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镇望着顾小满的脸,他的眼神里带着喜悦,丝毫没有感觉自己手中拿的家书有什么不一样,寇镇想了一下,说道:“那将士已被我打发往定州府去了,不到明年正月十五是回不来的。”
“啊,竟然这般巧合。”想到不能跟捡到他家书的人当面道一声谢,顾小满还有些遗憾,他看着寇镇,又咧嘴笑着说道:“不过我头一个要谢的是大人,要不是你帮忙,我这家书还不知啥时候才能找回来呢。”
看着天真的顾小满,寇镇继续沉默。
“大人,你能帮我念念家书么?”顾小满小心翼翼的望着寇镇问道,他现在是怕了,生怕还不等他找张示帮他念完家书,家书又被他自己给弄丢了。
寇镇颔首,他打开家书,开始给顾小满念道:“小满我儿,我和你娘已接到你寄来的家书,得知你在军营过得尚好,阖家都很安慰。”
“家里今年的收成还算不错,全家总算能过一个安稳年,只是如今你不在身边,全家人都十分惦记你。”
“这封家书寄到军营时,只怕已将近年关,听儿说北地苦寒,切记要保重身体,所得军饷不许胡乱花费,然则该用之处也不可俭省,遇天寒下雪,需及时加衣,与大营内同事相处,要谦和礼让……”
一封两页的家书不到片刻就被寇镇念完,顾小满侧耳听了半晌,家书上说的他倒是都能听懂,只是可惜他爹娘多数都是问他在营内的生活,也不曾多说说家里的事情让他知道。
“大人,你能再念一遍么?”顾小满恳求道。
寇镇点头答应,接着便将家书又念了一遍,等念完之后,寇镇却看到顾小满正在抹眼泪,寇镇略微顿了一下,问道:“你在想你爹娘?”
顾小满点头,他将眼泪擦干净后,不好意思的看了寇千总一眼,他几次三番的在千总大人前面流眼泪,千总大人又该不喜了。
顾小满擦了一把眼泪后,红着眼眶对寇镇说道:“我要好好攒钱,等我攒够一头买牛的钱,我就寄回家给我爹娘,家里添一头牛,爹日后能省好多力气了。”
提起远方的爹娘,顾小满又想哭了,他把寇镇当成了张进宝,嘴里嘀咕着又说道:“我还要攒钱给家里盖房子买水田,有了土地,家里的人就不怕饿肚子了。”
寇镇看到顾小满直抹泪,这次倒是没有心生烦闷,他问道:“你把你爹娘的活儿都做完了,那你爹娘干什么去?”
顾小满楞了一下,想了一会儿,他说道:“不干啥,他们只管待在家里吃肉喝酒就成。”
寇镇笑了,他将家书折好递还给顾小满,边走边对他说道:“当兵的穷,光靠你一个人攒钱,可不够给家里又盖房子又添牲口的。”
顾小满似乎没想到这个问题,从进了这大营后,除了想爹娘,他是没有一处不满意的,营里管吃喝,还给发军饷,等他攒够了钱,家里这些东西可不都有了么!
寇镇看到他呆呆傻傻的,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又说道:“真要说起来,你爹娘能收到你寄来的银钱,总比收到营里寄去的抚恤金强。”
走了几步后,寇镇说:“我十三岁来定州当兵,因是私自离家,父亲震怒,下令阖府不许与我通信,我年少轻狂,不肯主动与家人低头认错,也便与家里断了联系。”
这还是顾小满头一次听寇千总提起他自己的事情,顾小满心内不免十分惊讶,十三岁的半大小子,比他现在还小三四岁了,要是跟家人不通音信,又没个念想,在外可怎么独自过活?想到这里,顾小满忽然有几分心疼,他望着寇镇,说道:“大人肯定是很惦记爹娘的吧。”
想起往事,寇镇嘴角轻轻翘起,他说:“那时年轻,总想着干一番事业回去让人刮目相看,无数次的打鬼门关过,有一回跟鞑靼人交战,我胸前中了一箭,正在命悬一线之时,府中知晓我病重,快马加鞭送了一丸保命丹,这才保住性命,等醒来之后,我不知怎的幡然悔悟,与家人写了一封书信,向他们磕头请罪,那时我都已经十八岁了。”
顾小满微微有些发怔,他想象不出寇千总请罪的模样,但少小离家来到边关,身边又无亲人慰藉,那些年,千总大人竟是如何过过来的?
寇镇看着远处的群山,他对顾小满说道:“来军营前,我一心想的是建功立业,到了这里后,看多了生灵涂炭,再多的心高气傲也被磨得消失殆尽,现如今边关无战事,百姓无须担忧朝不保夕,将士们寄封家书也不必万般艰难,前程反倒不甚重要了。”
顾小满静静的望着寇镇,他们寇千总说的话,有些他能听懂,有些他不能听懂,但他却知道,眼前的千总大人,心里装满了一个天下,这是他此生第一敬佩之人。<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