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番外二(2 / 2)

乐宁凄惨一笑,“英王殿下,每个人都会长大,再亲密的兄妹也会各自成亲,有自己的家族子孙。世上所有姑娘都是泼出门的水,哪里有自家媳妇向着自家人,嫁出门的姑娘仍向着自家人的道理……你要求的太多了……乐宁能耐有限,填不满杞人的胃口!”

英王猛地一拍桌子,门外立刻传来了侍卫警备的声音,英王手下一顿,想要破口而出的话被卡在了喉间,这当口,他再生气也不能撕破脸,梗着脖子一阵深呼吸后,僵硬的道:“你今日也累了,我……我也累了……话到此再说也无益处了,徒增口角。这便不多打扰了,你也早些歇了吧……”

乐宁垂着眼,淡淡一句“好”。再抬头时,看着那帘后消失的身影,泪水再也忍不住滴落在案。门外的,是她乐宁从小最爱的三皇兄啊……古人诚不欺我,相见不如怀念,她的三皇兄已经成为了一个优秀的王爷,朝廷的肱骨政客。怀着一颗利国利民的心,只是立场不同,今生再无亲密。这至亲捅来的一刀,果然格外疼呢。

英王疾步走出账外,不住地大口喘气来压覆自己满心的气堵,今日的乐宁远远超过他的印象,而他的反应,也有些过激了。懊恼的揉了揉额角,面对政事官场时,他可以游刃有余应对八方,但今日面对阿瑶,不得不承认,他大意疏忽了,他还在怀念过去那个贴心可爱的影子,以至于没有掩饰自己的感情,而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

身后的亲兵轻轻示意,他回头,看到了乐宁的独子乌恩捧着一盘蜜果,站在帐旁正眼带不解的看过来。英王调整好状态,笑着对他招了招手,乌恩笑呵呵的走过来,道:“娘舅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我父汗想着你们兄妹重逢,定是话多了说得嘴干,特地叫我送来一盆蜜果解渴的……”

英王含糊道:“这么多年未见,想说的话一时间哪里说得过来,我心疼你母亲,怕她欢喜过渡累到身子不好。反正来日方长,有何急的……”

“娘舅果然仁善,怪不得母亲常提起你……”

“这是自然……你母亲一向好强,现在情绪正是不稳,想必不愿让人瞧见。舅舅劝你不要进去,等过得片刻再去与她好好说话才好……还有你那表妹,刚才舅舅只顾着叙旧倒是忘了跟你母亲提起,睦和公主嫁过来人生地不熟的,你们这个亲姨母亲表哥可是她唯一的亲人,往后可要常拉她一起说说话才好啊……”

“娘舅大可放心,母亲向来待人和善,不会为难这个儿媳的……至于外甥,娘舅您贵人事多想必是疏忽了,她是我的长嫂,我若是总掺和进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英王面上一副惭愧语误的表情,与乌恩几句寒暄越说越亲热,见时机火候差不多,便一手拦过他的肩膀信步游庭道:“甥儿啊,你也长大了,很多事舅舅相信你也看得明白。只是你娘她毕竟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平日里也劝劝她,咱们出生在王权人家,眼光行事可不能用平民百姓的那一套来衡量。在我们这等人家里,没有家事,只有国事。她不懂国事,咱们就该跟她理清楚,她就算帮不上忙,起码也不能拖了爷们儿的后腿啊……”

乌恩顿住步子,看向英王,年轻的面庞上一双眼睛神采奕奕,他脸上犹存着刚才的一抹笑意,道:“娘舅这一通话,倒是把我给说蒙了。”

英王也停住步子,杀场多年的眼神冷峻而笃定,带着上位者的气场威慑强大,他定定的看着乌恩,道:“我的意思很简单,我既是你的亲舅舅,也是大杞的一品亲王。我能承诺给你的助力,是你母亲想象不到的,而你,往后也定会需要我!”他的手慢慢抬起,放在乌恩肩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我们可以成为这世上最有力的联盟,这个合作,可以持续很久,对你对我、对杞对胡都是一桩好事!”

乌恩一双凤目里星云变幻,英王看着这双像极了他母亲的眉眼不禁一阵恍惚,只是可惜这副胡人的打扮落了下乘,若是收拾干净梳成个中原的青云发髻,不知要迷死多少情窦少女……他的思绪尚未收回,放在乌恩肩上的手便被他轻轻的躲开,英王有些诧异,就见眼前那副清澈的眼睛里变了颜色,带上一丝了悟,一抹嘲讽。

乌恩斜着眼看他,想通了什么似的扑哧一笑,道:“娘舅的意思我明白了,你被母亲赶出来的缘由我也猜到了。你怕是逆了她的鳞!娘舅你好本事啊,我见了母亲都要处处让三分的,真惹怒了她,谁都没办法,娘舅的这个忙恕晚辈帮不上了……”

英王何曾被这样一个小辈当面忤逆过,他沉下脸,语声不禁严厉,“你可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真是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多大的事也拎不清,全然当做儿戏,忘了本!”

“英王这话就过了。你们杞人的糟污事尚处理不干净,还想掺和胡人的朝堂吗?我们这里自有我们的规矩,外人这样胡来翻搅,才是真的乱了本……”

英王气的发上指冠,他咬着牙道:“好,你好得很啊……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两姓之子怎么跟那群狼子野心的兄弟斗,你以为称汗夺位是儿戏吗?我看你不流出一身血去就长不大,到时你再想求助母家,可不一定还有门路等着你!”

乌恩丝毫不为所动,悠闲道:“英王过虑了,你们兄弟斗了一辈子,连我们兄弟都不肯放过了,看来王爷心里积怨很深啊……至于我们兄弟,论年龄论资历比我高的大有人在,最后谁能荣登大宝也不劳杞人论断!倒是你那皇帝兄弟,之前打着大棋子吆喝要把公主许配与我,是要置我们母子与水火之中吗?亏得母亲反应快,当下就拒了,你们转头就又把公主塞给我大哥……我倒想问一句,历来和亲,公主只做单于阏氏,现而今老汗王未退位,新太子未当立,你们拿着一个公主在我们兄弟之中挑拨,到底是何居心?”

“公主正妻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处!你不借着母家的力量多挣一些筹码,难不成就安心做一辈子庸才,守着你现在这个司农贵人的闲职,管一辈子的谷物衣布吗?”

“这有何不好?绒布胡豆是娘一生的心血,我是她儿子,帮她传承深造也是天罡正道。倒是你们,你那皇帝老儿摆弄我母亲不成,竟想来摆弄我吗?手伸得这么长,力量又使的不够,他还真不怕折了胳膊?”

“你……黄口小儿真不知天高地厚!”

两人不欢而散。由于说话的地方隐蔽背风,所及言辞内容并无旁人知晓,只是看分别时,乌恩王子一副惯常的老神在在,英王的脸色却不太好看,有心人不免能猜出几分。消息传回阏氏帐内,乐宁沉吟不语,半晌一声长叹。此后,除非单于陪伴,再不私下会面英王。

半月后,英王告辞回京,呼儿乌单于率百官送行三百里,乐宁静静的坐在帐里,没有出去送他最后一面。乌恩放心不下母亲,跟英王告罪请辞后早早赶回来陪她说话。母子俩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地里的收成,下人禀报,新聘来的公主媳妇来请安了。睦和性子沉静,说话也稳,婆媳俩过场走的一贯还算顺遂。睦和正说话时,乌恩忽的站了起来,新嫂小弟的共处一屋,虽有母亲在,可时间长了总是不像样子。他笑着道:“额吉今日精神不大好,儿子就不多打扰了。”

他这话一出,睦和也不好多留,满腹的话只能咽回肚子里,草草几句话说到点了便起身行礼告辞。

睦和掀起帘子,还不等平复下心情,却见早前出来的乌恩并未走远,仍在账外悠闲的看蓝天白云,一副懒怠的样子。她避无可避,上前行个礼,笑着道:“王弟今日好闲情啊,不说别的,论起这份洒脱随意,真真让我这小女子羡慕……”

乌恩半抬起眼皮,慢悠悠的回了礼,散漫道:“不敢,乌恩只是一个闲人,比不得长嫂人贵事多……”

睦和心中一跳,面上波澜不兴的道:“王弟这是笑我呢,后宫妇人哪里有什么重事可忙的……”

“长嫂虽在草原,可这心里,还惦记着旧人的叮嘱不是?”乌恩闲闲的笑道,“我这人说话直,若是有什么冒犯的,长嫂切莫跟弟弟计较……只是,为着大哥,为着你自己,长嫂还是好好想一想现在的身份,往后的日子才好过……”

睦和脸色有些难看,她艰难的道:“王弟这话,睦和受教了……”

“不,我看长嫂还是不明白,为防以后闹出的事情不可收拾,我还是把丑话再说一说的好。长嫂是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该明白,你皇叔临行前要你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实际是在陷你于万丈深渊。你若听了他的一意孤行,闹的夫妻离心众叛亲离后,没有人能拉扯你。最后得益的,只是南杞的朝廷,那些丢弃了你的人。”他转过头,仍是仰头看着高空青鸟,淡淡道:“人生于世,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也难改变自己的境遇。只是还是该活的尽量清醒些,不然一把年纪过后,发现自己不过是别人手上的一个木偶,仍是万般不由心,活着又有什么滋味……”

睦和脸上一片青白,她握紧了拳头控制全身不要颤抖,“王弟这话说的好轻松,睦和不懂事,还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泼天祸事,要在此受这番奚落……”

乌恩诧异的看她一眼,换了语调道:“好,长嫂是帝姬,你的行动如何是你的自由,受不得我这个闲散人的言语,那我只好换个说法了。”他的眼中泛出寒光,冷冷道:“往后,请公主不要在我母亲面前再说一句关乎杞国的言辞,像适才在帐内的试探更是最后一次。我不管你心里想些什么,也无意掺和你跟我大哥的事,只是一样,将那些糟污事小心思离得我母亲远远的……她是个里外一条筋的干净人,这辈子都没学会那些阴私,我父汗和我的意思一样,只要她醉心于那些布麻饮食,就是对我一家、对杞胡最长远的美满。而这个美满,不允许任何人来添乱,即便你是她的侄女……”

睦和渐渐不抖了,面对这个表哥突然地撕破脸,她羞极成怒反倒有了底气:“这是在威胁我?哈~乌恩王子倒是真孝顺母亲,只是你别忘了,你母亲也是杞人,你身上也有一半的杞血!这样费尽心思处处为草原说话又如何?在别人眼里还不是个两姓之子,你以为你穷极一切后会有谁领你的情?”

“嫂子是刚嫁过来,还习惯性认为自己是杞人,我不怪你。只是,我是杞是胡不需要别人论断……”他突然靠近,用极低的声音道:“本来不想说的,但嫂子嘴里还是莫要再羞辱‘两姓之子’,也莫要把我和京城里的那个两姓之子混为一谈……嫂子真当我不知,你家和那位的渊源吗?”在睦和惊恐的表情中,他低低一笑,“怎么说那也是曾经反叛窜乱的王爷,被派出去做了质子,莫不真以为草原就对他全然放心,放任自流了吗?两姓之子又如何,哪及得有些人中的草原质子,听说当年也是丰神俊朗惊艳整个京城的雅人,他还有一个好听的汉名,叫沐青岚。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再想起自己的乳名,睦和更是不敢多看他一眼,草草落荒而逃。只是,那仅有的一眼,那个人年华不再,沧桑中透着一股落寞的眼神,却印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应该是想家的。真是个矛盾的人,在草原做王爷时,心心念念母亲的家乡故土,渴念不可得的母族;被派到京城后,却在暮年沉霭之际怀念起儿时生活的草原……也不知在他心里,到底是胡人重一些,还是杞人重一些,这把骨灰,将来到底想葬在南边还是北边?

天色渐渐沉寂,乐宁仍坐在纺车上研究着花色,帘子掀开,乌恩捧着一壶菊花茶进来,装作生气道:“父汗早说过,让你日落后不得织布,当心坏了那双秋水眼,他会心疼的……”

乐宁促狭的指着他笑,又在胡言乱语!倒也当真不再织了。

乌恩凑到她身边,给她沏上茶,得意道:“这可是欧家婶母刚配出来的好茶,用了十几味料呢,又醇香又明目,您要多喝一碗……”

乐宁笑着道:“又跟你糯儿哥哥去混耍了?他那爹娘不正经,就你还当宝一样的捧着从来不厌烦!那夫妻俩正经的一律做不来,偏这鬼点子奇多,真是怪哉。你糯儿哥哥有时都受不了他爹娘,也就你,还结起了忘年恋,差点没把你糯儿哥哥气死……”

“那又怎样,欧家叔婶都是有大才的,是世人迂腐才看不到他们的好处!他们脑子里的新点子,我一辈子都学不清,哪里会厌……”

乐宁静静放下茶盏,道:“今儿个你娘舅走了,我知道他心里不舒坦,总归人的胃口都那么大,我是填不满了,也管不过来。我只问你,你今日的选择,可有后悔?”

乌恩懒懒一笑,“娘,你又来了。孩儿是什么样的料你还不清楚吗?子知鱼安知鱼之乐,那个位置眼红的人虽多,但未必适合儿子。我平日也懒散惯了,真要天天被那些国事锁着,定是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堕落成个昏君。那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子民们不好受我玩的也不尽兴。儿子宁愿一辈子守着这些绒布胡豆,偶尔还能跟着糯儿哥哥天南地北的转转,听欧叔讲故事才自在……”他往后一仰,懒散的倚着乐宁的膝头,吊儿郎当道:“我觉得糯儿哥哥就挺好,不被这些俗事拘着,想山川便去看山川,想民生便研究研究生产,守着家业妻贤子乐,担着职务护子民衣食无忧。随性随心,这么活着,岂不妙哉……”

乐宁轻抚着儿子乌黑的发,眼中一片温柔。这孩子生的真是贴心,不禁想起了怀着他时,呼儿乌为起名字写了满篇的纸,邀功似的要她选。最后乐宁在那一堆气势磅礴名讳中一眼就指定了这个,她仍记得呼儿乌当时还皱了皱眉,“乌恩?咱们的儿子将来长大了必定如狼似虎,怎的名字就叫个真实?多没力劲?”

她摇摇头,坚定地认准了这个名字。没有告诉任何人,乌恩,胡语为真实,愿他一世随心随性;杞语谐音求的是无恩无恨,生者杞人与我无恩,往者浮生既往无恨。她的孩子,这一生只有这一个名字,愿他将来不求建功立业,不求名垂青史,只要不受血脉所累,不需忍耐两国眼色。能够活得真心真意,一生安乐就好。

想了想,让丫头找出一卷静心经,去给睦和送过去,并捎话道,“这里不是中原,没有那些个日夜请安的虚礼,让她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自己往后的日子吧。人的一生总归是要对自己负责的,想清楚了道在哪,根在哪。小辈的人终究有他们自己的活法,拿捏清楚,就是对我最大的进孝了……”

丫头称诺去了,乐宁看着外面月色下的堆堆篝火,好似听到了不远处呼儿乌的扎呼声,越来越近,不禁悄悄珉唇一笑,这老不休,又在折腾谁呢……

她们的世代在慢慢过去,新一代的子女也渐渐长成,很多事情她也想撒手了,比如儿子看上的那个小娘子,她也悄悄装不知道。等到儿子搞定的那一天,她能拿出来闪瞎人眼睛的聘礼就很了不得了。

出塞公主并非是场注定的劫难,福兮祸兮都是要靠自己去品尝去生活的,国事家事太复杂,她没有那个心里去掺和,只要能做好自己手头上的这几件事,便是她最大的功德了。再多的,她自己都没有弄明白,又哪里管得过来……

总归,日子不都是这么过么……<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

最新小说: 光宗耀明 民国:王牌飞行员 大明江湖我可死亡回档 重生之我在剧组加点拍戏 从雇佣兵到战争之王 知否:我是皇太子 天上掉下个牛魔王 我的姑父是朱棣 洪荒:吾冥河,以杀证道! 华娱之女明星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