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一个秘书啊，还能做出什么大事来呢？”怡琴非常不解，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我们天天住在一起的，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啊？”
“小姑娘，社会比你想像的要复杂得多。现在还在调查，到底怎样，我也不好说。你先回去吧。你看，你的同事们都等了你一夜了。”他朝我们指了指，又对着秦哥笑了笑。“秦哥，还让你老兄亲自过来。三个姑娘只是请过来协助我们调查的，可能受了点惊。没事儿！”
“好吧，再见。”怡琴挥挥手，回头看到三个大男人楞楞地看着自己，一脸的疲惫，担忧，激动，无可奈何，发白的脸色上一团黑气，一夜未睡，又都抽了无数的烟。
我见警官走了，一把抱住怡琴，“没事了，没事了。昨晚可把我吓死了。来，坐下休息一下。待会我们一起出去吃早点。”
秦哥问：“朱丽亚和肉丝呢？”他说的是Julia和Rose，英语不好的人都这样念。正问着，两人也在警官的陪同下一起出来了，神情跟怡琴一样如释重负，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感觉。尤其是Rose，秦哥请我们吃局子外面江都最有名的小面时，她一直没有说话。偶尔偷偷地看一眼我搂着怡琴亲热，脸上竟有几分失落的神情。
老话说，钱，钱，钱，命相连。钱这个东西大家都喜欢，自然是多多益善，但什么时候该拿什么钱，不该拿什么钱，却有十分讲究。
一周以后，随着另外两个潜逃同犯的落网，真相渐渐大白了。他们跟小马一样，都是江大销售部的，不同的是这两人是销售经理，一男一女。男的叫Simon，女的叫Mona，都是开业第一批的老员工，不过他们以前在沿海地区的酒店做过。
Simon很聪明，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引进了一套我们从未见识过的生财之道。具体说来是这样的。
江大的客人中相当一部分是来自欧美、日本和台湾的旅行团，由客人所在地的旅行社派一名全陪（老外或华人）跟着，到了中国之后，再加一名本地的导游，也就是地陪了。和我们比，这些客人都是富人，富人就要消费。当时的江都市开放还没几年，客人们看到任何东西都觉得新奇得很，伸手就想买，价钱高低无所谓，掷手千金，把一大堆假文物、假古董、模仿的名字字画带回家给邻居朋友展示一下中国五千年的文化。据说一副美术学院学生的普通油画，被导游吹得天花乱坠之后，让一个老外用五万元给买走了。
真是人傻钱多，或者钱多人傻也不一定。
为了满足蜂拥而来的外国客人的购物冲动，带动旅游产业，国家给他们发放了外汇券，也就是用外币按一定的汇率兑换之后拿到的一张纸。但这张纸却不是国内通行的人民币，不能直接拿到街上买东西，只能到国家指定的商场购买，友谊商店之类的。
问题是老外们走到哪里，就想买到哪里，怎么办呢？
直接到银行换成人民币？不行，当时不行。银行没有开展这项业务，你拿美元1：1跟银行换，它都不理你。于是一个商机出现了，去黑市换。
但老外们不能直接去黑市的，黑市的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所谓的黑市根本就不是一个对外公开营业的场所，绝对没有人敢公然在大街上开个店，招牌上写着“黑市”两个字。它是一个非公开的地下市场，由专门的人来经营，专门接待特定的老客户，严格实行会员制，概不对外。
当老外们有换外币需求时，其实也多半是全陪和地陪导游挑逗引诱的，他们就会联系本地的可靠人士与黑市大佬接洽，谈好价格之后，就大笔大笔地兑换，从几万美元到几十万美元不等。一天之后，这一批绿色的美金就变成了客人们手上红色的人民币了。
这门生意好就好在，它还有回头客。回国之前，老外们也会把没花完的人民币再换回成美元，带回国去。一则是人民币只限于中国人民在中国使用，不能跟人一起出国旅游，禁止出境；二则就算你藏在鞋底里带出去，到了外国人家也不认识这个红钞票是什么玩艺儿，除非你是爱国华侨，或者是万国货币收藏家，留下作纪念，传给子孙后代。
什么人士最可靠，最稳妥？当然是长年与旅行社往来的酒店销售部负责团队的经理了。在江大，这个经理不是别人，正是从沿海归来的Simon。一开始他是吃独食，一个人做。可是随着业务量的增长，他发现一个人忙不过来了，于是找了信得过的同事加盟，这个同事不是别人，正是跟他一起也从沿海回来，机灵聪明的Mona。又过了一段时间，生意实在太好了，两个人都喊没人来帮着数钱时，就把另一个看起来最老实，模样最平常的Jessie也拉入伙。
看来一个人聪明过了，不行，老实过了，也不行。
于是三个人开始联起手来吃外汇差价，每一单抽水百分二到三，也就是换一百万美元，提成二、三万。不要小看这个数，据三人吐出来的，自从开展此项业务以来，仅仅一年时间，小小的抽水加起来有三百万元人民币之多。而且据秦哥透露，有一次，他们换钱时还丢了一个箱子，里面全是钱。结果自然是要赔的，赔的钱就是一百万元。
俗话说，久走夜路必撞鬼。那些黑市大佬们觉得自己又出钱又出力，分的成跟这三个只动嘴巴不动手的小鬼差不多，就想减少他们的分成。三人仗着手握客户资源，外加旅行社的关系，坚决不让步。
友好协商不成。
于是，一个陷阱被人挖好了，在一大笔兑换的人民币中被放进了大量假钞，三人正在兴头上，也没有仔细去数，更没有找个验钞机来检查，转手就给了一帮子老外，然后就去数自己的抽水去了。
老外们没见过人民币，以为真的也是这个样子，就大胆地拿出去用，买了许多东西，终于被一个景区的小贩们给围攻了。最后自然是惊动了公安，还是市局的公安，专门打击经济犯罪、金融犯罪的。
在黑市巨额兑换外汇是重罪，一般要判十年左右，大量贩卖假钞是更重的罪，一般要判二十年以上。
三个人这辈子大概是完了，劳动改造三十年，出狱之后正好赶上退休。
不过，世事总是难料的，钱这东西有时候真的是无所不能的。问题是你的身上一定要有足够的钱，一直都要有，绝不能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而且你要保证把它用到刀刃上。
十年以后，我曾经在外地见过从监狱里放出来的Simon在做房地产生意中，风生水起的，好不得意。他说，公安收缴的赃物只是一点点，大部分现金都让家里人提前转移了。是啊，三人最后判的是严重扰乱金融秩序罪和贩卖假钞罪，无期徒刑。十年以后能看见Simon在开奔驰，住别墅，活得逍遥自在，说明什么，说明他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嘛，是一名优秀的罪犯，提前释放也不奇怪了。只是听说Jessie和Mona就没有他这么幸运了，特别是Jessie，居然傻到把大部分赚来钱都存放到她认为最安全的银行里，结果……
这些都是后话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