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的某一天都林刚刚下过雪城市变成耀眼的白色只在油烟熏黑了的屋檐底下和屋顶的烟囱附近隐约留下灰黑的痕迹。煤渣和烟雾的尘灰污染了纯净的白雪西北风一过雪末和各种灰尘的微粒便开始肆虐在街上遮住人们的面孔在空气中钻进人们的胸肺。
除了那些精雕细琢的高尚社区都林是肮脏的尽管大雪的降临掩埋了大部分的城市垃圾但总有一些角落仍是那副老样子就像屋瓦连成一片的巢穴。
早就听说巢穴是杀人犯的避难所、是罪恶的源生地没到过这儿的人都用仇视的目光看待这处仿佛被都抛弃的贫民区而那些到过这里或是在巢穴深处找乐子的人通常情况下这种人会有两种说法一是巢穴毁掉了他的一切;二是巢穴令他得到了放在从前根本无法想象的乐趣。
卡斯罗蒂子爵就是抱持第二种看法的人。蒙受祖荫年纪轻轻的子爵阁下在贵族元老院谋到一份清闲舒适待遇丰厚的工作。他是议会表决记录员唯一的工作就是统计不计名投票的数量。对于卡斯罗蒂子爵来说生活就是不停的数数或者分辨哪边多、哪边少然后再把结果呈报上去。
年轻人总会变着法的找乐子尤其是在都林。都的青年贵族拥有数之不尽的玩乐方式春季有游园会、夏季有应酬不过来的避暑沙龙、秋季有猎会、冬季有“南下观光团”若是想要玩得放纵一点都林城有各种各样的会所俱乐部能够提供棋牌、烟酒、美食和大麻;红灯街和那些隐没在街头巷尾地**能够提供西大6的各国佳丽!
不过……总有人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卡斯罗蒂子爵就是如此。他在大学毕业时加入了近卫军预备役。可由于身体孱弱被扫地出门这被子爵引为奇耻大辱他甚至想到雇佣杀手干掉那个毁掉自己前程的预备役教官。尽管他最后什么都没做。却养成一个不好地毛病就是喜欢喊打喊杀。自以为是地扮演帝**人。
在巢穴有一种非常刺激的游戏。游戏场所就在巢穴边缘确切一点说是在都林老城墙地下面一座数个世纪之前用于藏兵和储放军械的大地库。通往这间大仓库的地下通道四通八达若是没有向导引路的话最好不要轻易探索。因为在地下生活的人可一点都不友善这里地人命和一杯苦艾酒是一个价钱。
乌烟瘴气的空间摇晃飘舞的火把像疯了一样叫嚣的人群地底仓库每日每夜都在上演同样的戏码这里是世界上最红火的黑市拳赛的比武场这里的亡命徒和职业拳手像维耶罗那的歌唱家一样出名。
时近午夜形形色色的人群在缆绳围绕地比武场地外面焦急的等待“快刀”罗伊的卫冕战是今晚地重头戏。在靠近拳台的地方卡斯罗蒂子爵拥有一张专属于他的桌子。这是五十金泰买来的在地库里还算得上是比较不错地位置。
人群在叫嚣、叫咒骂那位挑战者已经站在拳台上了。他披着连身斗篷人们根本看不到他的面目可这并不会妨碍人们对他的诋毁和攻击。“快刀”罗伊是地库有名的英雄连续三十二场的不败记录奠定了他在黑市拳赛中的地位。至于台上的挑战者。人们像查验牲口一样地品评有的说他太瘦弱、有的说他不堪一击正在这个时候主持赛事的巢穴大佬亲自公布了今晚这场卫冕战的胜负赔率。
“快刀罗伊对霸拳李!1比4!”多明戈一边高声呐喊一边抖了抖手里的告示牌他的弟弟小戈多立刻接过牌子然后便把这项赌注规范传到赛场的注台。当注台那边摘掉“停止营业”的牌子之后人群便争先恐后地围了上去一个又一个的钱袋递进注台注台则把一张又一张象征赌帖的纸券送了出去。
卡斯罗蒂子爵仔细打量着台上的“霸拳李”他看不到这名拳手的面孔只能看到那双裸露在斗篷外面的铁臂。子爵咬着唇皮他在考虑其实他根本无法比较两名参赛选手的实力只不过他和快刀罗伊有些私人恩怨这个善使双刀的克尔卡人不该把那名上场挑战的近卫军少校踩在脚下还用双刀削去了少校的头!这个家伙侮辱了帝**人他绝对该死一千次。
所以……基于这点私人恩怨卡斯罗蒂子爵连买十九场可快刀罗伊总是能够击败对手这就使对他恨之入骨的子爵阁下连输十九场。卡斯罗蒂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向赌场注台赊账时的情形他感到羞耻、感到压抑可一旦赛场敲响比赛开始的铜钟这点担惊受怕的心绪立刻离他远去他像所有流氓那样骂脏话像所有赌徒一样红着眼睛厉声嘶喊。
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卡斯罗蒂子爵越输越多输到已把赊账当作习惯。他在贵族院的工作早就使他对数字彻底失去兴趣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如果今天这场输一赔四的比赛若是还不能获利他就会倾家荡产落得个身败名裂的结局。
随着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巢穴黑市拳赛的冠军登场了这是一个彪形大汉!他精赤上身、背负双刀、锁骨后的肩胛肌肉高高隆起。
“罗伊!”“罗伊!”“罗伊!”人群出整齐的呼喝快刀罗伊利落地跃上拳台然后便用最快的度拔出双刀在抖出一片灿烂的刀光之后将双刀高举过头、左右交差!人群幕地出一声喝彩快刀手的呼喊也传了出来。
卡斯罗蒂子爵不屑地打量着一切他已经看腻了快刀罗伊的出场仪式这头愚蠢的猪猡实在适合下地狱。
“挑战者……霸拳……李!”赛会主持指向孤身立在拳台一侧地挑战者。人群对他的反应是轻佻的口哨和诅咒他血溅当场地口水。
霸拳李终于揭掉宽大的斗篷围观地人群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孔口哨和咒骂突然弱了下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名挑战者竟然生就一身结实紧致的黄色皮肤他的黑散乱地扎在脑后。五官扁平瞳孔漆黑。
“是个东方人!”一名见多识广的看客叫了起来。
“东方人?”人群终于传来骚动在黑市拳赛上出现这样一个稀罕物可不是经常能够碰到地事情拥有东方
奴隶的大佬无疑不是雄霸一方的大人物看来这位挑战者的后台老板十分强硬。也许今晚会有一场龙争虎斗也说不定。
卡斯罗蒂子爵双眼放光也许……今天就是收获的季节。
小个子的东方人动了动手脚拧了拧脖子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耀武扬威的快刀手。裁判用一把斧子向他示意了一下小个子却摇摇头最后裁判只得无奈地说“挑战者不打算使用武器!”
人群的嘘声便又喧哗起来无论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上了拳台注定有一方是死人既然那个东方人乐于面对死亡。那么在快刀手身上下了重注的赌客自然非常欣喜。
“那家伙是哪来的?”桑迪楠少校碰了碰身边地巢穴大佬他和多明戈坐在地库二层视野最开阔的位置。
多明戈耸了耸肩“据说是被意利亚的商船从大海上救起来地。他什么都不会就会打拳!而且是正宗地道的东方拳术!”
“东方拳术?”恶魔桑迪嘀咕了一声他不屑地望向楼下的赛场“行不行啊?”也许是在响应近卫军少校的话。比赛开始地铜钟猛然响起人群终于爆出最炙烈的欢呼就在快刀罗伊仍在向观众致意的时候……或者说是钟声敲响的一瞬间”卜个子的东方拳手凶猛地急冲而出观众的欢呼立刻转变为惊叫快刀手的反应还不算慢但他交叉击出的双刀却没碰到霸拳李的一根毫毛。
小个子东方人眼疾手快他用臂膀和胸肌锁住快刀罗伊的一边手臂刀手想要挣扎可霸拳李却把那双持刀的手在围拦赛场的缆绳上缠了一圈。
伴随一声呐喊小个子拳手猛地出脚这一脚击中大块头罗伊的软肋紧接着第二脚、第三脚、第四脚!在人们惊恐地等待第五次重击的时候小个子却已腾身而起在空中借力转身荡出一腿快刀手的头部立遭重击被缠在缆绳上的手臂丢开长刀高大的身体像离弦的弓箭一样应声飞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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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极啦!好样的!”
一声尖细的呐喊在鸦雀无声的赛场显得那样突兀人们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倒在地上的黑市冠军。卡斯罗蒂子爵尴尬地坐回椅子他承认自己兴奋得直抖望着周围的人投来的嫉恨眼光子爵阁下惬意地擎起酒杯。
快刀罗伊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就像小个子拳手以为的那样最后那次临空飞踢击碎了对手的左边鼓膜这将导致快刀罗伊对来自身体左侧的攻击反应迟缓。
没有给对手完全站立挺身的机会霸拳李合身扑上大块头罗伊本能地朝面前的身影递出唯一的单刀东方拳手侧身一避他踩着对手的膝盖再次腾空罗伊感到左翼脑侧传来凌厉的风声他想躲避可身体的反应却比感知慢了一线霸拳李的膝盖重重地撞在对手的太阳穴上然后他便像飘落的树叶一样缓缓落地。至于他的对手……快刀罗伊的脑袋松松垮垮地垂在拳台的地板上这一击直接将他的颈骨和头颅彻底分离。
裁判匆忙赶上拳台他用脚踢了踢保持三十二场不败记录的黑市冠军。
“他死了!”
人群终于做出反应有的高声叫骂、有的朝台上的东方人挥舞着拳头、有的把输得精光的赌券撕成碎片还有的大喜过望地冲向注台!卡斯罗蒂子爵终于在事隔多日之后成为这最后一种人他将赌券递给注台里的会计等待对方付给他一大笔赌资。
多明戈和桑迪楠大睁着眼。他们同时瞄了一眼桌面上的沙漏。似乎……胜负只是半分钟还不到地事。
“那个家伙来领赌资了!”一名打手恭敬地朝主位上的巢穴大佬鞠躬行礼。
“叫他上来吧!”多明戈挥了挥手他转向一旁的桑迪楠“该是办正事地时候了!”
恶魔桑迪没有言语。他只是专注地打量被扭送上楼的贵族青年。
这个一无是处地小家伙似乎被打手的铁掌捏疼了他在一个劲儿地挣扎。似乎还在叫嚣着要报告巡兵。
“门口就是巡兵!”多明戈边说边朝手下示意了一下两名高壮的打手立刻放开鸡鸦一样瘦小的卡斯罗蒂子爵。“不过我得提醒你这里是我的巢穴多明戈地巢穴!人们在这儿是不会向司法部的巡兵寻求帮助的!”
卡斯罗蒂打量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您是……多明戈先生?”
“随便你怎么叫都可以!”多明戈又摆了摆手周围的打手保镖立刻退到楼下。只有小戈多和恶魔桑迪安静地坐在原地。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或者说……我有什么地方能够为您效劳的?”年轻的子爵尽量令自己显得谦逊一些。他面对的是巢穴的大佬黑暗世界中一位权势滔天的帮派会现在地情况不允许他摆出那副贵族少爷的可笑表情。
“子爵阁下正如您所说!我需要你的金币!”多明戈朝卡斯罗蒂丢出一册帐本。“今天你赢了我看到了是该了结你地欠款了!”
子爵翻开账本看了一眼“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
多明戈耸了耸肩“若是怀疑这个数字我现在就借你一名会计你自己也好好回忆一下。地下库房输赢有序、童叟无欺你最好想清楚、看仔细别砸了我的招牌。”
卡斯罗蒂难堪地翻看着账目。就像多明戈说的那样每一页都有他的亲笔签名想赖是赖不掉地。
“我……我没有这么钱!”
“可问题是你输了这么多钱!”
贵族青年咬着唇皮他无助地四下打量。似乎……没人能出手帮他一把他会失去祖先留下的大宅失去与一位男爵小姐订婚的机会四处举债会令他失去信誉若是有人向他的上司检举贵族院的那份优差也会离他而去……
“自我介绍一下!”恶魔桑迪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近卫军少校桑迪楠霍鲁姆斯男爵我来自南方集团军群。”
“您……您好!”慌乱的子爵阁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名南方军人找他会有什么事。
短小精悍的恶魔桑迪揽住贵族院票选记录官的肩膀他指了指场下“年轻人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到赛场上打赢拳霸李之前的债务一笔钩消!二是咱们坐下来喝杯酒、尝尝地库厨师的手艺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卡斯罗蒂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赛场上的拳手他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一个能够取舍的问题。
“我的座位在哪?”年轻的子爵笑得很凄惨。
“您的座位在这儿!”贵族院议长莫蒂埃苏尔特公爵殷勤地招呼着面带微笑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
奥斯卡打量了一下贵族院的议会大厅他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泰坦贵族为自身参政议政的场所布置了金碧辉煌的装饰品奥斯卡看到价值连城的巨大水晶吊灯、看到排列成圆形的核桃木桌椅。最后亲王殿下的目光落在大厅门口悬挂的告示牌上木牌上用数字板记录着今日的时刻和当天的议题。
“教历8oo年12月19日下午一基诺斯特拉斯省的湖盐出口规范(第一次复议)二在全国范围内征收‘公共厕所保养税’(第二次复议);三皇室猎场野猪泛滥问题的处理办法(第一次复议)……”
都是些什么东西?奥斯卡收回目光他已经下定决心——以后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就不会再打贵族院的主意这里地贵族大佬都有各种程度的精神问题。
“对南方五省成立联合政府的第三次复议排在最末”莫蒂埃苏尔特公爵边说边为端坐在主席台旁边地亲王殿下送去一杯热腾腾的红茶。
“抱歉殿下。这种安排可能会耽误您一下午地时间但您也看到了其他的议案都很急迫。地方上都在等结果!”
奥斯卡冲满脸谄笑的苏尔特公爵轻轻点头他并未流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不过他倒有些好奇因为一位帝国公爵若是能够活成莫蒂埃苏尔特这副下作的样子也算极为新鲜。在奥斯卡看来他在从前结识地那些大公爵都是些精明强干的实权人物而这位苏尔特公爵……若不是奥斯卡相信妻子的眼光那么他在见到莫蒂埃苏尔特对帝国女皇那副嘴脸的时候一定会误认为他们有过一腿。
“我有点不明白……”
“您请讲。别客气!”老莫蒂埃像妓女一样贴了过来他那双写满阿谀的眼睛放射着伪善至极的虚假瞳光。
“为什么要把南方五省的议案排在那个什么‘公共厕所保养税’的后面?”
“呵呵!我的殿下这您就不清楚了!”贵族院议长摊开一纸卷宗“您知道帝国境内有多少间公共厕所吗?”
奥斯卡差点喷出一口茶水“知道这个干什么?”
苏尔特煞有介事地瞪大眼睛“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公共厕所的数量和位置决定我国卫生事业地成败这些公厕体现了我国的国格和民众的道德水平!当然我所说地这些还不包括近卫军控制的厕所您知道吗?从公厕的质量和密度就可以看出帝**人的福利标准……”
整整一下午奥斯卡听到地都是这种或类似的言论。他还亲眼目睹年纪大得足够做他祖父的两位老议员因为王宫门前车辆停放问题生口角最后升级为斗殴!如果说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仍对都林有一丝留恋的话也已在这时消磨殆尽。最后的最后终于轮到南方五省成立联合政府的第三次复议。在场的南方贵族摩拳擦掌他们彼此打气还不断向高高在上的亲王殿下透去试探的眼光。
奥斯卡始终坐在原地既无惊也无喜。他打量着面前这些聒噪、庸碌、于国于民没有哪怕是一点用处的荣勋贵族阶级。他们依仗家世和世袭爵衔端端正正地坐在这里说着一无是处却又冠冕堂皇的官话讨论无边无际说出来都令人笑掉大牙的所谓国家事务……如果换成他坐在阿莱尼斯的位置上他就让这晨昏暮鼓的贵族院议会制彻底成为历史名词他要让后世子民只能在历史教材上现这处荒唐至极的元老院遗迹!不过……这个时间也快了!可以说几乎是立即!
“今天的最后一项复议!”苏尔特公爵在主席台上重重地落锤他环视了一遍在场的贵族并用抑扬顿挫的声音高声说“先生们绅士们!这已经是南方五省成立联合政府一案的第三次复议大家都知道规矩我相信你们会慎之又慎地考虑!那么从现在开始……”
老公爵瞄了一眼大厅一侧的座钟“给大家五分钟的时间权衡利弊然后开始不记名投票表决!在面前的牛皮信封上写下同意或是不同意。记住规矩字迹模糊或是信封空白都算弃权!最后务必将信封交给我们的票选记录员卡斯罗蒂子爵!”
“子爵阁下您准备好了吗?”贵族院议长转向主席台下方的票选记录席。
卡斯罗蒂子爵像往常那样敲了敲他的手锤这表明记录员已经做好工作准备。可就在这个时候子爵阁下的目光与望往这边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撞在一起。像受到惊吓一样卡斯罗蒂匆忙回避不过还好没人注意到帝国皇夫嘴角扬起的冷笑和票选记录员因过度紧张而不断淌落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