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凤青便不说话了,眉宇间,清风朗月的。
鸣谷寻思不明白,妖尊不是从来不吃甜的吗?何时变了口味。
大阳宫,龙泽殿。
“父亲。”
是梨花,他放下书卷,起身对楚问了个礼,孩童的模样,偏爱这种素净的衣裳,头戴玉冠,眉眼微沉,着实没有半分小孩子的天真活泼。
楚一向对他严厉,不亲昵,问话很是像君臣:“逃了?”
梨花点头,有些自责。
那只麋鹿,行踪诡秘,而且妖法甚是邪气,根本追踪不到。
“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梨花听着。
楚又说:“也不要妄自菲薄,那只鹿比你老。”似乎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还没你生得美。”
他的骨血,天赋与美貌自然是旁人不能比拟的,不是刻意炫耀,楚觉得――这是事实。
当然,梨花也觉得。
深有同感地点错了,梨花说:“父亲言之有理。”
这对父子!
这两只白灵猫啊!
“父亲,那只麋鹿到底是什么来历?我看过所有北赢的野史传记,妖族从未有过麋鹿,没有母系族群,荣树是从哪里来的?”
北赢就只有一只麋鹿,总不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楚迟疑了稍许,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梨花,见他一脸神色自若,眸光有着不同于这个年纪孩子的沉稳,便道:“七十二族之外,还有杂群,少数或者将亡,上古时期北赢有个族群,名为蛊虫,蛊虫一族最擅养蛊,甚至可以培育出新的族群,四尾狼统治妖族之后,下的第一道指令便是灭绝蛊虫族,这种族群蚕食幼虫而生,或者寄养摄取他人精血,培育繁衍速度极快,倘若是我也会杀了干净。”
蛊虫一族,北赢书中并无记载。
梨花思忖着:“父亲是说荣树与这个种族有关?”
“若是我猜的没错,荣树应该是蛊虫族培育出来的新种群,他的母族是蛊虫,是以才能自成邪妖一派。”
哪有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种群。
那只鹿,是千千万万只蛊毒幼虫相互蚕食吞噬后的产物。
灌木丛生,瘴气朦胧,此处,是北赢的最南边,一片荒芜,水雾迷离,这处山脉名为螺髻山,终年不见太阳,是北赢最潮湿之地,连绵阴雨,不适合飞禽走兽所居,是蛇虫鼠蚁之类的爬行或寄生兽群最喜之地。
雨雾里,有人影走在灌木里,踉踉跄跄的,轮廓模糊,没穿鞋,脚踩荆棘,满地是血,片刻,雨水又将血红脚印冲刷干净。
是个男人模样。
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他有一双玉石一般纯色的眸。
摇摇晃晃地走着,雨水打在他身上,忽然,往后栽倒,躺在遍地是刺的灌木里,便没有再起来。
隔着百米,佝偻的老人牵着七八岁高的女孩儿,撑着一把纯黑色的伞走过去。
女孩地脆生生的声音,指着那躺在灌木里的男人问:“阿婆,就是他吗?”
满头白发的老妪回答:“嗯,就是他。”
女孩儿笑了,唇红齿白,一双眼睛很大很大,黑白分明的瞳孔嵌在脸上,便好似一眼只能瞧见那一双大的过分的眸子。
她笑着,唇红似血:“他的脸生得真好看,阿婆,把他送给魇魇好不好?”
“好。”
才过了一天,桃花便活蹦乱跳了,躺也躺不住,坐也坐不下,兴许是凤青的凤凰真气起了作用,大病了一场非但没有憔悴,精神还好了许多,小姑娘本就生得漂亮精致,血色红润又白又嫩,圆滚滚的身子,圆滚滚的脸,着实惹人喜欢。
桃花公主,真是北赢最最好看的小胖子。
小胖子下了床,去找爹爹。
楚正在看大楚送来的折子,桃花飞快地扑过去,爬到楚腿上,是只……灵活的小胖子。
一见女儿,楚便看不下去折子,抱着她免得她摔了。
“爹爹。”
这软绵绵甜丝丝的小猫音,十分好听。
楚一脸温柔地揉揉她的小脸:“桃花怎么来了?”
桃花爬起来,站在凳子上,绕到楚身后,用小拳头在他肩上翘着,像模像样的,小家伙还说:“爹爹日理万机,可辛苦可辛苦了,桃花来给爹爹捶背揉肩。”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小家伙学东西很快。
楚把她抱到桌子上去:“说吧。”
眼珠子悠悠转了一圈,桃花扯住楚的袖子,软软地撒娇:“爹爹,桃花也没事了,你就别炖了满满好不好?”
原来是来替小兔崽子求情。
楚没有出声。
桃花揉揉眼睛,揉红了,显得很楚楚可怜:“满满现在秃了,连毛都没有了,变成了北赢最丑的兔子,很可怜的,爹爹你就放他一马吧,而且桃花也有错啊,不能全怪满满,满满他还给桃花挡了火,不然毛也不会烧掉那么多的。”
桃花越长大,性子越好动,不像萧景姒淡然安静,只是骨子里的道德观与是非观都像极了她。
若是别的事情,楚素来会惯着桃花,只是这次那只兔崽子太没轻没重不知天高地厚了,不能姑息。
楚耐着性子:“桃花,做错了事就要受罚,若是次次都宽恕,怎会长教训。”
桃花深知她爹爹除了原则,就只听娘亲的,不会轻易松口,便问:“那爹爹你要怎么罚他?真的要炖了他吗?”
楚:“炖了也是浪费柴火。”
桃花:“……”
爹爹这话要是被满满听见了,会扎穿他的心的。
楚慢悠悠地:“让那只兔子去赤练营刷三年马桶。”
桃花目瞪口呆!
嗷呜!刷马桶!难怪北赢的那些妖兵妖将都说爹爹好狠。
桃花不知道赤练营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满满那只娇气的兔子要去刷马桶了,好可怜啊。
成明大妖下午就去菁华府上传了楚的旨意。
明玟夫人一听孙子要去刷马桶,就好难过,好心疼。
沂水妖主态度却截然不同,还有点兴冲冲地,激动地说:“赤练营那是什么地方?真以为是刷马桶的地方?”
难道不是吗?
沂水妖主与菁华对视了一眼,都了然于胸了:“尊上这是有意要操练捶打我们家那个小兔崽子啊。”
小兔崽子灵智开得早,心智也不小,天赋算好的,就是皮,而且懒,沂水与菁华都管不住,楚这是嫌兔崽子太弱,连累他宝贝女儿了。
跟着成明大妖一起来的,还有桃花小公主,她来探望花满,她听给她诊脉的燕瓷说了,花满虽然烧得狠心,看起来吓人,但都是皮外伤,骨头硬,抬回来当天已经活蹦乱跳了。
可是――
花满的贴身侍女小姐姐说:“公主殿下,小公子说他不见你。”
桃花难以置信:“!”
这是满满第一次不跟她玩。
桃花就问侍女小姐姐:“满满他是不是生我气了?”
小姐姐笑着说:“自然不是。”
“那他为什么不见我?”
这时候,张大蟹从花满的房间里走出来。
张大蟹是花满最好的哥们,花田蟹一族的,长得五大三粗,是只八十岁才修成人形的螃蟹,模样跟花满一样大小,心智……还不如花满,天资很是愚钝。
桃花一直觉得张大蟹是不是横着长的,怎么变成了人,还和螃蟹一样宽长不成比例。
张大蟹接了侍女小姐姐的话:“不见你是因为他丑啊。”解释说,“赤练银火落的疤去不掉的。”
哦,燕瓷也说了,小兔子被烧出了好多疤。
桃花不明白:“疤不是在背上吗?”
张大蟹挠挠头,用他不太聪明的脑袋想了想:“所以,主要还是因为没有毛。”
难得,张大蟹聪明了一回。
桃花就不明白了,没有毛怎么了,没有毛还不能见人了?她还一生下来就没有毛呢,一根猫毛都没长,这件事桃花还特地问过她爹爹,说爹爹毛那么漂亮,怎么她不长猫毛,爹爹说,都长在哥哥身上了。
想起哥哥漂亮的白毛,桃花也很是羡慕的,不过,没有毛她也美啊,桃花小美人就不管侍女姐姐的阻拦,进了花满的屋子,然后――
“!”桃花呆若木鸡了。
难怪满满不见他……
毛――它真的好重要。
小兔子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愣了好久,才往被子里钻,撅着屁股躲在被窝里吼:“不是不让你进来吗?”
桃花走过去,手脚并用地爬上榻,拍了拍小兔子埋在被子里的脑袋:“别藏了,我都看到了,满满你变成小光头了。”
花满:“……”
他的毛没了,他想屎!
桃花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又拍拍他的肩膀,嫩生生地安慰他:“满满你就算是小光头,也是最好看的小光头。”
小兔子瞬间被安慰到了。
他立马钻出来,一脸自豪地说:“那当然。”
桃花:“……”看着那光溜溜的、寸草不生一毛不拔的脑袋,桃花突然感到好悲伤,“满满,桃花对不起你呀。”
花满很豪放地摆摆手:“我爹爹说,为兄弟两肋插刀,小事儿!”
桃花自责,把白嫩的小圆脸皱成了包子:“是我害你后背落了好大一块疤。”
花满平时就爱听那些侠骨柔肠仗剑走天涯的故事,被他人族娘亲教得有点江湖气,说:“我娘亲说,男子汉大丈夫,没点伤疤会很娘气。”
桃花还是很自责:“是我害你要刷三年的马桶。”
到底年纪还小,有点绷不住了,小兔子有点忧郁了,强撑着“三年……很快就过去了。”
桃花继续一宗罪一宗罪地反省:“是我害你变成了光头。”
花满摸了一把光溜溜的脑袋:“反正我也是最好看的光头。”
桃花把从燕瓷那里听来的告诉他:“赤练银火烧的,以后都长不出毛了。”
“……”
小兔子呆愣了一下,从榻上一个打挺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喊:“桃花,我恨你!”
桃花懵:“……”
刚刚不是说为兄弟两肋插刀小事儿吗?
友谊的小船快要翻了,桃花赶紧扶住,一脸真诚地说:“满满,你放心,我会帮你长毛的。”
花满气鼓鼓地瞪他:“你怎么帮?”
别的都好说,长毛是很重要的事!一只没有毛的兔子,以后他还怎么在北赢混,头可断,血可流,兔子不可不长毛!
桃花就想了想,问小兔子:“听茸境你知道不?”
花满摇摇头。
居然还有满满这个小捣蛋不知道的!
桃花瞬间觉得自己好厉害,便神秘兮兮地和花满说:“听茸境有只可厉害可厉害的青凤,而且他长得可美可美了,我一见他就可喜欢可喜欢了,他的手都是香喷喷的呢……”夸了将近好几分钟,桃花兴冲冲地说,“我的病就是他治好的,我去帮你讨药,你的毛一定可以长出来的。”
花满也有点跃跃欲试了。
长毛之事,事关重大,而迫不及待。
他问:“你什么时候去?”
桃花说:“明天啊。”她又很开心,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儿,说,“我和可厉害可厉害的凤青说好了的,我要去听茸境吃梅花酥的。”
花满鄙夷:“……”
不是给他治毛吗?就想着吃!
然后,两个小家伙就约好一起去听茸境了,可是呢?
明天,爹爹不让她去。
又一个明天,爹爹还是不让她去。
又又又又一个明天,爹爹就是不让她去。
然后,桃花就和花满一起离家出走了,当然,这个主意是小兔子想的,因为他想治好长毛。
------题外话------
是想看养成,还是直接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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