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回来,为什么会答应章融引猫妖哥哥出来。”她下意识拽紧了袖子,摸了摸宽袖里面藏的东西,然后宽心地松了眉头,说,“因为姑姑你给我的解药我没吞下去,都攒下了,我要都给猫妖哥哥吃,全部给他吃。”
定容瞳孔骤缩,不可思议地白了脸,瞠目而视。
“缇兮!你别胡来。”她慌神了,低吼着催促,“你快把解药吃了!”
缇兮置若罔闻,把袖子拽得更紧了。
她明知道自己身体种了阿陀铃,还跑回来给楚猫妖骗解药!
定容咆哮:“你吃啊!”
缇兮一脸防备地后退,死死咬着牙,警戒地盯着定容,像只绝地反击的小兽,孤勇又倔强。
软硬不吃,定容束手无策,有些动容,红了眼角:“所有的解药都给你了,没有多余的解药了。”
缇兮一点儿也不讶异,从善如流:“我知道姑姑的性子,你不会留后路的,所以我才把药都攒下来了。”
孤注一掷,她这是根本不打算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了。
定容只觉得慌张失措,没有一点办法,半是威胁半是劝谏:“你若是留给他了,你自己就得死!”
缇兮说她知道,然后望了望那腥风血雨里,杀红了眼的那人模样。她的命本来就是猫妖哥哥救的,所以,她也不会觉得可惜。
决绝又毅然,不管她姑姑说什么,她都不为所动。
定容急得眼皮直跳,气急败坏地大肆咆哮:“楚猫妖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你怎么可以用你自己的命去换他的,不可以,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
杀父仇人?
从她解了封印之后,这四个字是姑姑唯一教过她的,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可能她天资愚钝吧,即便是沉甸甸的四个字快要刺穿她耳膜,她还是没法感同身受。
缇兮想了想,决定对她姑姑说实话,很诚恳,也很轻描淡写:“姑姑,两百年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就是章融把我带回来那天,磕了下脑袋就都记得了。”缇兮想,可能那一下打通了任督二脉,她继续说,“我记得猫妖哥哥养了我很久,记得从小长到大的鲤鱼湖,也记得娘亲模糊的脸,还记得那只养了我几日、教我猫叫的老母猫,可唯独不记得我的父亲,不记得任何花鲢鱼族的人。”
定容哑口无言,便是她也没见过十九岁之前的缇兮,只知是兄长外室私生的女儿,当时兄长得知缇兮体质特殊,还同她说过,话题大多是他的野心与不甘,并没有多少提及到缇兮这个女儿。
缇兮接着说,不喜也不怒,像是说别人的事一样:“我长到十九岁才被接回虫海,回了虫海,没见过父亲,也没见过所谓的哥哥姐姐,被圈养在了寒冰潭里,天天只能看见一只老鳜鱼,老鳜鱼很凶,总是恶狠狠地跟我说话,要求我三日吐一颗黑珍珠,偶尔也会用针扎我,把我的鱼脂弄出来,然后我很疼,老鳜鱼就会喂我吃很多东西,让我长得白白胖胖,那就有更多鱼脂了,我那时候就想,要不是我会吐黑珍珠,要不是我的鱼脂和别的鱼不同,我是不是就不会被接回去。”缇兮想了一下,“哦,父亲来看过我一次,我没见到他,当时痛晕了,就听到了父亲笑得很大声,很开心,他应该是很喜欢我的鱼脂,那一次扎了好多针。”
轻描淡写的口吻,缇兮说得不紧不慢,清澈干净的眸子里,没有怨恨,也没有期冀,就好像无关紧要。
定容却听得鼻酸,回想往日,她好像一次也未曾问起过缇兮的过往,一次也不曾关心过她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姑姑,”她语气软,像个乖巧的孩子,“你只教过我同仇敌忾,可是我真的学不会,努力了,也学不会。”
定容喉咙发酸,哽咽着说:“好好好,不报仇了,你把解药吃了,姑姑就不报仇了,我带你离开,我们回明山泉好不好?”
她刚上前,缇兮就后退,用力摇头:“姑姑,你别拦我。”
怎么能不拦,缇兮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却在这时,章融张狂地大笑。
缇兮回头,募地瞳孔放大。
一地的鲜血淋漓,数之不尽的野兽挥着利爪前仆后继,楚梨花被围困在最中间,孤立无援,单膝跪在血染的地上,用箭撑着地,嘴角不断涌出黑红色的血。
章融激动地大喊:“他毒发了,快!快围住他,他中了阿陀铃的毒,撑不了多久了,快把他杀了!”
缇兮心口窒了一下,一直撑着不掉的泪刷的就滚下来了,她想也不想,转身就往妖兽群里扎。
定容纵身一跃,提剑拦在了缇兮面前:“我不准你过去!”
缇兮头都没回,盯着那些步步紧逼的贪婪凶兽,抬手拔下发间的珍珠发簪,毫不犹豫就抵在了喉咙,用力刺入皮肤
她说:“姑姑,别拦我。”
声音发抖,却极力平静。
定容喉咙一哽,酸得说不出话来,却岿然不动,不能让,这丫头是要去拼命。
“姑姑!”她急得大喊,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手里的簪子又刺进去了一分,血一下子便流得狠了。
真是不要命了!
要多死心眼地记挂着那只白灵猫,才会让这平时怕疼又胆小的小姑娘这样胆大包天,死都不怕。
定容张张嘴,终归是什么都没说,闪身让开了路。
缇兮毅然决然就跑出去了,突然又停住脚,转过身来,她跪下,对着定容磕了三个头,大声说:“缇兮谢姑姑救养之恩。”
说完,她起身,义无反顾地冲进了刀光剑影的血腥里。
定容苦笑,她从未想过伤害她这个与世无争的小侄女,却还是一步一步把她推下了万丈深渊,不管有意无意,还是做了孽。
她抬头,看见她家的小姑娘捻了个瞬移便跃过了兽群。
呵,不得不承认,楚猫妖教得真好。
“猫妖哥哥。”
缇兮一头就扎到楚梨花跟前,脏兮兮的脸,趔趔趄趄狼狈得很。
顿时,围攻的兽群都停下的动作。
楚梨花几乎想都不想,就把她推开,抹了一嘴血,冷声道:“你来做什么?快走!”
缇兮摇头,卯足了劲儿往他面前靠。
他拄着剑站起来,推搡着把她往后藏,哑着嗓子吼:“走啊!”
他凶她,她咬着牙也不哭,伸手去拉他袖子,讨好又乖巧,说:“猫妖哥哥,你教我的瞬移妖法,我已经学会了,我还会捻剑了,可以来找你了,我不走的。”
这散妖兽性未泯,狂躁又血腥,就她那学了个皮毛的妖法,不要命了!
楚梨花二话不说便扯开她的手:“你听不懂人话是吗?”冷着脸喝斥她,“滚啊!”
他看都不看她,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四面八方蠢蠢欲动的妖兽,眼神凛凛,全是逼人的杀气。
只要谁敢上前一步,谁敢动她……
一时剑拔弩张,然,所有妖兽都没有冒进,这银鲤只能抓活的。
投鼠忌器,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楚梨花趁此将亦步亦趋跟着他的缇兮拉到怀里,低头,压低声音,只说了一句——
“趁机逃走。”
兽性贪婪,这里,没有谁不想独占她这条堪比圣药的鲤鱼,对她尚未有杀心,若要逃,再加上他掩护,并非难事。
缇兮自然懂。
她看了一眼周围的妖兽群,然后转身,放肆把后背对着他们,踮脚,拉着楚梨花的衣领,抬头贴住他的唇,伸出舌尖顶了一下。
楚梨花募地一怔。
缇兮低头,将手里的瓷瓶仰头倒入口中,勾着楚梨花的脖子又凑上去,舌头伸过去,用力翻搅,她催促:“猫妖哥哥,咽下去。”
楚梨花几乎本能地滚了滚喉咙,吞咽过后,满嘴都是涩涩的药味。
她满意了,眯了眼笑了一下,唇色惨白,额头大汗不止。
楚梨花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将剑刃挡在身前,牢牢护住她,目光逡巡四周,如履薄冰地绷紧了神经,单手揽住她:“你给我吃了什么?”
“阿陀铃的解药啊。”她说。
楚梨花眉心狠狠一皱:“你哪来的解药?”
缇兮瞧了瞧四周,这些贪婪的家伙果然忌惮她,没有轻举妄动,她松了一口气才缓了缓语调,说:“从姑姑那骗来的,我不仅骗了她的解药,我还把你骗出来了。”她白着小脸,脸色极其难看,却眉开眼笑很满足的模样,“我很聪明对不对,你教我的,我都学会了。”
果然,是引蛇出洞。
所有疑团都解开了,不曾怀疑过她,是以,也不会惊讶。只是楚梨花万万没想到动心思的是缇兮,他教她人世与计谋是为了防身自卫,都让她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为了给他解毒把自己置于险境。
楚梨花捏着她的下巴,骂了一个字:“蠢!”
缇兮笑着摇头:“我不蠢,一点儿也不。”她伸手去拽他护在她腰上的手,身子乏力,踉踉跄跄的有点站不稳,有气无力地说,“猫妖哥哥,你让我在前面,你从后面抱着我,只要你不松开我,他们就不敢逼近了,我来给你当人质,只要等你毒解了,他们就打不过你了。”
毕竟她死了,黑珍珠没了,鱼脂也没了,所以,最适合当人质了。
行事前她深思熟虑了很久的,不会出错。
猫妖哥哥他说过的,北赢界内,凭他的本事,谁也取不了他性命。他说的,缇兮都信,她出不去,不能去给他送解药,所以她才敢用自己作铒把他骗出来,只要解了毒,她的猫妖哥哥便可以所向披靡。
“猫妖哥哥?”
他没给回应,只是盯着她,眼里像有惊涛骇浪在翻滚。
缇兮有点没了底气,腿软,身子也软,冷汗出得越来越多,手心一片黏腻,她不禁哆嗦,觉得愈发冷,眼皮子也重。
她撑着力气,催促:“猫妖哥哥,你抱我好不好?我没力气了。”
楚梨花发了狠扣着她的腰:“谁让你自作主张了,待着别动,我……”
后面的话缇兮听不清了,眼皮耷拉,腿一软就往前栽了。
“缇兮!”
楚梨花接住她,膝盖狠狠磕在凹凸不平的石子上,他红着眼,方寸全乱:“缇兮!”
没了理智,除了疯了似的喊她,他什么都做不了,手抖得握不住剑。
周围妖兽跃跃欲试。
楚梨花嘶吼了一声,妖气大开,眼底全是毁天灭地的狠。
杀气凛凛,空气里全是血腥,缇兮舔了舔牙,有点腥甜,她就用袖子擦了擦,喘不上气,声若蚊蝇:“没事的,我吃了很多黑珍珠,我不会死的。”从袖口里掏出来两个很大的玉瓷瓶,她塞给楚梨花,“猫妖哥哥,这是我攒下的黑珍珠,还有我偷偷刮下来鱼脂,都留着给你用。”
她没有别的什么好东西,近来身体不好,黑珍珠她攒了很久,而且瘦了,鱼脂也不是很多。
全部都要给猫妖哥哥!
楚梨花攥着那两个瓷瓶,指尖发白,手背青筋凸起。
气压沉冷,无谁敢上前一步,一时噤若寒蝉。
章融见势,面露慌色,高声大喊:“都还磨磨蹭蹭什么,快杀了他!”
“他在拖延,大军将至,还在等什么,杀了他啊!”
“杀啊!”
煽风点火,一点即燃,顿时一个个兽血沸腾,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面面相觑后,一齐逼近。
缇兮攥着楚梨花的衣袍,哆嗦了一下,冷汗直流。
“猫——”
楚梨花抬手,指腹摩挲,擦掉了她唇边的血渍,低低嗓音沙哑:“别说话。”
她抿唇,不说话了。
“缇兮,别怕。”他哄她。
她不怕,一点儿都不。
他把手覆在了她眼睛上,凉凉的,带了血腥气息:“兮乖,闭上眼睛,很快就结束了。”
缇兮乖乖闭上眼,眼皮很重,昏昏沉沉的,像一块大石压在了胸口,心滞得动不了,指尖撤离时,她眼前多了一抹白色的轻纱,遮住了眼前低压的乌云,什么也瞧不见了,意识模糊,有点耳鸣,隐约听到尖锐的声音,是章融。
“动手啊!”
刀剑相撞,是定容姑姑来了,一把长刀拦在了最前面:“你们谁敢动我侄女一根汗毛试试!”
姑姑还是会心疼她呢。
缇兮勾了勾唇,任由意识涣散。
“定容,你疯了吗?你快让开!”章融怒极,暗骂这对姑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气得面红耳赤,“马上就能取楚猫妖这个昏君的狗命了,你识相的话就滚开,不然我连你一起解决。”
定容懒得口舌,抬刀就劈。
身后,清冷的嗓音幽幽响起,低沉,无波无澜:“让开。”
定容回头,看见一双赤红的眸子,阴阴沉沉,全是戾气。
楚梨花起身:“你们全部都得死。”
乌云压顶,血染遍野。
月破云层,飞鸟尽,嘶鸣歇。大军已至,马踏飞尘,山间突然喧嚣。
“尊上在那!”
苗大狂喜,拔腿跑过去。
光若神色凝重,抬手,将赤练军截下,令道:“你们不用过去了,守在这里。”
不需要援兵了,放眼望去一地血,听不见任何活物的气息,尊上他已经大开了杀戒。
走近了,苗大喊了两声,尊上没应,背着身,将手里染满鲜血的剑扔了,屈膝跪在了地上,弯下腰,轻轻推了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儿。
“缇兮。”
“缇兮。”
她还是一动不动。
“你别睡了。”
“我带你回家。”
他的声音哽咽,俯身抱着头,肩膀颤抖。
天光破云的黎明时分,沉寂的大阳宫有了响动,宫里都听说了,说是尊上把缇兮娘娘抱回来了,安置在了尊上的龙泽殿,寝殿外赤练军围了三层,不得尊上亲传,谁都不能靠近一步,违令者,杀无赦。
谁都不知道仙阳山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尊上那日换下来的衣服上全是血。
翌日,萧后与楚彧妖王回了妖都,猫妖尊上请了一道旨,苗大在殿外,只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三句。
萧后问:“确定吗?”
猫妖尊上说:“两百年前我就想娶她了。”
片刻沉默后。
萧后道:“娘亲会给你们挑一个极好日子。”
七日后,尊上大婚,同日册封缇兮为后,一旨令下,永不纳妃。楚彧妖王与萧后亲自主婚,七十二族妖主无一敢置喙。
国婚当日,依照礼度,八方妖主要朝拜帝后,尊上一人高坐龙椅,却不见新后,后位上只摆了一顶凤冠,朝野哗然,一时各种猜测满天飞。
自大婚后,龙泽殿被封,除了尊上与两位心腹上将军,谁都不准靠近方圆千米,宫中上下无谁得见过妖后真容,且尊上夜夜宿于龙泽殿,宫中有传闻说是缇兮妖后在龙泽殿内养伤,也有传闻说是妖后容颜倾城,惹得尊上金屋藏娇。
总之,皆成谜。
九个月后,正值北赢春盛芳华。
青阳殿外,妖侍的惊呼声一路传来。
“尊上!”
“尊上!”
真是好生无礼的奴才,鬼叫什么,扰得青阳殿上一干妖主不悦,只待座上的王龙颜大怒。
竟也无人拦下那妖侍,他闯进了青阳殿。
哦,是龙泽殿的外殿妖侍,那就难怪了。
楚梨花微蹙眉头,不发作。
那妖侍跪下,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娘娘醒了,尊上,娘娘醒了!”
龙座上的王猛地起身,案桌上的奏折全部被撞在了地上,滚了一地,像是不可置信,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妖后娘娘她醒了,尊上——”
话到一半,再抬头,龙椅上哪里还有王的身影,那妖侍愁眉苦脸了:“奴才话还没说完呢,您可不能进去啊。”
尊上二话不说退了朝,徒留一殿大臣在碎碎低语,只觉大阳宫有大事儿要发生了,商量了一番,决定去龙泽殿外面转转,顺道隔空给妖后娘娘请个安,虽然没见过,但这礼不可废,该跪的还得跪,该磕头的还得磕头。
这会儿,龙泽殿一改往日的冷清,里里外外全是妖侍,多数是燕瓷带来的药童,见楚梨花进殿,连忙跪下行礼。
“尊上。”
他径直入了寝殿,刚到门口,便有侍女上前拦了路,胆战心惊地直哆嗦:“尊、尊上止步。”
楚梨花冷脸:“让开。”
那侍女哆嗦得更厉害了,瑟瑟发抖,断断续续的口齿不清:“尊、尊上现在进去不方便,娘娘她……她快临盆了,也、也不吉利。”
楚梨花:“……”
躺了九个月的家伙,睁开眼就来吓他,绕是天下大乱也泰然自若的妖王尊上,此时也傻了。
这时,屋里传来一声惨叫,直接喊破了喉咙:“猫妖哥哥!”
楚梨花再顾及不了那么多,推开门便进去了。
屋里正在接生的燕瓷:“……”
正在蹬腿挥拳头的缇兮:“嗷!”
痛!痛得她嗷嗷乱叫。
她这一叫,楚梨花三魂七魄都给叫没了,脚都是飘的,趔趔趄趄扑到了床边,抓着缇兮胡乱挥舞的小手。
“缇兮。”不知是吓的,还是紧张,或者是惊喜,总之楚梨花声音发抖,连连滚了几次喉咙,舔了几次唇。
缇兮一见到他就委屈了,小脸刷白,可怜兮兮吸鼻子:“猫妖哥哥,我肚子疼,好疼好疼。”她是个怕疼的。
燕瓷惊讶够了,继续有条不紊地施针,给孕妇做穴位放松。反倒是楚梨花,慌了神似的,一直冒汗,抓着缇兮的手,抖得比她还厉害,还强装着镇定安抚她:“是宝宝要出来了,不怕,我在这陪你。”
宝宝?
缇兮一脸茫然:“哪里来的宝宝?”她抖着手摸上了自个儿的肚子,“肚子怎么鼓起来了,谁塞进去的?”
楚梨花咬了咬下唇:“……我。”
缇兮满腹狐疑,彻底懵圈:“啊?”然后便是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啊——”
九个月前,缇兮身中阿陀铃,他给她渡了五十年修为清毒,自仙阳山回来,她便昏睡不醒,凤青每月为她号脉,只道她体质特殊,剩余毒素可自行化去,暂无性命之忧。
只是第二个月时,凤青诊出了喜脉。
楚梨花便又渡了五十年修为给她,护住了腹中胎儿,不想,缇兮是昏睡着,可着肚子里的小东西却是活跃的。
赶巧,怀胎十月,她一醒来,就临盆了。
照理说,缇兮好歹是妖,不需要怀胎十月,而且照理说,缇兮好歹是身怀了楚梨花近一百年功力的妖,人形妖族生产一般不太痛,不应该叫得这么惨。
可偏偏,她就是怀胎十月,就是叫得地动山摇歇斯底里,引得殿外一众听墙根的大妖小妖们不禁猜想,这妖后娘娘肚子里到底是人是妖是鱼是猫,还是……杂群小兽?
大家都很好奇,都想知道。
这,就是商机!
苗大直接把披风一脱,捻了几个玉器,摆起赌局,吆喝一声:“来来来,下注了下注了!”
苗大是个大嗓门,一下子就把一群看热闹的大妖小妖吸引过去,他嚷道:“生猫还是生鱼,买定离手啊买定离手。”
就有妖好奇了。
“上将军,赔率如何?”
“是啊,怎么个下注法?”
苗大想了想,觉得白灵猫族是上古神兽里的贵族,缇兮娘娘又是个万年不遇的宝贝,不至于生出杂种兽,更不至于是人或者半妖,便把规则简单化了:“生猫一赔一,生鱼一赔十,其他品种一律一赔五。”
帝后岂是凡夫俗子,其他品种确实概率低,只不过——
“那为何生猫与生鱼的赔率如此悬殊?”
苗大有理有据,抖着二郎腿说:“咱尊上是谁,他的种还能随了孩子的娘?当然是猫绝对碾压鱼。”
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于是乎,大家纷纷下了生猫,极少一部分妖想富贵险中求,下了生鱼,然后就翘首以盼等里面的消息,不敢靠近,一个个只得竖起耳朵听动静。
约摸一刻钟,里面叫声停了,有侍女道:“生了生了!”
众妖屏气凝神,好紧张。
不知谁说了句:“怎么不哭?”
苗大很笃定:“那还用说,肯定是纯种,没有生半妖或人族。”苗大探进去一个脑袋,询问,“临乐,你快说,是猫还是鱼?”
一向面无表情的临乐难得露出了一抹微笑:“是鱼。”伸出四根手指头,说,“足足四条。”
众妖:“……”
一只猫都没有,孩子娘在种群上绝对碾压了尊上,艹,赔大了!
苗大仰头,大笑三声:“哈哈哈!老子赚翻了!”
临乐:“……”
苗大这个狗东西!脑子里有坑,坑里全是屎!
四月芳菲,皇家添了新成员。
妖后一口气生了四条鲤鱼,很是肥嫩的四条,就是在北赢妖族这情况也是见所未见。一条白的,三条银的,都漂亮的不像话。是萧后取的名字,取自北赢春盛四景——星辰夜、井中月、鲁山琣绒花、江海黄昏色,四条小美人鱼分明唤作星辰、井月、琣绒、橘夕。
四位小公主,着实是应了北赢春盛的景,怎生标志好看。
这里不得不说,这胖头鲤鱼的基因好生强大,跨种族这么快就怀上了,孕育了纯种也已是相当难得,竟还一次生了四条,条条都美,绝对性碾压了尊上的白灵猫族基因啊。
皇家添了四位公主,普天同庆,一时间北赢热闹非凡。
缇兮到第二日午时才醒来,还没缓过劲来,浑身无力,睁开眼看见趴在她床边的人,仿若梦里,如隔世般。
“猫妖哥哥。”
她声音叫哑了,有点疼。
楚梨花摸摸她的头,还是昨日那身衣裳,满是褶皱,下巴隐隐有青色冒出来:“还痛不痛?”
其实不是很痛,可看见猫妖哥哥她就莫名其妙娇气了,点头说疼,要摸摸抱抱揉揉。
楚梨花心疼坏了,给她揉肚子,说:“那以后不生了。”
“生猫了吗?”她昏迷太久,体力不支,当时就晕过去了。
楚梨花摇头,嘴角莞尔:“四条鱼,和你一样漂亮可爱。”
居然一只猫都没有。
也是,一个肚子里既有猫又有鱼,就算是妖族也确实怪异。
缇兮回了上一个话题:“那不能不生,我还要给你生猫崽子。”
怎么能让纯种白灵猫族绝了种!
他笑,都依她。
“猫妖哥哥,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一醒来就临盆,缇兮到现在都懵懵的,一肚子疑问。
“是很久,二百八十九天。”
难怪一醒来,她就当娘了,好像做梦啊,缇兮觉得特别神奇。
楚梨花好笑地亲了亲她转悠个不停的眼眸:“多亏了我们家四条鱼崽,它们待不住了,这才把你叫醒了。”
缇兮想起来仙阳山的事,突然有点伤感了:“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这九个月,猫妖哥哥一定受了很多罪。
他接她的话说:“嗯,都是你不好,分明这么蠢还要自作聪明。”抓过她的手,他低头咬了咬她的指尖,又舍不得咬疼她,轻轻吹气,有些心有余悸的怒气,“我不是说过吗,谁都取不了我的性命,谁要你去偷解药了。”
缇兮有理:“我怕万一。”
“我的万一,不一直都是你。”楚梨花捏了捏她苍白没有血色的小脸,“怎么还不明白,除了你,谁也拿捏不住我。”
阿陀铃是剧毒,她哪里敢坐以待毙,太冒险了。
缇兮不认同猫妖哥哥现在的话,不开口应她,还是觉得她去骗解药是对的。
楚梨花严肃了,义正言辞,有点不由分说:“以后不准拿自己去冒险,记住了吗?”
缇兮乖巧地点头。
“下次还犯不犯傻?”
她摇头。
心想,若有下次,她估计还会这么做,才不是犯傻,她聪明着呢。
这心里活动全摆在脸上,楚梨花无奈,也左右不了他家的鱼阳奉阴违,只好以后再看紧点,务必随身携带。
“缇兮。”
“嗯?”
楚梨花俯身,把她抱进怀里,声音很轻,说不出的疲惫无力,唯独眉眼里有满足,也有心有余悸的后怕:“你醒了就好,你再不醒,我会发疯的。”
天知道他这九个月怎么熬过来的,不敢看她,怕自己会疯癫,又不放心别人碰她,压着心里那头叫嚣个不停的凶兽,强装镇定没日没夜地守着她。
缇兮用力抱他,很心疼。
“缇兮。”
“嗯。”
楚梨花在她耳边低低地喃:“别再折腾我了,我怕了你了……”
缇兮用力点头:“我会乖的。”
乖是乖,可也不让他安生。
楚梨花低头,含着她的唇咬她。
缇兮躲开,有话要说:“猫妖哥哥。”
“嗯。”
细碎的吻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她脸上。
她有点痒,蹭了蹭他的脸,说:“等我有力气了,你再和我双修好不好?”她只和猫妖哥哥双修了一次,才知道双修是可以生宝宝的,“我睡一觉就当了娘亲,好遗憾啊,都没有怀胎十月,我要重新来过一次。”
一定要生一只纯种的白灵猫!
楚梨花笑着亲她的脸:“好,你要生多少都陪你。”
四个月后,尊上家的四条小鲤鱼都幻成小婴儿了,是四位漂亮的小公主,是鱼的种族,却有一半白灵猫的血统,天赋好,还条条都会吐黑珍珠,体质随了娘,不愧是尊上家的,真的得天独厚。
不过,关于妖后与小公主的特殊体质,尊上全面封锁了消息,此事便成了白灵猫皇族的一大密辛,谁敢提一句,尊上就敢灭口全家。
这日,天朗气清,缇兮带了她家四条鱼宝宝去明山泉探亲。
缇兮没进去,站在水洞外,喊了两声。
“姑姑。”
“姑姑。”
不多时,不见人,只有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缇兮就这么被拒之门外了,姑姑可能不原谅她叛变了,又或者心里有梗,不想睹人思事,不过,肯定多少是有愧,想避世放下仇恨。
一年多前,仙阳山动乱,定容是唯一活下来的‘乱臣贼子’,她被囚禁在明山泉,之后,她便终日礼佛,再不露面,尤其不见缇兮。
后来半年内,缇兮又去拜访了数次,次次被拒千里之外。
四位小公主十个月的时候,缇兮家四条得天独厚的小鱼妖都会说话了,血统好,天赋好,说话利索,刚会走路,会卖萌叫人了,粉雕玉琢十分讨人喜欢,任谁见了都不忍疼爱一番,缇兮就带了她家四个小美人鱼去明山泉探亲,猫妖哥哥陪她一起来的,一人牵了两个小公主。
缇兮在外面喊:“姑姑。”
毫不犹豫地高冷拒绝:“你走,不想见你。”
缇兮坚持不懈:“姑姑。”
定容姑姑不耐烦,很凶:“快走!”
缇兮:“……”
缇兮低头,给她家四个小美人鱼使眼色。
四个小鱼精可乖巧聪明了,立马软绵绵甜丝丝地喊人。
“姑奶奶。”
“姑奶奶。”
“姑奶奶。”
“姑奶奶。”
四个奶娃娃,一声比一声响亮,奶声奶气的,特招人。
里面还是没动静。
缇兮丧气了:“姑姑。”
她姑姑干脆利落地说:“你走。”语调柔软了,又说,“让孩子进来。”
缇兮:“……”
所以,她姑姑认孩子但不要侄女?
缇兮不开心,很委屈,但忍着,让小美人进去认亲了,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的声音传出来。
“姑奶奶。”
四条小奶鱼争先恐后地喊。
定容笑得慈祥:“诶!姑奶奶疼~”
缇兮:“……”
好区别对待,她好失落。
“小鱼儿们我会送回去,怎么还不走?”定容姑姑在里面催。
缇兮垂头:“哦,这就走。”
她姑姑转头就哄孩子:“姑奶奶的心肝宝贝,要吃虾米吗?”
“要!”
缇兮:“……”
她失宠了,她家四个小美人鱼正当宠。
回去的路上。
缇兮大受了打击,闷闷不乐:“猫妖哥哥,等女儿长大了,你有了漂亮女儿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毕竟她看得出来,猫妖哥哥特别喜欢她家四条小美人鱼。
楚梨花牵着低头磨磨蹭蹭的姑娘:“大可不必担心,她们四个只是我女儿,你不仅是我‘女儿’,还是我的妻子。”
缇兮立刻反驳:“你胡说,我怎么是你女儿!”
辈分都乱了!
楚梨花挑挑眉:“不然这么多年你以为我在养什么?”
缇兮:“……”
好像也是,苗大上将军就总说猫妖哥哥把她当女儿养了,不过,苗大上将军的意思是拐弯抹角说她笨,什么都要猫妖哥哥教。
缇兮没了底气,弱弱地问:“你是不是嫌我老闯祸?”
楚梨花从善如流:“嗯,总是不乖。”
缇兮憋嘴,不开心!
他勾唇,把她拉到怀里,亲了一口:“不过自己挑的媳妇,流血流泪也得养。”还得养一辈子。
缇兮眉开眼笑了,立马表忠心:“我会听话的,才不舍得让猫妖哥哥你流血流泪。”软萌萌地讨好,“我这么乖,那你多欢喜我一点点好不好?”
她家小美人鱼越来越黏猫妖哥哥,她这个大美人鱼有了危机感。
楚梨花顺着她的请求,理所当然地提出了要求:“今晚跟我睡,别跟宝宝睡。”
说也奇怪,缇兮一边嫉妒小美人鱼,一边又对她们喜欢得不得了,时时刻刻都形影不离。
猫妖哥哥可能也矛盾地觉得受了冷落。
缇兮很爽快:“好。”
“明晚也要。”
“好。”
“闭上眼睛,先让我亲够本了。”
“好。”
她还没闭上眼,他的吻便落下了,又狠又深,吮得她舌头都麻了。
“缇兮。”
他贴着她的唇,气息相缠,喊她的名字:“缇兮。”
“嗯?”
缇兮被亲软了,眼睛水汽汪汪的,眸中全是他精致的眉眼,像山水素画,不染尘俗。
他低声说:“我爱你。”
真的,往死里爱。
缇兮笑,眼睛灿若星辰:“我学会了。”
伸手,她勾着他的脖子凑过去,学着方才他吻她的样子,学着那三个字,用同样坚定专注的目光一字一字讲给他听,她的猫妖哥哥,教会了她做人,教会了她聪明,教会了她猫叫与爱情。
十六年后,缇兮妖后再孕子嗣,诞下一子,生来人形,三岁封了太子,王为太子取名:鱼妖。
没错,就是那个鱼妖,与王的名讳猫妖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鱼妖太子却着实是个纯种白灵猫族。白灵猫家都男人,取名字就是这么随便啊!
------题外话------
到此就全部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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