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
“末将在!”
戎平军少将卫林入殿,还带着刀。
“……”
这楚家军、戎平军都是这么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吗?仗着人多功夫好就能这么来去自如刀剑乱舞?宫里的御林军与护城军里到底潜了多少萧景姒的人,这是个谜。
难怪新帝容不下萧景姒!试问哪个皇帝能容忍朝臣权势滔天、只手遮天。
殿中,凤家的几位王爷,十分默契地全程只看戏,不插手。
凤傅礼脸都青了。
秦臻令道:“将永延殿重重包围,若没有本将军之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卫林领命:“末将尊令!”
戎平军只尊卫家人,帝君?那是什么?
“你们,”凤傅礼脸色发白,神色大乱,却虚张声势般,厉声咆哮,“你们是要造反吗?”
洪宝德嘿嘿一笑:“皇上您误会了,臣下这是要帮着皇上您拨乱反正呢。”她老不正经的口吻,却条理分明,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丧龙钟也敲了,国师大人的罪也定了,是不是该让诸位大臣去见一见、拜一拜先帝的遗容,也好顺带捋捋皇上说的国师弑君夺权的事。”
午时三刻,宫里的丧龙钟敲响了,三声,九响。
钦南王府外,马车急急驶来,车后,有楚家军数百人随行,古昔骑马在前。
是常山世子妃回来了!
华支等候多时了,立马上前去迎人。
“世子妃,您可算是回来了。”
萧景姒由紫湘搀扶着下了车,扶着肚子便快步走进王府,问道华支:“药可送去了长白医仙处?”
华支一路跟着,回答:“登基大典的龙鸣钟响时,凤傅礼的人便将白木香送来了,一刻钟前王爷已经命人送去给长白医仙看过了。”
看来凤傅礼这次是势在必得,有了十足的把握,不惜乖乖交出白木香将她支开。
萧景姒走进了世子院,又问道:“药可有问题?”
华支知无不言:“并无问题,早先得到的龙腾花、乌灵子、紫茸也一并送去了,长白医仙都查看过了,没有异常,可以放心入药。”
“那便好。”
萧景姒这才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皱的眉头松开,进了屋,才刚踏进门口,便听见楚唤她:“阿娆。”
屋子里只有他一人,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看见萧景姒很开心。
她走过去,沉着脸:“快躺下。”扶着他躺回了榻上,他伸出手要萧景姒抱,不安分地扭来扭去,萧景姒怕他扯到伤口,拍了拍他的手,“别乱动。”
楚牵住她的手,然后才乖乖不动了,将华支与古昔他们赶出去,要和萧景姒独处,他问她:“还顺利吗?”
萧景姒回:“自然,若要攻计,我何时输过他人。”朝堂上的事她不担心,她只担心她家楚的身子。
楚听了很是自豪,蓝色的眸子亮晶晶地看她:“我家阿娆最厉害了!”
萧景姒笑,问他:“心口还疼不疼?”
他说:“不疼。”
屋子里血腥气很浓,定是他又咯血了,怎么会不疼,他这性子,便是血涌到了嘴边,也会吞下去,绝不让她见了难过。
萧景姒也不戳穿。
快要入冬的时节,有些凉,她替他拉了拉被子,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生怕他着凉。
楚又把手拿出来,非要拉着萧景姒不撒手,她只好依着他,在他后面垫了软枕,让他靠得舒服些,将被角往上提了提,再压好被角,她坐在他身旁。
她握着他的手,很凉,她揉了揉,给他捂暖,说:“药已经去配了,很快便会好,很快就不会疼了。”
那四株药材,她花了一年多时间才得来,费尽心思,甚至不惜一次次妥协,这都是为了他,他家阿娆的能耐,若不是顾及他的病,哪里需要向人让步。
楚拧着眉毛:“阿娆,是我不好,让你奔波担忧,都是我不好。”他拂了拂萧景姒的脸,轮廓分明,指尖,能触及到她容颜下的清骨,“你看你,都瘦了。”
除了大大的肚子,她瘦得不行,越发显得嵌在眉下的一双眼睛漆黑幽深。
萧景姒抓着楚的手,握在手心里,顺着他的话说:“嗯,是你不好,待你好了,就罚你天天给我做杏花糕。”
楚乖地连连点头:“嗯嗯。”揽着萧景姒的肩,抱了抱她,说,“等我好了,我便会修习禁术,我会变得刀枪不入,我会一直一直好好地陪着你。”
北赢的禁术,萧景姒是有所听闻的,摄取同类内丹,食血修身,会泯灭良知,会嗜血为生。
听菁云说,楚统治北赢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严禁妖族修习禁术。
如今,他明知不可为,却为之,破了自己下的禁令,这,都是为了她。
萧景姒重重点头:“好。”
只要能活着,她只要他好好的,不惜任何手段与代价,即便是嗜血。她想,她大抵已经走火入魔了,良知都不想要了,只要楚便好。
楚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唇,舌头探进她唇舌间吮了吮,然后笑着问她:“苦不苦?”他方才喝了药,到现在舌头都是麻木的。
萧景姒舔了舔唇,诚实地回答:“苦。”
他便退开些,不再闹她。
萧景姒立马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含着楚的唇,舌尖钻到他嘴里,一点一点耐心地舔,将他舌尖的苦涩都都吞下,微微前倾着身子,笑着说:“这样就不苦了。”
确实,他现在一点都觉得苦了,嘴里全是阿娆的气息。
楚欢愉地摇摇尾巴,抱着她要继续。
华支的声音传来:“世子妃。”
楚有点不爽,他还没亲够。
萧景姒扶着楚坐好,才道:“进来。”
除了华支,钦南王与长白医仙一同进了屋。
宋长白端着一碗乌黑的汤药,走近:“药好了。”
药味,很浓,甚至有些腥臭。萧景姒隐隐还能闻到了龙藤花的味道。
楚牧一见楚的脸色便知晓他在不满什么,有点怒其不争,又心疼宝贝儿子,哄着说:“先喝药,日后有的是时间亲热。”
便是这碗黑不溜秋的东西,耗了萧景姒一年心血。
她从宋长白手里接过药,坐到楚床边,用手碰了碰瓷碗的温度,待不烫了,才舀了一勺。
楚刚要张嘴乖乖喝药,却见萧景姒小口抿了一口。
他立马抓住她的手:“你做什么?”
萧景姒理所应当:“试毒啊。”
楚心头一紧,又酸又疼,他家阿娆掏心掏肺地待他,他会心疼得难受,接过她手里的勺子:“要是真有毒,让你试了,你中了毒,我还是得喝。”
她要中了毒,他才不会独善其身,自然要陪他家阿娆一起喝。
楚端起碗,一口饮尽,苦得他眉头死死都拧着,然后便把碗扔在一旁,拍拍萧景姒的肩,安抚她,说没事。
萧景姒很不放心,盯着他细细地瞧:“怎么样?”
楚眉头还皱着,没说话。
“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她担忧的话,才刚落,楚突然脸色一变,紧紧抿着的唇微微一张开,一口血便涌出了喉咙。
血花,溅在了她的衣领上。
“世子爷!”
“儿!”
“儿!”
萧景姒整个人都僵住了,耳鸣声嗡嗡不散,他听见钦南王与华支在一声声喊楚,慌促,焦急,她愣在那里,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楚嘴中大口大口的血涌出来。
他捂着嘴,隐忍着,却重重咳了一声,喷了满手的血,他将手上的血擦在白色的寝衣上,擦干净了才去拉她冰冷的手。
楚说:“阿……阿娆,别怕。”
他一张嘴,便有殷红的血渗出唇角,滴在锦被上,染开黑红色的花儿。
他的手刚碰到她,她才如梦惊醒,目光呆滞而空洞:“楚、楚,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别吓我……”
她一开口,话不利索了,声音发颤,眼眶里的泪一滴一滴机械而木讷地砸下来。
屋里,楚与华支都在大吼,在咆哮,在哭着喊着,楚却只听到了他家阿娆的声音,在细微地抽泣。
“阿娆,乖,别哭,”他伸手去擦她的眼泪,手指上全是血,将她惨白的脸都染红了,他哄她,一字一顿,艰涩而伴着血腥,“别把眼睛哭、哭肿了。”
嘴角的血还在涌出,大口大口的,把楚白色的寝衣与素色的被子都晕成了厚重的深色。
蓝色的瞳孔,趋近于透明色,缓缓合上,楚的手,从她脸上,垂下。
她突然抓住他滑下的手,死寂的惊恐之后,她疯了般,突然大喊:“楚!楚!你别闭上眼睛,你别闭上眼睛,听见没有,你看看我,楚,你看看我!”不敢动他摇他,她趴在榻上,捧着楚的脸,然后大哭出声。
他最怕她哭了,怕她哭瞎了眼,所以,她便哭给他看,让他舍不得,让他撑着。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说没事,
把手弄干净后,拭掉她眼角的眼泪,让她别哭,
他说:“别、别做傻事。”
像交代后事一般,让她不要做傻事。
然后,楚的手,从她手里滑落,闭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躺在血染的床榻上,一动不动,胸口,有大片大片红色的血花。
“楚。”
“楚。”
萧景姒愣愣地,喊了他两声,推了推他的肩膀,没有人应她。
“楚!”
“楚,你醒醒!”
她终于大喊出声,哭着闹着,用力拉扯他的袖子,歇斯底里地。
“楚!楚!你说话,你睁开眼看我啊,你不要躺着,我怕,我怕……”
她怕,怕他再也醒不过来,怕得要命,怕得不想活了。
声嘶力竭,萧景姒却还是哑着声音一直一直哭喊:“楚!楚你应应我,你应我一句啊,楚,楚!”
“你别闭着眼睛,别吓我了,楚。”
“楚!”
没有人应她,任凭她怎么哭怎么喊,都没有人应她一句,楚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身体冰凉,像死了一样,连气息都听不到。
萧景姒重重跌坐在榻上,声嘶力竭了,哭着哭着,没了声音,木然地泪流满面。
整个屋子里,全是血腥气,有杂乱的喊声,哭声。
楚牧红肿眼,站不稳身子,扶着案桌喊:“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谁?是谁!”
“到底是谁害我儿。”
瞳孔涣散的萧景姒突然猛地抬头,血染般的眸,瞬间便覆了一层深蓝色,身影如疾风一闪,一双葱白纤细的手就掐住了宋长白的脖子,她凛凛杀气,问:“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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