随我前往**!”待到那校尉领命退出舱外后,周本回过头来,苦笑道:“广陵城就不要去了,他们都去争权夺势,总要有个人来守江吧!”
京口,江南运河的末端,面朝大江,连冈三面,其地因山为城,缘江为境,由于紧靠六朝古都建邺,南朝建邺之有京口,便如同北朝洛阳之有孟津,自孙吴时,东南有大事,必定以京口为津要之地,京口若有失,建邺之危立至,是以南朝出镇此地的,不是宗室心腹,便是朝廷重臣。隋统一中国之后,为防止重新出现南北朝割据的局面,故意将六朝古都建邺拆毁,又将其行政区划分隔开来,京口的战略地位大为下降。但在镇海军占领了江东之地,与淮南军隔江对峙的现在,京口又重新变成了双方争夺的重要据点,只不过进攻一方不是来自通常的江北,而是来自背后。
随着铁镐的挥舞,一块块的土壤和石头不断滑落下来,一旁等候的民夫赶紧用铁锹将滚落下来的土块掀到上面去,然后用铁锹拍平,很快在土坑的两侧和前方就形成了一道矮墙,很快,后面又运来了事先做好的木排和竹排,士卒们先将木排消尖了的底部插入土中,然后在两副木排的中间放入装满泥土的草袋,这样就形成了一道胸墙,有了这个防护,约莫七十步左右开外的城墙上的守兵的弓弩对于坑内的镇海军士卒来说,就没有什么威胁了。最后,镇海军的士卒们在胸墙上挖出了射孔,将火绳枪和弓弩准备好,这一切做的迅速而又熟练,仿佛农夫在收割自己的成熟的庄稼一般。
城楼上,李遇指着城下忙碌的镇海军士卒对李简说道:“看到没有,先是挖坑,然后是壁垒,最后是火炮,我敢跟你打赌,明天早上,第一排炮弹就会落在守兵的脑袋上,三天之后,我们现在脚下的城墙就会变成一堆废墟,你和我的脑袋就会被挂在那里。”说到这里,李遇手指着不远处的城楼最长的一根椽子,一只乌鸦正站在那里,饶有兴趣的看着城上城下的忙碌的人群。
“哦!”李简应了一声,看样子他对下面挖坑堆墙的敌军士卒很有兴趣,他看了看那根同伴指的椽子,笑道:“依我看不太可能是那里,如果镇海军的那玩意有那么大的威力的话,这里早就垮了。又怎么会剩下那根椽子挂你我的脑袋?”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