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梅点点头,“大抵是的。”
裴怜看了六儿一眼,六儿低头不语。甘州……是他!那个妇人的男人,写绝笔的那位。
“怎么了?”陈一梅问道。
裴怜愣住了,这个男人、竟然没有死在战场!
她突然想笑,她救了那对孩子,却杀了他们的爹,跟不救又有什么区别。
“作孽啊。”裴怜喃喃说道。
陈一梅奇道,“作什么孽了?”
六儿想了想,上前劝道,“姑娘,您别多想,这是本就不由我们,您放宽心啊。”
裴怜看着他,挤出了一个苦笑。她慢慢躺了回去。事到如今,她还能再说什么?
裴怜头上敷着冰,脚上贴着汤婆子,这么冰火两重天地又过了两日。腿上的伤痛每隔几个时辰会发作一次,从起初的挣扎到后来的奄奄一息,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六儿火急火燎地入了陈一梅的帐中,“陈大夫,还没找到方法吗?”
陈一梅埋头翻着书籍,疲惫地摇摇头,“按照姑娘的说法,她的经脉是用蛊术续上的。我这辈子还没见着这么偏门的方法,书中也极少记载,赶紧找到施蛊之人才是正法啊。”
六儿烦乱地抓着头。这一路山长水远,要请回裴子谦不是难度问题,是时间问题。眼看着裴怜日渐消瘦,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吗!”
陈一梅叹了一口气,“这蛊术本就是歪门邪术,医家正统不屑跟它沾上边,所以普通大夫都涉猎极少。不过,如果要为姑娘暂缓疼痛,倒可以找个内力深厚之人,输以内力,兴许管用。”
六儿顿了顿,突然站起身来跺了跺脚,“你这书呆子,怎的不早说。”
陈一梅正要说,“军中没有这样的人。”六儿拔腿跑了出去。不一会又跑回来,“你替我好好照看姑娘,我快去快回。”
陈一梅跟着六儿出了营帐,“六总管要去何处?”
只见六儿翻身上马,远远地说道,“玉门关!”
陈一梅这才恍然大悟,王爷或许可以。不过战事未了,王爷兴许□□不暇啊。
夜晚,裴怜的伤痛再次发作,她沙哑的喉咙发出无声的惨叫,陈一梅彻底没辙了。眼看着裴怜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赶紧往她嘴里塞了一片参片。“姑娘啊,你可撑着点,撑得一日是一日。”
裴怜听不进陈一梅絮絮叨叨的话,只知道腿上钻心地疼。疼痛渗透到她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她觉得呼进来的气越来越少,呼出去的气越来越多,好像有谁扼住了她的咽喉。心跳在疼痛中慢慢微弱下去。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时候的情景。他们家门前有一个很大的白兰树,她阿娘在树下做女红,她蹲在旁边,看阿娘灵巧的手在手帕上秀出一条鲤鱼,她高兴极了。阿娘放下针线,笑着把她拥在怀里,“挽云喜欢阿娘吗?”她抱着她的脖子说,“最喜欢阿娘了。”阿娘在她脸上亲了亲,目光突然有点忧伤,她说,“可是,你还不能来阿娘这里。”她摸摸脸,上面是冰凉的,她疑惑道,“为什么?那我要去哪里?”阿娘放下她,拿起女红,笑着对她说,“回去吧。”她跟上去,一直追着阿娘的背影,“阿娘要去哪里?不要抛下我,不要!”
“怜儿!”
“姑娘醒醒!”
意识突然坠落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疼痛在慢慢地消散,有一股力量驱散身上的寒气,润泽筋骨。
“怜儿!”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昏暗的屋子里人影绰绰,压抑得透不过气。
许久,她才看清眼前的人。真奇怪,每次她濒死归来,都看到他。他是个救命神仙不成?她张了张嘴,念他的名字。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姑娘你可醒过来了。”六儿激动地喊道。
“先喝点水。”萧瑞把她扶起来一些。
裴怜小嗫了几口,舒坦了许多。她嗅到一股血腥味,这才想起萧瑞怎么会这里。她蹙着眉头看他,他铠甲仍在身上,尽是血污和泥浆,脸上糟蹋不看,只有一双黑眸熠熠夺目。
他温声说,“不好闻?我才回、没来得及换。兴许你那天跳城墙真把我吓到了,我心里总是不安。收拾完突厥人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半道上遇见六儿才知道你出了这摊子事。”
六儿惊喜道,“那姑娘跳城墙岂不是跳对了?”
萧瑞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他被惊出了冷汗,忙改口道,“姑娘,我给你盛点粥,你垫垫肚子?”
萧瑞挥挥手,“去拿吧,不想喝也得喝。”
六儿干笑了两声,转身出去,走的时候还识相的把其他人都轰走了。他知道他家王爷铁血柔情,这会有满腔的热情要释放。
但其实,裴怜又怎么有那个精力去应付满腔热情呢?她虽然天天躺着,但休息极差。这会身体得了解脱,很快又睡了过去。
看着裴怜睡得安稳,萧瑞自己也困了。他马不停蹄地奔回来,跑死了两匹马,三天来也只睡了短短两三个时辰。他把裴怜挪进去了点,卸去铠甲,和衣在她身旁躺下。
六儿端着粥进来,看到这场景倒抽一口冷气,又立即退了出去。他家王爷也真是的,不分场合地就睡了,真男人。倒是这粥,到底还要不要喝?<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