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第十四个……第十五个……”

虎克艾尔曼上士在数到第十六个荷茵兰狗子的时候下意识地把头一偏一支三棱剑就贴着他的耳朵刺空了。脑侧传来一阵十分清凉的感觉和争抢着攀登城头的敌人鏖战了一个多小时的虎克少尉不禁虚弱地靠倒在一座尸堆上他摸了摸感到凉飕飕的地方——左耳怎么不见了?

“哈哈!一只耳的野象……”

虎克就朝已被鲜血染红的城砖上吐了一口唾沫会像刚才那样讥讽他的只有他的长官一个贵族出身的步兵上校即使上战场也带着油和梳子。

艾尔曼上士手拉战斧撑起自己的身体他很高大满面横肉腰腿像水桶一样粗手臂像拴马桩一样粗壮。

又一名荷茵兰人从搭在城头的扶梯上钻出来了虎克摇了摇疼痛不止的额头他的铁臂几乎是下意识地带动战斧砸了下去!那名倒霉的荷茵兰士兵被野象一般强悍胸凶恶的近卫军少尉劈开了整条脊柱他的尸身分作两半飞入城下的敌群。在要塞墙根儿底下像蚂蚁一样挤作一团的荷茵兰士兵惊叫着让开了死状凄惨的尸体他们再也不敢从这具扶梯往上闯因为从这具扶梯上掉下来的士兵没有一个能四肢健全地变作尸体。

“十七……”虎克艾尔曼虚弱至极地低唤了一声。环顾四周他的团长、他的大队长都不在了就连他熟识地战友们也不在了!

艾尔曼上士就是一头孤独的野象。他感到在与狼群奋力搏斗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不是还有师长吗?虎克望了一眼那个躲在一队盾牌手后面地贵族子弟他摇了摇头那样的家伙在守城地时候还好一些。若是放到旷野里恐怕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

“虎克!一只耳的野象!再加把劲儿!”

一只耳的野象?虎克讨厌这个称呼!他在盯着自己的师长。师长也在盯着他。虎克不想让师长大人抓住自己的把柄他就摇摇晃晃地从尸堆上站了起来再提起全身地力气抡起战斧!

“喝呀!”虎克大吼了一声!这声呐喊盖过了战场上所有撕杀搏斗加在一起的音量!荷茵兰人的扶梯被一名血流满面的泰坦军人砸进人群伴随一阵惊骇的喊叫蜂拥城头的敌群稀落了少许。

“扬盾!扬盾……”一直躲在盾牌手后面的近卫军师长突然像猴子一样跳了出来。他一边叫喊一边费力地举起一面烫着镶银十字花军徽的铁盾牌。

箭雨如期而至!遍布城头的泰坦战士纷纷缩进盾牌、垛口和藏兵洞他们惊恐地倾听着箭矢砸落在钢铁和砖石上的声音。

当一轮覆盖式箭袭结束以后毫无伤地近卫军师长第一个撤掉掩护他一边呐喊一边挥起号令旗:

“他们是在掩护攻城部队撤退!箭手!所有的弓箭手都上来!把狗子们留下!让他们尝尝瓦伦卫戍军的厉害!”

不得不说瓦伦要塞卫戍军第415师师长隆贝里哈森齐上校是个难得地战场指挥官尽管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贵族子弟、尽管他在上战场的时候还把头抹得油亮、还把胡子修得整整齐齐但至少佃户出身的虎克上士从来只是抱怨这位师长大人地贵族做派对他的指挥就从不说三道四。

“放箭!放箭!对准荷茵兰人的屁股!对准他们的生殖器!”

隆贝里哈森齐上校的呼喊在瓦伦要塞城头回荡不绝盾牌手在前掩护箭手分作四个梯队。每名放过一箭的士兵都给战友让出位置。撤退中的荷茵兰人冲散了逆袭部队的阵势泰坦士兵投来的箭矢在几轮急射之后便放倒了四五百个敌人。

“哈哈!又是一天!”大大咧咧的隆贝里上校推开这个、踢开那个他径直走到虎克少尉软倒在地的地方。“喂!大块头!一只耳的野象!你怎么了?看你的样子就像是刚刚和十几个惹火的小娘们生了性关系!”

虎克没有理会上校师长的讥讽。他讨厌这个自以为是、总喜欢把恶心当好玩儿的贵族子弟。

“415师第二团原地集合!”隆贝里哈森齐似乎并不在乎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步兵上士他只是专注地打量这段城墙。6续……倒满一地的尸堆里、被投石砸得缺掉一口的藏兵洞里、落满箭矢的垛口里三三两两伤痕累累的近卫军士兵互相扶持着走了出来他们没有心思整队。连从不离身的兵器都是松松垮垮地钩在手里。

“报数吧……”隆贝里上校终于换下一脸的兴高采烈他朝摇摇晃晃的二团士兵出一声叹息。其实仅用目测就能清点人数可415师师长还是打算例行公事。

“大虾……”、“馅饼……”、“卷毛狗……”、“快箭……”、“扳机……”、“六指……”、“小妇人……”“老滑头……”就算415师的士兵喜欢在公开场合称呼外号可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到你啦!”上校踢了一脚赖在地上虎克上士。

“野象……”虎克不甘心地回答一句他是415师里最着名的杀人机器他不喜欢外号、不喜欢做指挥官的贵族子弟。

隆贝里上校没再说什么他打量着第二团仅存的九名战士。此时此刻就算隆贝里哈森齐再怎么乐观也产生了欲哭无泪的冲动!仅仅三天!他的415师登临这段城墙防区仅仅三天——第一团打光了、第二团剩下九名战士、第三团是新兵可不知道要塞卫戍司令部出了什么问题直到现在隆贝里上校也没接到他的最后的补充兵。

“大家坐吧!都坐吧……”师长只能这样说。

士兵们就坐了下来他们都坐到虎克上士身边。围着一堆死状千奇百怪地尸体。

隆贝里自然不会坐到尸堆上他清理出一块垛口面朝地平线西方坐了下来。迎着逐渐西斜的日光。敌人潮水一般退出战场就像近卫军师长刚刚说的那样。“又是一天!”只是这一天地时钟慢得离奇。

瓦伦要塞的外围墙体由南向北纵横26公里由泰坦莫瑞塞特皇朝阿尔法二世皇于教历757年下令修建直到教历燃年才告竣工。帝国近卫军习惯称呼瓦伦要塞是“永不陷落地大6第一要塞”这多半是因为它那二十四米高的城墙和能容六马并行的墙体甬道。

除了厚实的墙体瓦伦要塞还拥有三座钢铁闸门、十座敌楼、四十九座箭堡;在近卫军最初开始武装火炮的时候。来自苏霍伊家族地工程师和有经验的炮兵指挥官还为瓦伦要塞量身订作了十六座双角炮台的先进设计。

应该说在瓦伦要塞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即使反坦联盟军投入了一支二十五万人组成的攻击集群但在最初阶段的攻防战里这支攻击集群却没占到一丝半点的便宜。

近卫军总参谋长鲁宾·斯普亚留斯元帅在开战之初便亲自坐镇瓦伦只要鲁宾元帅能在瓦伦阻住反坦联盟军中央集群左路军动的袭击他就能够迫使敌人放弃和围维耶罗那的战略部署进而改道由多摩尔省至肖伯河一线攻入都林斯平原而这一步!正中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算计!

不过……在事后研究一场战争总比不上身临其境地聆听士兵们地呼吸。教历8o2年4月19日。瓦伦要塞攻防战中的敌我双方迎来了开战至今的第二十八个落日!夕阳地光火使要塞城头上的血色更为浓烈近卫军士兵忙着收集战具、清理战友的尸体。

负责这项工作的士兵把敌人遗落地尸抛到墙下反坦联盟军的战场清理队就悄无声息地抬走这些长眠于异地他乡的战士。敌我双方的战士始终对这件事保持沉默。他们拥有某种难以形容的默契。

※※※

晚霞给每名士兵的面孔都镀上一层昏暗的亮紫色不管这些年轻的面孔是扭曲、是平静、是僵硬在暂时告别撕杀之后这些面孔都透露出难得的安定祥和。就像牧师祈祷时的神情。

战场上确实有牧师在祈祷敌人的牧师、泰坦人的牧师一方在地平线西方的旷野里、一方在驻守十余万近卫军士兵的要塞里双方的随军牧师用同样的经文向远天的神明祈祷他们祈求神明能够垂怜在这里陨落的无数生灵。

“起立!”面容平静的隆贝里哈森齐上校突然由垛口上跳了下来。

虎克上士不得不和他的八名战友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他们收紧刀枪挺剑于胸面朝指挥官致敬的方向行注目礼。

一队衣着光鲜的圣骑士走了过来为一人扛着近卫军总参谋长鲁宾·斯普亚留斯元帅的号令旗。

“向元帅致敬!”隆贝里上校保持着挺拔的军姿。

鲁宾就赞许地向这名优秀的战场指挥官点了点头:“还好!你这儿没有遇到麻烦!”

隆贝里上校的眼睛突然红了起来他喜欢穿戴烫得像松柏一样挺拔的将校服他喜欢头油亮胡子松软他不喜欢过多地流露感情也不喜欢像平民出身的虎克那样对任何事都不甚在意。

“抱歉元帅!我的确遇到麻烦了……大麻烦!”

鲁宾眨了眨眼他打量一下415师的驻防地段这里是近卫军总参长在一个月以来见到过的争夺最激烈的一段防御阵地!据负责统计的战地参谋初步估算415师在三天内抵挡了两万荷茵兰王**动的二十一次冲锋到了现在415师师长和他的士兵仍然守在这里。

“是什么麻烦?你们不是已经把狗子们赶回老家了吗?”老元帅望着年纪轻轻的贵族子弟笑了起来他还记得隆贝里哈森齐这个小子在皇家军事学院进修的时候是令所有导师都感到头疼的着名问题儿。

隆贝里回头看了看他在出一声长长地叹息之后才向老元帅转过身。

“您看到了元帅!我的战士都在这里!”

“都在这里?”鲁宾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歪歪斜斜地九名战士。

“这是大虾、这是馅饼、这是卷毛狗、这是快箭……还有我最好地带兵长您叫他一只耳的野象就行!”尽管遇到麻烦但隆贝里上校还是自豪地把他地士兵一一介绍给自己的导师和统帅。

鲁宾元帅似乎没有心情应付这些勇敢的战士。他朝军衣多处破口、头乱成一团的近卫军上校连连摆手:“这不对!按照我的预计415师地三个团完全能在这段防线支撑一个星期!”

“麻烦就在这里!”隆贝里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我只见到第一团和第二团预备做补充兵的第三团直到现在也没向我报到!”

近卫军总参谋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直到这时他才完全动容若是按隆贝里的说法415师是靠着两个千人团队阻击敌人两个整编步兵军轮番动的冲击。可……问题出在哪里?

一名小个子的战场调度官在老元帅愤怒地瞪视下心惊胆颤地摊开兵力演示图:

“呃……呃……415师第三团……415师第三团……哦对了!在这儿!”调度官又向元帅出示战场调度日志:

“4月14日。要塞卫戍司令部直属骑兵军紧急征调一个步兵团向防线后方转移一批军队财物考虑到415师第三团都是新兵……”

“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新兵!只要一天他们就可以变成身经百战的老兵!”鲁宾·斯普亚留斯气恼地夺过兵力调度日志他还是用难以理解的眼神打量着要塞调度官:“是你把一支原要戍守城头的精锐步兵团调去护送什么军队财物的吗?你知道这对身处第一线地415师来说是多大的浪费吗?还有!是什么军队财物?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

“是……咖——“是……”调度官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

“不会是卫戍区高级将领们的私人财务吧?”虎克艾尔曼上士早就已经不耐烦了!他讨厌贵族、讨厌当官地!他的师长知道这件事、他的战友也知道这件事可这些家伙就是不敢得罪上级。

鲁宾元帅望了大胆的上士一眼他又转向战地调度官但这一次他可不算客气。面容苍老、身形瘦削地近卫军总参谋长利落地扯掉戴在调度官肩膀上的军衔章然后又把那两枚闪耀着金属光彩的军衔章摔到调度官脸上:

“列兵!去通知那些调派415师第三团送走自己私人财物的军官让他们自行到战地军法处报到!还有!千万别忘了!让他们在报到之前把肩膀上的军衔都卸下来别让身无长物又奋战在第一线上的士兵们看不起!”

“是元帅!”调度官带着哭音向总参谋长立正敬礼然后他就灰溜溜地钻进越围越多的人群。

“什么东西?”鲁宾朝着调度官的背影骂了一句。

“至于你……”近卫军总参谋长说完话后就转向呆站着的隆贝里哈森齐上校。“你的士兵知道的事情你有可能不知道吗?你为什么不向卫戍司令反应这件事?你为什么要拿自己的防线和无数士兵的生命开玩笑?”

“我不止一次地反应过!可是……”心绪冲动地隆贝里上校在把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又咽了回去。“还是我自己来吧……”

鲁宾元帅望着近卫军上校自动撕掉了军衔章但他最后还是摆了摆手“去军法处领个连降两级的处分。再去我的办公室领个作战杰出、升职一级的奖励!到时候……隆贝里哈森齐中校你的415师就得从锋线上撤下来了我的秘书会交给你一封信你就和你的士兵当回信使!”

隆贝里哈森齐中校的眼睛又红了起来。在傻头傻脑的虎克说出那番话之后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别想在瓦伦要塞呆下去了!鲁宾元帅是在维护他是在扞卫他作为军人的荣誉!

“是元帅!”近卫军中校向总参谋长立正敬礼。

“把信送给都战区总司令安东尼奥尼沃拉斯顿将军并请安东尼奥尼将军转呈最高统帅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

“是很重要的信件?”隆贝里试探着问。

“比你想象得到地还要重要一千倍!”

“是元帅!即使我的尸体变成千百块儿。这封信仍会送抵目的地!”近卫军上校再次向他地校长和导师立正敬礼。

鲁宾元帅挥了挥手他调转视线然后他就看到夜幕已经降临。

宛如猛兽之口一般阴森灰暗的苍穹笼罩着整个城市。城市中闪烁着火光火光在城墙上汇聚成几座巨大地篝火。借着依稀的星光和淡弱的夜宇之色。哨兵的身影就显得那样孤独但这孤独的个体又在静寂地天穹之底透出一份壮丽。

篝火燃烧的地方自然光芒万丈。火光映出千疮百孔的城墙和斜斜插在墙体上的无数刀兵。火光在跳跃断折的刀兵就一闪一闪地反射着耀眼的豪光。除了这些似有声似无意的点点光亮城头和夜宇一般寂静。

篝火散出烤牛粪的气味浓烟很快便冲淡了尸体和血液散而出的气息。大团大团的苍蝇蚊虫在城墙上下不断翻飞。这些弱小却又极为招人厌烦地生物吸着血、啃着肉对面相凶悍、动辄杀人取命的士兵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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