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一节
公元187年4月。
三月下旬,鲜卑大军在大帅律日推演的指挥下,渡过黄河,开始攻击灵州城。同一时间,东羌各种族的大首领旭癸,匈奴屠各族首领暮盖廷率军渡过上河,分别攻击丁奚城和富平城。
攻打灵州城的战斗异常激烈,豪帅芒正箕连续督军猛攻了三天,依然没有拿下来。大帅律日推演非常恼火,派人给芒正箕传话,如果第四天还不能攻占灵州城,提脑袋来见。芒正箕笑着对传令兵说道:“回去告诉大帅,就说灵州城内的守军已经所剩无几,明日必能拿下。”
坚守灵州城的军民大约有二千多人,其中一千多人都是住在城内和城池附近的居民,男女老少都有。鲜卑人的大军在边境集结的时候,一部分居民已经被官府强行内迁了。剩下的都是没有来得及迁移的或者是要誓死守卫家园的义士。沿河而居的先零羌人在战火燃起之后,迅速逃进了深山老林。他们的大首领狂风沙和族内的大军都在为汉廷效力,留在居住地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如果不逃,被入侵的胡军抓住,立即就会被屠杀一净。
守城的灵州令任兴四十多岁,是个饱读诗书的儒生,到任之后,勤勤恳恳,修渠屯田,很受百姓的爱戴。胡人入侵后,他没有按照郡府的命令带着部分县府掾史撤退,而是坚决地留了下来,他发誓要和灵州城共存亡。
鲜卑人为了减少攻城的伤亡,并没有竭尽全力,而是采用了间歇性的攻击方法,以消耗守城力量。他们连攻三天,城内守军死伤惨重。到了第四天,鲜卑人同时从四面城墙上开始了排山倒海一般的进攻,仅仅用了一个时辰,灵州城就失陷了。
任兴在北城墙上指挥守城军民奋力搏杀。他虽然不会武功,但他高举着大汉战旗,在城墙上来回奔跑,其凄厉而疯狂的吼叫声,激励得士卒们热血沸腾。大家奋勇上前,舍命杀敌,再无求生之念。
敌人越来越多。城内的喊杀声惊天动地,急促的战鼓声和激昂的牛角号声充斥了整个血腥的战场,满天都是划空而过的呼啸长箭。
“杀敌……奋勇杀敌……”任兴一手挥舞着被长箭射得残破不堪的战旗,一手指着城墙上呼号叫嚣的敌人,神情激愤,声嘶力竭。
战斗愈发惨烈。
率先登上城墙的小帅枭翱刚刚冲到前面,就被三个咆哮的汉兵乱刀砍翻。幸亏鲜卑士兵多,大家手忙脚乱地杀死汉兵,狼狈不堪地把他救了回来。
“弓箭手,弓箭手。”枭翱气急败坏地叫道,“射……给我射死那个舞旗的……射死他……”
几十支长箭呼啸而去,眨眼即至。
“咻……咻……”长箭分毫不差地钉入任兴的身躯,穿透而出。
任兴的呼声嘎然而止,消瘦的身躯被长箭巨大的惯性力带得连退几步,靠到了城墙上,鲜血四溢。任兴轻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敌人,恨恨地骂了一句,举旗死去。
“唰……”第二批长箭射到,顿时将任兴钉在了血迹斑斑的城墙上。
“屠城……”枭翱举刀狂吼,“给我屠城……”
丁奚城位于灵州的西南面,是个小城,易守难攻。东羌大首领旭癸见久攻不下,随即命令手下切断了丁奚城的水源。
第二天,旭癸率领大军迅速扑向了北地郡的郡治富平城。小帅扶血奉命留下,他带着两千人将小城团团围住,打算把城内的守军活活饿死渴死。三天后,守城的两百汉军在生存无望的情况下,由县尉牟济带着,勇敢地杀了出来。汉军寡不敌众,全体殉难。
匈奴人过了上河之后,立即包围了富平城,但暮盖廷没有命令部队马上发动进攻。他不想损失太大,他打算会合旭癸和律日推演的两支大军之后,再发动攻城大战。
屠各族是南匈奴的一支,居住在并州五原郡和朔方郡一带,其首领九原旗王暮盖廷和南匈奴的单于羌渠一向不和,对大汉国也极端仇视,屡有反叛之心。这次鲜卑大王和连主动邀请他出兵,许给他的条件很丰厚。暮盖廷本来就想反,这下正合心意,两人随即一拍即合。
到了月底,三支大军齐聚富平城下。四万胡族联军在律日推演的指挥下,立即对富平城展开了凶猛地进攻。
北地郡太守单节毫无惧色,他以两千人迎敌,双方激战。到了晚上,匈奴人率先突破汉军的防守,攻进城内。双方随即开始了更加惨烈的巷战。
单节在撤回府衙的途中,被鲜卑人的豪帅烽乘截住。单节的侍从全部战死,单节被俘。律日推演劝他投降,单节拒绝,并且破口大骂。随后他被鲜卑人拖到府衙门口,一刀枭首。
天子接到从长安传来的告急文书之后,心急如焚,连夜召见大将军何进、太尉张温、尚书卢植等大臣到尚书房议事。
“如今廉县、灵州、富平三城都已经被胡人占领,北地郡的六城已去其三。”卢植指着地图,神色凝重地说道,“律日推演、旭癸和暮盖廷指挥大军拿下了北地郡的北方之后,已经迅速赶到了安定郡的清水河。”
他抬头看看何进、张温,苦笑道:“他们和宴荔游的大军会合了。”
张温吃惊地问道:“这消息准确吗?野狼部落的宴荔游不是在攻打张掖和武威郡吗?”
“准确。”卢植说道,“这是麴义的援军传回来的消息。鲜卑人声东击西,目的就是诱使我们分兵,以便他们顺利攻击三辅和长安。”
“这么说,胡人已经在清水河聚集了六万铁骑。”何进担忧地说道,“我们兵力不够,很难阻止他们继续南下。”
“必须阻止蛮胡。”天子瞪着小眼,呼呼地说道,“如果他们继续南下,下一步就要攻打萧关。萧关一失,则关中门户大开,长安就危险了。你们快想办法。”
他看看坐在一边的蹇硕,问道:“李中郎到了长安没有?”
“李中郎今天晚上就可以赶到大营。”蹇硕恭敬地回道。
“徐荣呢?”
蹇硕想了一下,回道:“如果他们日夜兼程,六天后可以赶到安定郡的临泾。”
“董卓呢?”
“董将军的大军应该还在河东郡的蒲板津渡河。”蹇硕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十天后,他们可以赶到汉阳郡。”
“叫董卓不要去西凉了。”天子用力地挥手说道,“叫他去安定,死守萧关。”
“陛下,万万不可。”卢植急忙劝谏道,“董卓是将军,他到了安定,他就是大军的最高统帅,李中郎的十万大军就要听他的指挥。但李中郎的那些部下以胡人居多,怎么可能会听董卓的指挥?”
何进也劝道:“陛下,还是让董卓去汉阳平叛吧。现在叛逆王国和韩遂的军队人数少,士气低落,正是彻底歼灭他们的最佳时机。李中郎和鲜卑人打了许多仗,对鲜卑人很熟悉,加上他擅长用兵,手下又有十万大军,单独抵御胡人的入侵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天子沉吟良久,问张温道:“爱卿,你的意见呢?”
张温摇摇头,说道:“臣同意陛下的意见,把董卓的部队调到安定郡的朝那城,作为李中郎的后备援军。”
卢植叹了口气,问道:“太尉大人是不是担心和连和拓跋锋的两支大军?”
“鲜卑人的意图太明显了,他们就是要全力打下三辅和长安,以便肆无忌惮地进行掳掠。”张温点点头,忧心忡忡地说道:“鲜卑人知道李弘的七万大军还驻扎在长安,所以,他们为了达到目的,必然要调动所有的力量南下。因此,我们不能不考虑和连和拓跋锋的六万大军也会在近期内赶到清水河一线。”
“如果我们的估计是正确的,胡人就有十二万大军,而我们呢?李弘的七万大军只有四万铁骑,加上长水营,也只有四万五千铁骑,剩下的全部都是步兵。包括正在赶往西凉的冀州军队,三辅的郡国兵,都是步兵。在实力上,我们有很大的差距。”
“如果董卓的三万大军也进入安定郡的朝那、高平一线,我们就有十三万大军。这样,在人数上,我们基本上和胡人扯平。”
“那西凉的叛军怎么办?”何进问道。
“招抚,立即派人招抚。”张温说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天子赞赏地点点头,说道:“爱卿的主意很好。你们看,董卓和李中郎,谁做大军的统帅?如果你们认可李中郎,朕就立即迁升李弘为护羌将军。”
大家一片沉默。这的确是个大问题,谁都不敢拿主意。如果前线的将领因为指挥权的问题互相闹矛盾,那仗就不用打了,肯定输。
“我看这样。”卢植指着地图上的灵州说道:“让董卓带领大军直接由三辅的冯翊郡赶往上郡,从白于山的西侧绕到灵州、上河一带,侧击胡人的后路,对胡人的运输线路进行打击,以策应李中郎的正面战场。这样一来,我们既免了由谁指挥大军的麻烦,又可以从两个方向同时打击敌人,胜算将大大增加。”
天子大喜,连声夸奖。
“立即给董卓下旨。”
黄昏时分,李弘带着黑豹义从营赶到了位于长安城西北方向的安陵大营。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二节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二节
行军司马左彦和兵曹营都尉田重站在辕门迎接。
“老伯,俊义……”李弘飞身下马,高兴地大声叫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田重紧跑几步,一把抓住李弘的大手,笑呵呵地说道:“子民,回来好啊,回来好啊。”他很激动,眼眶有点湿润,“我早就说过你是死不掉的命。”
“近来身体还好吧?”李弘关心地问道。
“结实得很,我还要随大人打到落日原呢。”田重笑道,“你也辛苦了。听说虎头和砍刀都受伤了,现在怎么样?”
“虎头没什么大事,就是砍刀严重一点。”李弘说道,“我要把他留在冀州,但他不干,死活吵着要回来。没办法,我只好让人把他抬到长安了。”
“哈哈,有仗打,他当然不愿意留在冀州养伤了。”田重说道。
“子龙呢?子龙没有随黑豹义从一起回来?”
“我让他统领长水营了。”李弘笑道,“你不是跟我说了许多次,要让他带兵吗?”
“他也该带兵了。”田重高兴地笑道,“好,好。”
这时,左彦走过来,躬身说道:“大人一路辛苦了。”
“俊义……”李弘急忙伸手握住左彦的双手,笑道,“辛苦谈不上,就是心里急啊。怎么样,羽行他们都出发了吧?”
“鲜于大人已经带着玉石大人和高览大人的两营步兵出发了。”左彦回道,“大营现在就剩下老伯的兵曹营了。”
李弘点点头,随即把宋文、谢明等人介绍给左彦和田重认识。
“俊义,这是长风和敛之,以后就是军中的从事和主薄了。”
左彦大喜。现在军中大量的文案无人处理,自己虽然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但案头的文卷依旧堆积如山。这一下来了几个幕僚,可以解决大问题了。
“老伯,文龙和仲志都是太学诸生中的佼佼者,我把他们交给你。”李弘拉着唐云和尹思对田重说道,“文龙擅长货殖,仲志擅长土木,以后都是你的从事。这一下,你不会埋怨手下没人了吧?”
唐云和尹思急忙给这位老大人行礼。
“不敢当,不敢当。”田重一手扶起一个,笑道,“我是个马夫,是个粗人,虽然识几个字,但什么都不懂,以后这兵曹营的事,就全靠你们两个了。”
大家在辕门说笑了一会,走进了空荡荡的大营。
大帐内,李弘翻看了一下左彦呈送的最新消息,然后递给了李玮和宋文几个人。
“阎柔大人、鲜于银大人、华雄大人的大军已经改变了行军方向,正在迅速向临泾城靠拢。”左彦指着地图介绍道,“鲜于辅大人带着玉石大人和高览大人的大军正在日夜兼程赶往临泾,以便早日会合。”
“徐荣、聂啸和楼麓的骑兵什么时候能够赶到临泾?”李弘问道。
“大概六天之后。”左彦说道,“麴义大人、狂风沙和恒祭的骑兵正在清水河一带迟滞敌人的攻击速度。”
“胡人的行进速度如何?”
“速度不是很快,一天也就几十里路。”左彦回道,“郑信大人送来的消息说,胡人稳扎稳打,整体推进,根本不给我们任何偷袭的机会。鲜卑人在幽州吃过大人和风云铁骑的亏,这次很小心,无论行军还是扎营,防守都非常严密,各军之间的距离也保持得非常紧凑。听说麴义有心要袭营,但至今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胡人为什么走的这么慢?”李玮奇怪地问道,“从富平到高平这条路虽然崎岖难行,但这个行军速度显然有问题。他们难道还有大军在后面?”
“我们也这么想。”左彦看看李弘,谨慎地说道,“我们怀疑鲜卑大王和连和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的六万大军已经离开上郡进入了北地,近期内,他们可能会渡过黄河,赶到清水河一线会合律日推演和宴荔游。”
李弘面色凝重地说道:“俊义,这个猜测很正确。和连和拓跋锋上个月就已经占据了朔方郡,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应该早就开始攻打上郡的长城要塞了,但我们至今没有接到上郡发现敌人的消息,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深入上郡,也没有突破长城要塞然后沿着洛水方向突袭冯翊郡攻打长安的意图,他们就是想从高平、朝那一线进行突破,以便快速侵入三辅和长安。”
“十二万?”宋文惊呼了一声,说道,“大人,假如和连和拓跋锋的大军赶到西凉,我们就要面对十二万铁骑。大人,我们的实力不够啊。”
左彦叹道:“我们只有十万人不到,在兵力上的确差了一点,但我们占有地利。即使不能打赢,力保三辅和长安还是可以的。”他指着地图上的安定郡说道:“你们看,这里是六盘山,古称陇山,它纵贯南北,气势巍峨,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出了六盘山,就是朝那城和高平城,在高平城之前,有萧关、石门关和木峡关三道关隘。如果我们守住这三关,把胡人拦截在关外的高平川,就可以保住关西和关中。”
帐内众人仔细看了一下地图,沉默不语。左彦的办法虽然很保守,但却很保险。胡人久战不下,后继乏力,也只有退兵到黄河以北。问题是,汉军守得住这三关吗?
“现在在萧关、石门、木峡三处,我们有多少兵力?”李弘问道。
“萧关有五百人,石门和木峡只有三百人。”左彦苦笑道,“根本不堪一击。”
李弘和李玮等人大吃一惊。
“怎么只有这么点人马?”谢明惊骇之后,瞪着眼睛问道,“这地方乃是咽喉要道,怎么就配备了这么点兵力?大汉国主管兵事的太尉和大将军难道都是瞎子吗?”
“我就此事问过京兆尹盖勋盖大人,他说朝廷知道这事,但因为东羌诸种部落这六七十年来一直在北地郡的上河、富平、灵州一带造反,鲜卑人也仅仅是入侵北地、武威等边郡,所以朝廷中的那些官僚片面的认为高平这一块地方已经不是战略要地了。于是,在军资紧缺的情况下,他们就放弃了三关,把它们当作普通的小关隘了。”
“谁会想到这次鲜卑人会出动十几万大军入侵我大汉?”左彦苦笑道,“去年底,鲜卑人陈兵边境的时候,许多人都认为鲜卑人是虚张声势,根本就不敢大举进攻,但现在看看,鲜卑人不但打进来了,而且规模之大令人咋舌。从北疆到西疆,从几千里的边境上同时展开进攻,鲜卑人发疯了。”
“我看鲜卑人不是发了疯,而是预谋已久。”李玮冷笑道,“他们分作几路,同时攻击幽州、并州和西凉的各个边郡,其最终目的就是一个,那就是攻击长安。所以其他几路人马入侵之后,纷纷偃旗息鼓,或者驻马不前,或者秘密赶到北地郡参加攻击长安的行动。从表面上看,胡人这是多路进攻,但其实都是骗人的,真正的进攻方向就是北地郡。胡人由北地郡而入安定,再由安定打到三辅和长安。鲜卑人对兵法中的虚实之道,运用的非常娴熟啊。
李玮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依我看,鲜卑人这次准备得很充分,一旦打起来,我们很吃力。尤其是现在,鲜卑人距离萧关还有三百里,而我们的各路大军除了麴义大人的三万骑兵以外,都还在路上。我们即使想死守三关,也没有足够的军队,现在怎么守?拿什么守?目前的局势对我们很不利,形势严峻。”
李弘连连点头,担忧地说道:“阎柔和鲜于银他们今天还没有赶到临泾,要他们三天后赶到高平城,肯定很困难。鲜于辅和徐荣他们至少还要四五天才能到临泾。颜良所率的冀州军就更加慢了,他们大概还要半个月才能走到目的地。现在,只有靠麴义、狂风沙和恒祭的三万骑兵阻拦敌人,给我们争取时间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谢明,说道:“敛之,立即草拟几道命令。”
谢明赶忙答应一声,拿起了笔。
“命令麴义、狂风沙、恒祭,立即带领大军退入萧关、石门关和木峡关,三人各率本营,死守三关。”
“告诉阎柔、鲜于银和华雄,命令他们丢掉所有辎重,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三关。”
“通知赵云和刘冥,立即带领长水营,火速赶到高平城。”
“高平城……”李弘蓦然想起什么,喃喃自语道,“高平城,高平城。”他低头仔细看了一下地图,缓缓说道,“如果和连和拓跋锋的大军突然出现在高平城外,我们怎么办?”
大家顿时面面相觑,脸上的忧色更浓。
左彦勉强笑笑,小声说道:“和连会有这么聪明?他会躲过我们的斥候,绕过高平州,先行杀到关隘?”说到后来,他信心大失,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到了。
“否则,怎么解释律日推演和宴荔游的缓慢行军呢?他们有六万人,难道还怕麴义的袭击吗?他们的意图已经完全暴露,我们的大军正在飞速赶往萧关一线,他们难道不知道?”李弘突然用力一拍案几,大声说道,“和连和拓跋锋肯定已经到了高平川,律日推演缓慢行军的目的就是要拖住麴义,以掩护和连的大军拿下关隘,直接杀到高平城。只要鲜卑人拿下高平城,麴义的三万大军就是瓮中之鳖,想跑都跑不掉了。”
李弘猛地站起来,高声喊道:“吹号,集结黑豹义从,我要立即赶到高平城。”
李玮匆匆走进军帐。
筱岚安静地睡在皮褥子上,漂亮的脸蛋因为连日的骑马行军,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娇嫩,显得非常的憔悴。
李玮看到筱岚累得连皮甲都没脱就歪身睡倒了,心里一阵震颤,一股强烈的愧疚突然填满了他的身心。这一刻,他后悔了,他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怂恿李弘和赵云等人把筱岚抢了出来,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跟着自己受苦受难。
这一切苦难不是他想给予筱岚的东西,也不是筱岚这样的官宦女子应该承担的,他感觉自己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的爱恋,为了自己的,竟然把自己的挚爱拖到了无穷无尽的苦难里。李玮心情沮丧地摇摇头,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样残酷和无情?难道这就是自己答应给筱岚的幸福吗?
如果自己没有强抢筱岚,筱岚现在就是三公府上的新娇娘,就在温暖的新房内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奢华生活,就不会象现在这样艰难困苦,不会象现在这样颠沛流离,更不会象现在这样天天穿着难看的铠甲骑在脏污的战马上日夜行军。她已经不是一个柔嫩的娇女子,她已经变成一个汉军士兵了,难道这就是自己给她的幸福吗?
李玮握着筱岚的手,轻轻地放到嘴边,温柔地亲了几下。他要走了,他不忍心喊醒筱岚,他要上战场了。
军帐外集结的牛角号声此起彼伏,战马的嘶鸣声和士兵的叫喊声撕破了大营的宁静,响彻了黄昏里的天空。
李玮拿起放在筱岚身边的毛皮褥子,轻手轻脚地替她盖好,两眼深情地望着她,久久不愿离去。
帐帘掀开,一名侍从走了进来,压低嗓门说道:“大人,黑豹义从营已经集结完毕,请大人立即上路。”
李玮点点头。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把筱岚送回洛阳,无论这一仗他是生是死,他都要把筱岚送回去。
由于战事来得非常突然,为大战而准备的粮草武器辎重都还没有运到大营,尤其是急需的民夫,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十几天前,兵曹营的军司马纪惟亲自带人赶到长安督办去了。
李弘拉着田重干瘦的手,用力拍拍田重的肩膀,笑道:“老伯,你一定要早点赶到临泾,否则这仗我就没办法打了。这次打仗不象前几次,前几次我们人少,都是主动出击,只要带足粮草辎重就可以了。但这次不行,这次我们有十万大军在前线,打的是防守战,拼的是消耗,所以粮草武器一定要有充足的保证,一定要源源不断地供应上去。老伯,看你的了。”
田重信心十足地笑道:“大人请放心,此战我们必胜。”
“你这么有信心?”李弘笑着问道,“你会算卦?”
“只要看到你,我就有信心打赢这一战。”田重笑道,“好运气一直站在我们这一边。”
唐云和尹思随兵曹营随后跟进,两人给李玮和谢明等人送行。尹思年纪最小,看到好朋友一个个地离开自己各奔东西,神情很失落。
“送什么?过几天我们不就见面了。”谢明指着尹思说道,“仲志,开心一点,跟在田大人后面好好干,不要丢了老师的脸。”
“要是大斧在就好了。”唐云笑道,“有他在,我们总是很开心,笑声也多。”
“陈好现在跟在颜大人的后面,已经是领军的军司马了,手下有两千士兵,正得意着呢,他哪里还会和我们说笑话。”李玮调侃道,“还有余鹏,他现在是颜大人的佐军司马。你们想想,有颜大人给他撑腰,他会是什么心情呢?”
“哈哈,一定嚣张得很啦。”谢明笑道,“等这一仗打完了,等我们把蛮胡赶出大汉的疆土之后,我们再聚。”
众人大笑,离别的愁思顿时不翼而飞。
“文龙、仲志,我托付你们一件事,你们一定要答应我。”李玮郑重地说道。
“什么事,你说。”唐云笑道,“是不是要我们照顾好筱岚啊?”
“我要你们想个办法,把筱岚送回洛阳,说我死了都行。”李玮神情黯然地说道。
“为什么?”尹思诧异地大声问道,“为什么要把筱岚送回洛阳?”
唐云和谢明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中了然。两人同情地看看痛苦的李玮,沉默不语。
这一路上,筱岚受了太多的苦,不要说李玮,就是他们两人看了,也是心中不忍。一个女人女扮男装,整日穿着皮甲生活在军营里的诸多不方便就不说了,就说行军骑马,一天一百多里路,从早上到晚上,风餐露宿,就是颠簸都要让人散架了,更不要说还有酷刑一般的坐。筱岚后来实在坐不住,就趴在马上咬牙忍着,泪水都淌下来了。这种苦日子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跟在豹子后面,就是打不完的仗,走不完的路,生命也没有任何保障,让筱岚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的确是一种残忍。
“李仲渊,抢筱岚的是你,要把筱岚送回去的也是你,你还是人吗?你为筱岚想过吗?你为老师想过吗?”尹思情急之下,破口大骂起来。
李玮抬头望天,痛苦不堪。
“李仲渊,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小人之事?”
李弘和田重闻声走来。尹思当着李弘的面,又把李玮痛骂了一通。
李弘蓦然想起了风雪,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几乎让李弘喘不过气来。他突然大声吼道:“我要杀了和连,一定要杀了他。”
众人愣然。
李弘指着李玮的鼻子,再次暴喝道:“留下筱岚,否则我杀了你。”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三节
半夜时分,黑豹义从营赶到了池阳。
李弘命令各部曲在城外歇息,明日清晨赶路。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纷纷下马,倒头就睡。李弘带着亲卫屯士兵散布四周,轮流巡值。
这时,从池阳城安向飞速赶来一队人马,十几支燃烧的火把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的醒目。几个侍从打马迎了过去。
“大人,是京兆尹盖勋盖大人。”
李弘听到回禀,急忙纵马迎上。盖勋因为操劳过度,脸色非常差,看上去非常疲劳。
“盖大人怎么到了池阳?”李弘一边躬身施礼一边问道。
“第一批送往安定的粮草辎重明天早上启程,我赶过来看看。”盖勋笑道,“子民,可有信心把胡人挡在三辅境外?”
李弘犹豫了一下,躬身回道:“请大人放心,下官绝不让胡人踏进三辅一步,只是……”
“只是什么?”盖勋脸上的皱纹顿时挤到了一起,神情略显紧张地问道,“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我不能解决的,还可以呈奏陛下嘛。”
李弘感激地笑笑,说道:“胡人势如破竹,已经逼进萧关,而我们各路大军还在匆忙赶路,所以早期的战斗我们肯定一败再败。”
盖勋马上明白了李弘的意思。他捋须笑道:“洛阳之行,子民大有长进啊。你安心在安定打仗,不要管朝中的事。以陛下对你的信任,早期打几场败仗,应该没什么大事,怕就怕你败仗打多了,造成士气低落,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李弘笑笑,没有做声。
“我会替你向陛下解释的。”盖勋叹道,“只是这样一来,负责兵事的太尉大人恐怕马上就要获罪罢职了。他的离去,对你未必是件好事。”
李弘疑惑不解地望着盖勋,小声问道:“胡人入侵,大家都知道。何况打几场败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为什么要罢掉太尉大人?”
“其实,他早该罢职了。”盖勋说道,“要不是你在翼城大胜叛军,他这个太尉早没了。但这次,不论你是否打赢胡人,他都保不住这个太尉的官职了。如果你还要打几场败仗的话,他去职的时间就更快了。”
“大将军不能容他?”
“大将军不是不能容他,而是两人之间根本就是水火不相容。”盖勋叹道,“你在洛阳没有看出来?”
李弘摇摇头,说道:“我觉得他们关系不错。”
盖勋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李弘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太尉这个官职过去叫大司马,建武二十七年改为太尉,主要掌管四方兵事和狱讼赏罚。大将军主掌征伐,在兵事上和太尉的职权有很大的冲突。所以,许多时候为了避免矛盾,大将军都兼职大司马或者太尉一职。本朝的历任大将军都是皇亲国戚,权势超越,大权独揽,所以太尉一职虽然显赫,位列三公之首,,但一般都没有什么兵事上的实权,说白了,就是摆设。”
“张温张大人以司空之职兼领车骑将军,率军到西凉平叛,去年春天被陛下拜为太尉,从而得以掌控兵事上的实权。至今为止,太尉府在兵事上的说话分量还远远大于大将军府,所以,他的去职,是早晚的事,只不过这次的机会非常好而已,免去了两府之间的明争暗斗。”
李弘恍然大悟,心里不禁暗暗为张温鸣不平。说起来,他毕竟做过张温的下属,在感情上,他还是偏向张温的。虽然后来张温对他的肃贪行为非常有意见,一度想杀掉他,但张温的沉稳和学识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影响。在洛阳,张温待他很不错,嘘寒问暖的,许多场合里,张温还拉着他私下说了不少话,教了他不少官场上的东西。
“你在洛阳和冀州的这段时间,应该清楚大将军最想做什么。”盖勋继续说道,“你离开长安前,我专门找你谈过,但你根本没有听我的。你在洛阳和冀州,都是九死一生,险之又险,你知道吗?”
李弘躬身谢道:“感谢大人的关心。”
盖勋眼内闪过一丝嘲讽和不屑,接着说道:“无需谢我,你能平安回到长安,运气够好了。张温如果被罢职,大将军主掌兵事,恐怕对你非常不利,你要好自为之。”
李弘微微一笑,躬身再谢。他一点都不担心盖勋所说的事。这种事不但不会发生,大将军还会鼎立支持和帮助自己,因为他和大将军已经私下和解了。李弘有点暗暗窃喜。他觉得自已要谢谢何颙.如果没有何颙的胆识和勇气,他现在和大将军不但没有和解,而且还要剑拔弩张地拼个你死我活。
李弘厌恶这种尔虞我诈的官场,他觉得活得累,活得窝囊,活得龌龊,他甚至再也不想到洛阳去了。如果自己能够象傅燮那样死去,他就很知足了。什么皇权,什么皇统,什么权势,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想着让更多的兄弟,让更多的士兵能够在即将来临的大战中幸存下来,让他们还有性命回到故土见见家人。
两人站在黑夜里,谈了很长时间,有洛阳的事,有冀州的事,有鲜卑入侵的事,有后方粮草的事。
“粮食和武器正从附近州郡运来,短期内的供应不会有问题。”盖勋说道,“我们征集了大约十万民夫,近期将把这些东西全部送到安定郡。”
“有大人在长安坐镇,下官心里非常踏实。”李弘笑道,“三辅的大军这次由谁统领北上?”
“是京兆府的都尉辛曾辛大人。”盖勋说道,“昨天他已经领着五千大军北上了。”
“辛曾是我的兄弟,也是我多年的朋友。当年在汉阳郡的阿阳城,他和孔常,就是现在安定郡的太守,两人和我一起率军迎战老边和北宫伯玉的叛军。我们死战不退,硬是逼得老边撤军而走。你碰到他之后,告诉他,叫他不要担心家人,只要我不死,就有他们的一口饭。”
“下官一定带到。”李弘被盖勋的豪气所感染,激动地说道,“下官誓死血战,以振我大汉天威!”
塞外的春天总是来得很迟,远处的山峦之间还是灰蒙蒙的,看不到什么嫩绿的色彩。清晨的风凉飕飕的,它们呼啸着吹过一望无际的高平川,好象要唤醒那些沉睡的小草。
麴义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出神地望着一会湛蓝的天空,然后爬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哎,平山,起来了。”他轻轻踢了一下睡在自己身边的铁钺,笑着喊道,“鲜卑人杀来了。”
铁钺迷迷糊糊地哼了两声,勉强睁开双眼,不满地嘟囔道:“太阳还没有出来,你叫什么?”
“起来吧,天天睡懒觉。”麴义又踢了他一脚,指着周围乱哄哄的人群,笑道,“兄弟们都起来了,你这个上官还在睡觉,象什么话。”
铁钺无奈,只好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平山,你去刮刮胡子,太长了。”
“不刮了,留着。刮干净了,象个宦官似的。”铁钺笑道,“昨天,你把逃兵的事情处理好了?”
“算是处理了吧。”麴义说道,“恒祭强烈反对斩杀,他说先零羌的士兵看到家园被占,亲人下落不明,所以才偷偷地私自离军,想回家看看,说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怎么是人之常情?”铁钺诧异地说道,“这严重违反了军律。如果士兵们都这样,那仗还怎么打?”
“狂风沙自己不说话,恒祭在帮他说话,你叫我怎么办?我总不能和他们撕破脸,非要把那几十个士兵全杀了吧?”麴义无奈地说道,“恒祭还说,如果李大人在,绝对不会杀他们。”
“所以你就算了?”
“一人打了十鞭。”麴义笑道,“这个时候,的确不适合重刑斩杀,一旦把先零羌的士兵激怒了,他们不听指挥,四处乱杀,我们就很难迟滞敌人的进攻速度了。”
铁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云天,我看你变了许多,以前那股咄咄逼人的傲气呢?”
“哈哈,对士兵,对兄弟,我从来就没有傲气。”麴义大笑道,“你小子不去收拾东西,在这里说许多废话,是不是想找骂啊?”
“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铁钺急忙举手叫道,“吹号,吹号,立即集结,准备出发。”
红日东升。
律日推演全神贯注地望着天边火红的朝阳,一动不动。他四十多岁,身高体阔,满面长须,神情温和,看上去就象一个普普通通的牧民,很难想象他是威震鲜卑的一方大帅。
“老牛,老牛……”
律日推演回头看去,是宴荔游在喊他。
“狼头,早上吃过了?”
宴荔游笑着点点头。他也有四十多岁,身材高大,体态稍微有点发胖,特别突出的是他脸上的一卷油光黑亮的虬须,一个圆溜溜的光脑壳。
“今天,我们是不是主动攻一下?”
律日推演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轮旭日,然后瞥了一眼宴荔游的光脑壳,迟疑不语。
“我们抱在一起,如果继续稳步推进,汉军可能会提前撤回萧关。”宴荔游说道,“他们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士兵们也很疲劳,提前撤退的可能性很大。他们一旦提前撤退,大王的攻击策略就会被打乱,那么我们只有强行攻打萧关了。这样一来,我们的伤亡将会大大增加。”
“前面是高平川,是一片大草原,如果打起来,我们的伤亡也不会小。”律日推演慢慢说道,“汉军有豹子的风云铁骑,有狂风沙的先零羌,有湟中的西羌,真要打起来,我们占不了什么便宜。”
“但是再不打,大王和拓跋大人的大军就要暴露了。”宴荔游劝道,“老牛,还是攻一下吧,反正后面的战斗都是他们冲在前面,我们的损失主要也就在高平川一战。”
“是吗?”律日推演眯着眼睛看看宴荔游,怀疑地说道,“狼头,你相信和连的鬼话?”
宴荔游抬手摸摸自己的光脑壳,嘿嘿地笑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但是,拓跋锋的话就不是鬼话了,老牛,你说呢?”
“拓跋锋?哼,拓跋锋?”律日推演笑了起来,“拓跋锋想干什么?他不外乎想扩大自己的疆域,逐步蚕食大汉国的边郡。他自己实力不够,就怂恿和连这个笨蛋去建什么千秋功业,结果把和连和我们都拖到了这里。我们到这里干什么?当真要替拓跋锋打仗吗?”
宴荔游笑着问道:“老牛,你哪来的这么多怨言?你既然不愿意打仗,那你为什么要来?”
“不来?我不来行吗?我和你还不都是一样,穷啦。”律日推演叹道,“去年的连场大雪冻死了我们成千上万头牲畜。部落没有吃的,只好向弹汗山和拓跋锋去借。他们愿意借给我们牲畜和食物的条件,就是来帮他们打仗。我要不是受制于他们,我会来打仗?”
律日推演接着忿忿不平地说道:“和连和拓跋锋太吝啬了。我们帮他们打仗能得到什么?除了不用还给他们牲畜以外,就是抢多少算多少,其他的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们占有大片大片的土地,而我们呢?他们总要分给我们一点吧?”
“分给我们什么?土地?”宴荔游嗤之以鼻,“老牛,你不要做梦了,我们还是早点打到长安去抢吧。听说长安到处都是财宝,我们只要抢个几百车,就可以在西部鲜卑称第一了。有了这些财宝,以后我们也不用看和连和拓跋锋的死人脸了。”
“到长安还有近千里的路,够打的。”律日推演说道,“听说大汉国的皇帝已经派豹子到西凉了,这个人很难对付,慕容风、弥加和拓跋锋都在他手下吃了亏,我们还是小心些好,轻易不要和他对阵。”
宴荔游恨恨地说道:“我也吃过他的亏,有机会我要好好教训他一下。慕容风人老了,心也软了,这个人当初离开鲜卑时为什么不杀?养虎为患,结果现在自己害自己。”
“怪不得你这么急着要打仗。”律日推演调笑道,“原来你也吃过他的亏。那好,就随你心愿,我们主动出击一下。让谁先上?”
“当然是东羌的旭癸了,否则汉军怎么会上钩?”宴荔游在自己的光头上来回抓了两下,笑嘻嘻地说道。
麴义看到东羌人率先出击,立即命令三营骑兵密集列阵,以品字形阵势缓缓后撤。
狂风沙看到旭癸的一万大军追击得非常快,已经和后面的主力大军拉开了一段距离,随即命令号角手联系麴义,他要求进攻。
东羌人不顾同族之情,和鲜卑人一道攻打北地、安定郡,屠杀先零羌人,这极大的刺激了先零羌人的士兵,挑起了他们满腔的仇恨。
居中先行的麴义接到狂风沙的消息后,断然拒绝。敌人的进攻意图非常明显,就是以东羌人诱敌,一旦双方缠战,其尾随在后的五万大军必定会一拥而上,先包围后分割,然后再一一歼灭。
“告诉狂风沙,保持阵形,不要和敌人接触,继续后撤。”
狂风沙望着越来越近的东羌人,眼晴几乎要冒出火来。
“汉人没胆,竟然只顾逃命。”狂风沙的手下心狐原来是小帅,现在是军司马,他咬牙切齿地高声叫道,“大人,我们杀上去,杀死旭癸。”
狂风沙犹豫不决。
“大人,千万不要上鲜卑人的当。这是他们的诱敌之计。”九羊皮高声叫道,“我们一旦出动,大军将立即失去防守阵势。没有了阵势,我们就只能和对面的六万大军殊死一搏了。”
“怕什么?反正都要打。”斩马挥动马鞭,怒声叫道,“吹号,吹号,准备出击!”
围在四周的号角兵精神大振,立即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呜……呜……”
“大人,千万不要冲动啦。”九羊皮声嘶力竭地叫道。
“老子杀了你。”斩马猛地抽出战刀,指着九羊皮的脖子吼道,“从黄河退到高平川,我们都退了六百里了,还要退到什么时候?老子不退了。”
九羊皮因为愤怒,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他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突然大声喊道:“好了,不退就不退,反正都是死,谁怕了谁,杀……”
看到手下的三个军司马都说出击,狂风沙再不犹豫,举刀狂吼:“兄弟们,杀……”
巨大的号角声顿时冲天而起,士兵们的叫喊声霎时间响彻了空旷的原野,狂风沙的左路铁骑突然发动了攻击。
麴义和恒祭的两营骑兵目瞪口呆地看着八千铁骑象飓风一般轰鸣着,恶狠狠地卷向了狂奔而来的敌军。
“狂风沙,我要宰了你这个混蛋!”麴义怒不可遏地高声骂道。
“命令右路的恒祭大人,立即向我靠拢,密集集结,密集集结。”
“大人,我们应该立即杀上去,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解决眼前的东羌铁骑。”别部司马筒子大声说道,“大人,此时阵势已破,我们应该立即变阵,随后冲锋。”
“不行。”麴义坚决地挥手说道,“冲上去就是缠斗,短时间根本解决不了问题。鲜卑人的大军只要扑过来,我们马上就会陷入包围。”
“命令部队,急速后撤,拉开和战场的距离。”
旭癸是个高瘦的黑脸汉子,有一双鹰一样的锐利眼睛。他一向仇视汉人,更恨那些丢弃古老的家园,投奔大汉国的归属羌人。他认为他们背弃了祖先,是可耻的叛徒。
面对呼啸杀来的汉军,他脸上突然显出一丝红润,他就象一头恶狼看见了久违的猎物一样兴奋起来。
“上箭……”旭癸高举长矛,纵声狂呼,“上箭……”
“加速……加速……”
号角声急促而凄厉,士兵们的叫喊声被淹没在巨大的轰鸣声里。
高平川上的枯草在无数马蹄的践踏下剧烈地颤抖着。
万马奔腾。
律日推演看到汉军回头迎敌,立即命令大军加快推进速度。
“命令左方两翼,飞速前进,合围汉军。”
“中军各部,全速前进。”
匈奴屠各族的暮盖廷,野狼部落的小帅重云各带一万骑,分别从大军左右两翼象两支离弦的长箭一般射了出去。
律日推演和宴荔游带着三万铁骑犹如排山倒海一般,铺天盖地地一泻而下,气势惊人。
长箭在空中厉啸,战马在草原上飞奔,士兵们在尽情地呐喊呼叫,两支铁骑在瞬间碰撞。
“轰……轰……轰……”
霎时间,血腥的杀戮开始了。
恒祭看到天际之间突然射出了两支长箭,眼内猛然暴射出一股凛冽杀气。
敌军的左右两翼同时发动,正在对战场上的汉军展开包围。狂风沙的八千骑兵凶多吉少。
“大人,我们要把他们救出来。”鹿欢洋勒马停下,指着远处杀声震天的战场大声叫道。
恒祭点点头,回头对身后的传令兵说道:“你去告诉麴义大人,我风云铁骑绝不丢下一个战友。”
“吹号!”
恒祭纵马出列,举刀狂呼:“兄弟们,随我杀上去……杀……”
风云铁骑的士兵们顿时欢声雷动,吼声如潮,大家纷纷纵马向前,大军开始前进,奔跑,飞驰。
距离战场越来越近。
正在鏖战的士兵们看到风云铁骑来援,士气大振,一时间战况更加惨烈。
恒祭在飞奔的战马上猛然挺身举刀,纵声狂呼:“呼……嗬……”
紧随其后的射虎心神震撼,激动地举枪呼应:“呼……嗬……”
风云铁骑的士兵们同声狂吼:“呼……嗬……呼……嗬……”
吼声犹如阵阵惊雷,砸响在高平川的上空,惊心动魄。
大军像闪电一样突然劈进了战场。
“杀进去……”
风云铁骑席卷而入,摧枯拉朽一般将东羌士兵淹没在汹涌澎湃的洪水里。
战局突然之间发生了大逆转。
东羌士兵兵败如山倒,四散溃逃。
麴义命令号角兵吹响了撤军的号角。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四节
暮盖廷和重云眼睁睁地望着汉军飞驰而去,徒呼奈何。
鲜卑人的中路大军因为失去攻击目标,缓缓地停了下来。律日推演吃惊地问道:“那就是风云铁骑?”
身边的芒正箕大声回道:“大帅,那就是豹子麾下的风云铁骑,是汉军攻击力最强的骑兵军了。”
律日推演颇为赞赏地点头道:“来去如风,果然名不虚传。”
“命令各部停止攻击,重整阵形。”
旭癸气喘吁吁地打马赶来,怒声叫道:“为什么停下来?为什么?我们应该发起攻击。”
律日推演冷冷地瞅了他一眼,十分不满地说道:“让你保持和大军的距离,你为什么跑那么快?你们有一万人,汉军也不过比你们多一点而已,人数相差无几,你为什么就不能坚持一段时间?”
“是你们的速度太慢了。”旭癸叫道,“你们延误不前,让我白白损失了二千多人。”
“你说我指挥不力吗?”律日推演面色一沉,指着旭癸骂道,“你们东羌人实力太差,还没打就想跑,怎么会不败?现在汉军已经摆好了防守阵势,我们攻上去,损失会更大。算了,还是再找机会吧。”
旭癸怨毒地看了律日推演一眼,忍气吞声地打马离去。
麴义看看狂风沙,又看看九羊皮和斩马,怒气冲天地骂了两句,然后说道:“等李大人到了,你们自己提着脑袋去见他吧。”
恒祭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狂风沙不听指挥,私自出战,按军律当斩。但他是先零羌人的首领,身份特殊,麴义也不敢随便动他。这事只有交给护羌中郎将李弘处理了。
恒祭让狂风沙等人暂时退下,嘱咐他们不要再违反军纪了,然后又安慰了麴义两句。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侍从送来李弘的急书。
“大人让我们立即退回萧关,死守关隘。”麴义略显吃惊地对恒祭说道,“大人怀疑和连和拓跋锋已经赶到清水河了。”
“这怎么可能?”恒祭不相信地笑道,“我们一直密切注视着鲜卑人的大军,怎么没有发现?”
麴义命令手下掏出地图铺到地上,和恒祭仔细看了一会。
“如果他们从三水的左谷进入清水河的东岸,我们的确发现不了。”麴义指着三水城说道,“我们一直在清水河的西岸和敌人对峙,完全忽略了东岸。”
“那边都是连绵不断的群山,路途难行,和连的大军如果走那边,非常耽误时间。”恒祭说道。
“但我们为了迟滞鲜卑人的推进速度,走得也很慢。”麴义担心地说道,“如果大人的估计是对的,和连和拓跋锋突然出现在我们的背后,率先打下三关中的任何一座关隘,我们就被包围了。而且,高平城也直接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之下,以现在的守城力量,旦夕可下。”
两人越想越觉得可怕,焦虑不安。
“我们什么时候撤?”
“现在不行。”麴义思索了一下,说道,“现在撤,意图太明显,如果鲜卑人衔尾狂追,我们就麻烦了,还是晚上吧。”
清水河的河水清澈透底,河中的鱼儿自由自在地游动着,轻松写意。岸边的小草正在抽出嫩芽,无数的小生命在风中摇晃呢喃。
和连蹲在河边,捧起一把冰凉的河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自从前年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联合东部鲜卑大人弥加、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逼迫和连重新划分了鲜卑国的疆域之后,弹汗山王廷的王权就遭到了很大的削弱。和连心中十分痛恨慕容风等人,一心想找个机会重振弹汗山王廷的绝对权威,重显先王檀石槐当年君临天下的无敌气势。
机会终于给他等来了。去年秋天的旱灾和冬天的大雪灾让西部鲜卑的许多部落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牲畜,西部鲜卑的狂沙和野狼部落迫于生存的压力,重新投到了和连的帐下。有这两个大部落改弦易辙在前,西部鲜卑的其他小部落们随即纷纷效仿,大家明里暗里先后脱离了落置鞬落罗的控制,争先恐后地投奔大王和连和北部鲜卑的拓跋锋。
和连得到律日推演和宴荔游的支持后,实力大增,随即开始了他策划已久的入侵行动。只有占据了大汉国的边郡,鲜卑人的生存压力才会得到缓解,鲜卑人的生活才能过得更好,而和连也因此可以为鲜卑人建下千秋功业。
如果成功了,和连的个人权威不但可以达到如日中天的地步,得到鲜卑各部落的顶礼膜拜,他还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回被慕容风等人抢走的权利,所以他在这件事上倾注了所有的力量和心血,力求一战成功。为此,他不惜低声下气地派人去找慕容风,请求他的帮助。
慕容风答应了,但他告诫和连,攻打大汉国,最好是适可而止,不要做出什么疯狂举动,尤其是攻打长安城的这种疯狂举动。但和连置若罔闻,根本没有听进去,他认为慕容风太谨小慎微了。
攻打长安城的策略,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和连认为这是他一生当中最得意的经典之作。为了完成这个惊世创举,立下不朽的盖世功勋,他和拓跋锋等人日夜谋划,殚精竭虑,考虑了方方面面的得失,最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定了下来。
和连用冰凉的河水洗了把脸,然后坐在河边出神地看了一会水中的游鱼,脸上挂着一丝孩子般的微笑。
和连大约三十岁左右,个子较高,身材较瘦,皮肤较黑,一张很朴实的脸,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唯独那双眼睛,凌厉而具有灵性。
一个侍从沿着河岸匆匆跑来,被站在河堤上的野老拦住了。他是弹汗山英零部落的豪帅,是这次弹汗山王廷远征大军的三大统帅之一。
“什么事?”和连急忙站起来问道。
“回禀大王,律日推演大帅送来消息,汉军昨夜突然跑了。”
和连脸上立即显出怒色,大声骂道:“这个牧牛的,怎么现在才把消息送来?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发现?”
那个侍从畏惧地退了一步,低头不语。
野老拱手说道:“大王息怒,我们还是立即赶路吧。”
和连几步走到河堤,看看野老,挥手说道:“快,立即传令各部,连夜赶往木峡关。”
拓跋锋端坐在战马上,高大威猛的身躯傲然挺立,纹丝不动。
一批批的铁骑士兵从他的眼前纵马而过,卷起的漫天尘土遮蔽了大半个天空。
大战来临前的气氛既紧张又兴奋,让他血脉贲张。此番远征作战,受益最大的就是他了。现在并州的云中、五原、朔方各郡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而北地和安定郡也即将到手,北部鲜卑的疆域将大大的扩大,拓跋部落雄踞大草原的日子已经很快了。
和连利用他的力量为自己建功立业,而他却利用和连的大王身份为自己的部落牟取最大的利益。只要占据了大汉国的北疆边郡,占据了这些水草丰茂的土地,即使和连叫他让出一部分贫瘠的荒漠给狂沙和野狼部落,他也心甘情愿。
拓跋晦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病还是没好吗?”拓跋锋皱眉问道,“马上就要打仗了,你这个身体支撑得住吗?”
拓跋晦点点头,勉强止住咳嗽,担忧地说道:“我们的行踪一定暴露了,否则汉军不会趁夜而逃。本来我们打算轻而易举地拿下木峡关,但现在看来已经不行了,我们免不了还是要在关隘打一场恶战。”
拓跋锋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突然出现在这里,汉军措手不及,肯定无法及时布置兵力。他们知道我们要打哪一个关隘吗?”拓跋锋十分自信地笑道,“明天,我们一定可以拿下木峡关。”
拓跋晦想想也是,六万大军打一个小小的关隘,即使不能一蹴而就,也不会费太大的事。
“大人,豹子会不会提前赶到了高平城?”
“他应该还没到安定郡。”拓跋锋听到“豹子”两个字,双眼内突然射出一股暴戾之气,他恨恨地说道,“这次,我定要把他煮熟了,一口一口地吃掉。”
阎柔、鲜于银、华雄、燕无畏、张郃几人坐在火堆边,就着开水吃着黑乎乎的干饼。
他们接到李弘的命令后,立即放弃了所有的辎重,日夜兼程赶往高平城。
“这里叫凡亭山,是六盘山东麓一座很出名的山峰。”华雄喝了一口水,指着漆黑的夜空说道,“翻过这座山,往西出瓦亭,就是塞外了。武皇帝的时候,那里有几十处畜养军马的苑监,有几十万匹战马,但现在都没有了。匈奴人、羌人、鲜卑人轮番入侵,那里早就是荒草野地了。”
“往东,就是朝那城,高平城,再往前,就是三关了。这三关当中,以萧关最为宏伟,石门关和木峡关的规模都不大。过去武皇帝曾六次驱马击剑出萧关,巡视边塞,向匈奴人展示我大汉国的强盛武力,但现在……”
华雄落寞地笑笑,摇摇头,低头不语。
“子威,你是不是太累了?”阎柔关心地问道,“早点睡吧。”
“我不是累,我也睡不着。”华雄叹息道,“鲜卑人的大军蜂拥而来,气势汹汹,而我们的大军呢?我们的大军最远的还在河东郡,离这里有一千多里,这仗怎么打?”
“太尉府和大将军府里的人都是一帮蠢驴,连叫我们到哪里打仗都不知道,应该统统把他们腰斩处死。”燕无畏忿忿不平地骂道,“前段时间让我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幽州,后来又让我们去泥阳,等我们快到泥阳了,又让我们去临泾。我们就这样跑来跑来去的,不但耽误了迎敌的时间,还把士兵们弄得疲惫不堪。这仗的确没办法打了。”
“无畏,发什么火嘛?和那帮酒囊饭袋争闲气,你会气死的。”鲜于银笑道,“我大汉国虽然没有过去那么强大,但要击败眼前的这几万蛮胡,还是绰绰有余嘛。”
“伯俊好豪气。”华雄看了他一眼,赞道,“如果李大人估计正确,和连和拓跋锋的六万大军也悄悄赶到了安定,那么我们就要对阵十二万大军。这样说起来,颜良的两万大军即使赶到了安定,我们也只有十万人。仅仅在人数上,我们就差了一截。”
阎柔和鲜于银几人相视而笑。
“子威,人少怕什么?”阎柔大笑道,“我们从北疆开始,就以少战多,从无败绩,这次也不会例外。”
“子威,你从翼城死里逃生之后,好象胆子小了许多,杀气也没了。”鲜于银调侃道,“我们跟在李大人后面打了几年仗,比这次更危险的情况多了,但我们最后都打赢了。你不要太担心,鲜卑人很快就会大败而逃。”
“你早点睡吧。”阎柔拿过毛皮褥子递给华雄,“到高平还有一百多里路,如果我们跑得快,明天晚上就可以赶到。到时候,我们不一定有时间睡了。另外,如果死了,这就是最后一觉。”
高平城的北城门处,火把通明,亮如白昼。
一千名全副武装的汉军士兵,鱼贯走出城门,走进了黑暗。
安定郡的太守孔常站在护城河边,神情肃穆。
今天入夜之后,前往塞外迎敌的校尉麴义派人送来告急文书,说塞外的鲜卑大军增加到了十二万人,鲜卑大王和连和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的六万大军突然出现在清水河东岸,现在正在飞速逼进三关。他要孔常立即疏散城内居民,同时派遣守城军队立即赶赴距离高平城最近的本峡关抵御敌军。
“大人,下官告辞了。”兵曹从事段炫躬身施礼,大声说道,“此去木峡关,人在关在,绝不后退一步。”
段炫二十多岁,身形矫健,长脸短须,剑眉大眼,英气勃勃。他是“凉州三明”之一的名将段颎段纪明的小儿子,武艺精熟,为人仗义有血性。
孔常双手扶起段炫,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勉励了两句,然后说道:“麴义大人的骑兵军退入萧关后,立即会派兵前往木峡关支援。”
段炫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太守大人的意思。
在麴义的援军没有赶到木峡关之前,防守木峡关的就只有这一千士兵和驻关的两百人。如果鲜卑人首先对木峡关发动攻击,段炫能不能率领这一千多人守到援军来临,就直接关系到了高平城的安危和守在萧关和石门关的所有汉军士兵的性命。
“明之,不是你人在关在的问题,而是你必须要守到援军来临。”
段炫撩衣跪倒,大礼跪拜道:“请大人放心,下官誓死守住木峡关,即使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放一个胡人登上木峡关的城墙。”
“好!”
“下官战死之后,请大人写一封书信给我母亲,就说我段炫没有给父亲大人丢脸!”
李弘带领黑豹义从营日夜赶路,三天三夜走了六百里,终于赶到了临泾城。
鲜于辅的大军也在同一天到达。
鲜于辅、玉石、胡子、高览等人看到李弘,非常高兴,大家聚在一起,相谈甚欢。
“我在漆县接到陛下的圣旨,朝廷已经放弃派军到西凉平叛了。”李弘指着铺在案几上的地图说道,“董卓将军的部队渡过黄河之后,沿洛水北上直接到上郡,然后由白于山西麓经长城要塞进入北地郡,从鲜卑人的背后攻击灵州,切断鲜卑人的后路。”
“朝廷这个前后夹击的主意非常不错。”鲜于辅赞道,“这样一来,只要我们守住高平、朝那一线,坚决不让鲜卑人越过六盘山,剩下就看董将军的本事了。”
“如果董将军的部队连续攻克灵州、富平,沿清水河南下,我们可以把鲜卑人包围在高平一带。”玉石惋惜地叹道,“可惜,我们的大军人数太少,否则可以吃掉和连的这十二万大军。”他抬头看了一眼李弘,怀疑地问道,“大人确定和连和拓跋锋已经到了清水河?”
李弘点点头,说道:“这几天我们就可以接到麴义传来的消息。”
“太尉府和大将军府总算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高览十分不满地说道,“鲜卑人陈兵边境几个月了,他们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什么事都不做,就晓得在洛阳欢天喜地过着自己的逍遥日子。现在胡人入侵了,他们才手忙脚乱地排兵布阵。”
“现在排兵布阵有什么用?”胡子气呼呼地说道,“鲜卑人马上就要攻打关隘了,可我们还在路上,距离战场还有几百里路,这打的都是什么仗?”
“说许多废话干什么?”李弘拍拍案几,笑着说道,“我们谈谈怎么一口吞掉和连。”
“大人有办法?”胡子惊喜地问道。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五节
雄伟的萧关浸浴在漆黑的夜色里,就象一位傲视天下的英雄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大氅站在大山之巅,更显得巍峨挺拔,气势雄浑。
关前的空地上,零星散布在各处的十几堆柴垛剧烈地燃烧着,炙热的光芒照亮了关隘的前方。巡值的士兵靠在城墙上,有的低头假寐,有的百无聊赖,有的在窃窃私语。
蓦然,从黑暗深处传来断断续续,隐约可闻的轰鸣声。
城墙上的士兵顿时警觉起来,大家不约而同地走到城墙边上,望向黑漆漆的远处。
轰鸣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巨大,士兵们仿佛看到了一头嗜血猛兽正在呼号扑来。
“擂鼓……擂鼓……”
“胡人来了……胡人来了……”
士兵们突然发一声喊,四散狂奔,恐惧而凄厉的叫喊声霎时撕破了黑夜的宁静。
低沉而急促的战鼓声冲天而起,萧关在瞬间沸腾起来。关隘里的士兵们纷纷冲出屋子,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左右石阶跑上了城墙。
军侯赵晔一手拎着皮甲,一手提着战刀,气喘吁吁地站在城墙上,侧耳凝听。
轰鸣声惊天动地,好象有几万骑兵大军正在全速赶来,他甚至感受到脚下坚实的城墙也在轰鸣声里战栗抖动着。
“大人,胡人来了,是胡人来了……”跟在他后面的亲卫惊慌地叫道。
赵晔摇摇头,回头看看城墙上来回奔跑的士兵,大声叫道:“点起火把!”
“命令左中右三屯做好迎战准备!”
“大人,我们要不要向高平城求援?”
“求援?”赵晔哑然失笑。
他把手上的战刀交给亲卫,慢条斯理地穿起了皮甲,“高平城有什么援兵?太守大人就是亲自上阵,也不过一千多人,顶个屁用。”他指指关隘远处,苦笑道,“我们的援兵在高平川。如果来的是鲜卑人,那说明我们什么援兵都没有,就我们这五百人。”
“那高平川的骑兵呢?都被鲜卑人杀了?”亲卫吃惊地问道。
赵晔凄苦地笑笑,说道:“等一下,我们就知道了。”
他从亲卫手上拿过战刀,猛然抽刀高举,纵声狂吼:“兄弟们,开战了……”
黑夜里,一杆黑色战旗突然冲进了火光里。
紧接着,无数的骑兵士兵冲出了黑暗。
关隘上,汉军士兵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
“风云铁骑,是风云铁骑……”
赵晔长长地吁一口气,大声骂道:“连夜往回跑,想吓死人啊。”
“打开关门!”
麴义一马当先冲进萧关。
“命令恒祭大人,立即率部赶到石门关。”
“传令下去,叫狂风沙来见我。”
赵晔喜笑颜开地跑下城墙,举手叫道:“麴大人,麴大人……”
麴义跃马而至,大笑道:“赵军侯,是不是把你吓倒了?”
“还好,还好。”赵晔笑道,“我刚才还在担心你们被鲜卑人吃掉了。”
“哈哈,哪有那么容易。”麴义说道,“和连和拓跋锋的大军已经赶到高平川了。”
赵晔一愣,“他们怎么来的?多少人?”
“如果他们来齐了,就有十二万。”
赵晔倒抽了一口凉气。
“打开武库,把所有的武器全部搬出来。”麴义挥挥手中的马鞭,大声说道:“天亮之后,鲜卑人就要来了。”
狂风沙带着心狐、九羊皮、斩马冲进了关隘。
“你们带着本部人马去木峡关。”麴义看看三人,严厉地说道,“千万不要再违反军纪,否则,就是李大人来了,我也照斩不误。”
狂风沙哼了一声没说话。九羊皮嬉皮笑脸地答应了一声。
“我要留在萧关。”心狐说道,“木峡关不一定有仗打。”
“没有仗打你就不去木峡关了?”
麴义不满地瞅了心狐一眼,说道:“木峡关距离高平城最近,如果鲜卑人突破了木峡关,直接打到高平城,就会把我们困在萧关和石门关,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没有活路了。”
“既然木峡关比萧关还重要,那大人去守木峡关,我们守萧关。”狂风沙不客气地说道。
麴义脸色一冷,“如果你们在高平川没有贸然出击,还是一支八千人的大军,我们换换又何妨?”
“说来说去还是萧关重要。”斩马不高兴地嘟囔道,“萧关一失,关中门户大开,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自个贪功吧?”
麴义肺都气炸了,大声吼道:“如果你们丢了木峡关,你们就死在那里,一个都不要回来。”
天子放下手上的书简,神色严厉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张温,怒声说道:“胡人马上就要杀到萧关了,但我们的大军呢?我们的大军在哪?”他拿起手上的竹筒,狠狠地砸到地上,“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是安定郡太守孔常的求援奏章。”
天子站起来,大声叫道:“这不是奏章,这是孔爱卿的血和泪,这是孔爱卿的临终遗言,这是我大汉西疆军民的累累白骨。”
“你说,为什么我们的援军还在路上?为什么胡人入侵了,我们的大军还在长安城?”
张温缓缓抬起头来,语调平和地说道:“陛下,前几个月,臣和太尉府都在忙着陛下回冀州祭祖的事,边疆兵事均由大将军和大将军府负责,请陛下明查。”
天子脸色愈发难看了。张温的话直接戳中了他的要害,让天子感觉非常难堪。不过,张温的话也的确是实情,让他想发火都找不到借口。他把目光移向了站在一侧的大将军何进。
何进微微一笑,从容奏道:“陛下,二月荥阳贼奚直叛乱,臣和大将军府都到了虎牢,直到三月车骑将军何大人彻底平定叛乱之后,臣才回到洛阳。这两个月的兵事,可都是太尉府负责。”他看看张温,冷笑一声,接着说道,“陛下,胡人三月入侵的时候,臣正在虎牢。那个时候,臣和大将军府都一再建议太尉大人立即派兵去北地郡,但太尉大人和太尉府坚持认为胡人的进攻方向是并州,结果造成了兵力征调上的延误,以至于现在西疆形势万分危急。”
天子小眼一瞪,望向张温。
“陛下,如今胡人已经深入我大汉国境内近千里,数个边郡齐齐丢失,太尉大人和太尉府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车骑将军何苗奏道,“陛下,臣以为,太尉大人和太尉府不谙兵事,无论是在西凉平叛还是在应对胡人入侵上,都屡屡指挥失误,贻误战机。现在,西凉叛军再度复起,胡人在我边郡烧杀掳掠,这都和太尉大人以及太尉府的昏庸无能有关。臣认为,在当前这种危急形势下,太尉府所统管的兵事都应交给大将军府全权处理。”
张温嘴角掀起一丝讥色,不屑地瞥了一眼何氏兄弟,再次奏道:“陛下,荥阳、中牟不过区区数万流民作乱,大将军却征调了几乎所有的北军前往河南府平叛,臣倒想问问大将军,臣还有什么兵力可以征调?”
“太尉大人,你还有李中郎的七万大军可以征调啊。”何苗笑道。
张温笑了起来,一脸的鄙视之色,他没有说话,他懒得和这种白痴说话。何进低头不语。何苗看看周围的几位大臣都用讥讽的眼神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悄悄退了两步,躲到了何进的后面。
天子也这么想,但他看到张温脸上神情鄙夷,又不好问,所以他抬头看看四周,想找一位大臣解释一下这个问题。他盯着宗正刘虞,以目示意。
“陛下,李中郎的七万大军有四万是胡骑,这些人都是粗蛮之人,只服李中郎一人统帅。太尉府和大将军府可以调动李中郎,但却调不动这些胡兵。一旦强行下旨,激起兵变,这个责任谁都担当不起。何况,李中郎当初招募湟中羌和先零羌的士兵为汉军,也是权宜之计,他怕放回去之后,这些人又叛乱,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应急的办法。”
“说实话,养四万胡骑,可是一笔巨大的军资,但不养着他们又怎么办?总不能再让他们成为叛军吧?”
“胡骑不能征调,同营驻扎的汉军就不能征调。”刘虞无奈地说道,“我们担心胡人会误解我们的调军目的,突然反叛,那就麻烦了。过去,我们杀胡人杀得太多,胡人对我们总是怀着很深的戒惧之心,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举刀相向。这种事过去发生的太多,我们不能不考虑。”
“所以,我们数次上书陛下,恳求陛下将李中郎召回西凉。只要李中郎到西凉,这兵怎么征调都可以,但是……”
“混蛋,这鲜卑人打到北地,难道还是朕的责任?”天子勃然大怒,举手叫道,“岂有此理!”
“陛下,刘大人的意思是说李中郎滞留冀州时间太长,结果耽误了调军时间。”张让适时站出来,躬身说道,“臣以为,太尉大人在这件事情上并无过错,相反,大将军为了对付几万叛贼,竟然调动了所有北军,杀鸡用牛刀,结果导致太尉大人无兵可调,这才是造成西疆军情危急的主要原因。”
何进面无表情,两眼望地,就象没听到一样。张让替张温讲话,无非是怕天子罢了张温的太尉一职,让何进独掌兵事大权。此时站在御书房里的几位大臣都明白张让的心思,所以大家都低眉垂首,一个都不说话,任由张让借题发挥。
“想当年,都乡侯皇甫嵩平定百万黄巾蚁贼,也不过用了五万北军,中郎将李弘更是只用一万铁骑就击败了蚁贼张牛角几十万大军。”张让冷哼一声道,“大将军神勇盖世,平定区区几万荥阳贼,竟然动用了三万北军、两万河南府的郡国兵。在鲜卑人大兵压境的时候,大将军这么用兵,是不是也有责任?”
天子看到张让直言不讳地暗骂大将军何进乃是无能之辈,心中一乐,脸上的神色顿时缓和了许多。
司徒崔烈和司空许相趁机旁敲侧击,和张让一起把何进和何苗挖苦了一顿,替张温说了不少好话。
卢植也起身奏道:“陛下,董卓将军的大军正在赶往灵州,只要他切断了鲜卑人的退路,鲜卑人只有后撤。因此,我们还可以让李中郎适当地往后撤一撤,以便麻痹鲜卑人,掩护董卓将军的部队顺利赶到灵州、上河一带。所以,李中郎的各部虽然还没有赶到高平,但对整个战局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陛下不用太过担忧。”
“另外,如果鲜卑人攻占了高平和朝那,臣以为,暂时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六盘山可以挡一挡嘛。鲜卑人攻得越凶,离黄河就越远,后撤的路就越长,而我们就越有把握击败他们。”
“击败鲜卑人?”天子皱皱眉头,怀疑地问道,“怎么击败他们?”
“这要看董将军和李中郎如何用兵了。”卢植信心十足地说道,“董将军和胡人打了一辈子仗,经验丰富。李中郎虽然年轻,但擅长以奇制胜。两人都是我大汉国的骁勇之将,有他们在西疆御敌,大胜鲜卑人是早晚的事。臣以为,陛下应该信任他们,给他们提供充裕的粮饷和武器,这才是制胜的关键所在啊。”
天子心中大定,情绪马上好了起来,他对跪在地上的张温招招手,“爱卿起来吧。”
“到西凉招抚叛贼的事,爱卿可有定策?”
“此事,臣正要奏请陛下。”张温不急不忙地说道:“到西凉招抚,事关重大,非等闲人不能胜任。臣推荐大将军府的司马何颙为招抚使,前往西凉。”
何进显然没有想到张温会推荐何颙,他略显惊愣地望了一眼张温,眼内闪过一丝怒色。
“何颙?”天子小声念叼了一下,突然想了起来,“哦,就是他啊。”
“陛下,叛军首领王国原为陇西大豪,手下能人众多,其中最受器重的就是黄衍。黄衍曾任职酒泉太守,后来被大将军征辟为大将军府侍御史。”张温看看何进,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去年秋,黄衍突然被大将军解职。奇怪的是,被解职的黄衍拒绝了司空府的征辟,反而匆匆赶到陇西,怂恿陇西大豪王国反叛朝廷,攻打汉阳。”
天子用狐疑的眼光盯着泰然自若的何进。
“臣以为,以何颙的胆识和声名,以他和黄衍的同僚之情,此趟去西凉招抚,不但生命无忧,而且还能顺利完成陛下的旨意。”
御书房内哑雀无声。众大臣都望着何进,静待他的反应。
最近洛阳有谣传,说大将军和西凉叛贼有勾结,天子自然也听中常侍们添油加醋地说了,但这也就是谣传,没有任何证据。张温此时突然抛出这个故酒泉太守黄衍,其用意不言而喻。
王国和韩遂都是大汉人,都是有名的士子,在目前鲜卑人大举入侵的情况下,最基本的大义还是要讲的,否则就要失去一部分民心。所以现在谁去西凉招抚,成功性都很大。但何颙去就有点特殊了,他是大将军府的司马,是何进的左膀右臂,招抚成了,洛阳的谣言立刻就会加剧,因为顺利招抚本身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据,这对大将军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不能招抚,那就是大将军府的颜面问题了。而且,何颙本人的性命也难有保障。何颙要是死了,对何进势力也算是一个打击。
何进进退维谷,迟疑不决。张温得到这个消息,有可能是府内的人泄漏出去的,而且还是一个参予其事的人,否则张温怎么会知道黄衍没死?但也有可能是黄衍自己泄漏的。黄衍在翼城大败之后,预料自己要杀他,所以护卫非常多,数次逃脱了刺杀。何颙到了西凉,黄衍会不会恼羞成怒之下,杀死何颙呢?
“爱卿……”天子看何进一点反应都没有,出言询问道,“爱卿可是不愿意?”
何进无奈,躬身说道:“臣领旨。”
大司农王瀚奏说了一大堆枯燥的数字之后,开始叫苦连天。
“陛下,现在各州郡都在春耕,都在治理和疏浚渠道,都在上书要钱,陛下年前就答应拨给幽州的两亿钱至今还没有兑现,边境几个州郡如今都在打仗,要军资的奏章就象雪片一样,臣现在都不敢打开看了。”
“爱卿不要再提借钱的事。”天子立即打断他的话,毫不客气地说道,“朕没钱。”
王瀚跪倒再奏道:“陛下,京兆尹盖大人为西疆的大战召集了十万民夫,日日向臣催要饷钱,臣实在无能为力,请陛下体谅一下臣的难处。”
“十万民夫?”天子吃惊地问道,“要十万民夫吗?”
“陛下,自长安到高平,有千里之遥,而且路途极为艰险,没有大量民夫,粮草辎重很难如期送到战场。”张温也跪倒奏道,“陛下,李中郎的大军即使全部赶到战场,但他们随身所带的粮草和武器非常有限,最多只能支撑三到四天。大军没有了粮草和武器,那就是死路一条啊。”
“怪事。”天子翻着小眼,四下看看众臣,十分怀疑地说道,“翼城大战的时候,我怎么没有听说要这么多民夫?”
“翼城大战的时候,李中郎只有五万大军,而且,李中郎一战成功,并没有连续和叛军交战。”刘虞跪倒奏道,“但这次不同,这次李中郎是率部阻击,打的就是消耗,比的就是兵力和钱财,谁能撑着打下去,谁就能赢,所以源源不断的粮草和武器是保证李中郎把鲜卑人阻挡在高平的首要条件。陛下,臣认为,要想打赢这一战,十万民夫恐怕还不够啊。”
司徒崔烈和司空许相也急忙劝谏。天子将信将疑地望着他们,来回踱步,不说话。
何进这时突然拿出一卷奏章,在众目睽睽之下,递给了在一旁伺候的小黄门蹇硕。蹇硕把奏章放到案几上摊开。
天子也不看,指着奏章问道:“什么事?”
何进躬身奏道:“陛下,朝廷为了抗击胡人的入侵,耗费了大量的军资,把国库都搬空了,但有人却在其中贪赃枉法,攫取私利。”
几位大臣闻言大摇其头。这都是什么时候,还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天子冷哼几声,问道:“都是谁?”
“太尉府的多名掾史利用西疆打仗,筹措粮草辎重的机会,私下收受贿赂,以次充好,贱买贵卖,从中牟取惊人的暴利。”何进大声说道,“臣以为,这些贪官污吏如果不先行斩除干净,我们就是化再多的钱,也打不赢这一仗。”
众臣大惊。这个何进,原来早有后手。
张温脸色稍变,急忙奏道:“陛下,大将军所奏之事,臣立即回府细查,恳请陛下给臣一点时间。”
天子仔细看了一眼何进,说道:“算了,爱卿回避吧。此事交给廷尉府处理。”
“陛下,西疆战事正紧,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卢植跪倒在地,连连磕首奏道,“太尉大人和太尉府主掌四方兵事,承担卫护我大汉国社稷安危的重责。值此边郡战火四起,西凉叛乱未平之际,怎可让太尉府陷入惶恐之中?陛下,为我大汉江山社稷着想……”
“如果是为朕的大汉江山社稷着想,太尉府就不该监守自盗。”天子愤怒地挥手打断卢植的哀求,大声说道,“太尉大人和太尉府主掌之事,从现在开始,就由尚书台处理。”
何进正在暗暗得意,突然听到天子说,由尚书台全权处理兵事,顿时脸色一僵,心里冰凉冰凉的,失落和愤怒霎时间填满了他的脑海,身躯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几位重臣吃惊地望着天子,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天子的话。
“陛下,依大汉律……”司徒崔烈小声奏道。
“朕就是大汉律。”天子怒不可遏地一拳砸在案几上,扯着脖子叫道,“朕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众臣震骇,跪倒一地。
“迁都乡侯皇甫嵩为尚书令,立即到尚书台处理兵事。”
“陛下,臣要向陛下借钱啦。”王瀚看到天子怒气冲天地掼门而出,急得一跃而起,一把抓住了天子的袍袖,“陛下,没有钱,臣明天怎么办?”
天子用力挣了几下,竟是拽不脱,不由地破口大骂。
王瀚死活不放手,苦苦哀求:“陛下,你要是不借钱给臣,你就把臣送到北寺狱吧。明天要是还没钱,臣实在没地方可去了。”
“为什么?”天子止住骂声,好奇地问道,“你可以托病回家啊?”
“陛下,向臣要钱的人不但挤满了大司农府,就连臣的家里也是满满一屋子。臣实在是无处可躲啊。”王瀚拽着天子的袍袖,可怜兮兮地说道,“臣恳请陛下借一点钱给大司农府吧。”
天子无奈,问道:“要借多少?”
王瀚闻言大喜,忙不迭地大声说道:“十亿钱,陛下,只借十亿钱。”
“你说什么?十亿钱。”天子吃惊地瞪大眼睛,高声叫道,“朕哪有十亿钱?”
木峡关上狼烟滚滚,杀声震天。
和连和拓跋锋率领六万大军赶到木峡关后,立即开始了进攻。鲜卑人显然为攻打木峡关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们人手一个牛皮袋,装土后直接抛到城下,筑起了一个与城墙等高的土坡。
就在鲜卑人卖力围筑土坡时,段炫带着一千援兵跑进了木峡关。鲜卑人密集的箭阵射得汉军叫苦不迭,段炫几次试图带人冲上城墙,但都被射了回来。
鲜卑人沿着土坡开始了疯狂的进攻。汉军面对城下黑压压的敌军毫无惧色,大家视死如归,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杀了上去,战况异常惨烈。
狂风沙带着六千多人纵马狂奔。
木峡关上的狼烟直冲霄汉,十几里外都能看到,那是汉军求援的信号。
“哈哈,没想到木峡关还真有仗打。”心狐兴奋地狂叫不止,连连大吼:“兄弟们,快,快啊……”
“吹号,吹号,告诉木峡关,援军马上赶到,马上赶到。”狂风沙马鞭狂抽,恨不能腾云驾雾,腋生双翅。
几百个牛角号同时吹响,低沉而激昂的号声回响在群山之间,传出很远很远。
段炫浑身浴血,酣乎鏖战。他一手持盾,一手拿刀,所向披靡。
拓跋族的勇士步垂虹迎上了段炫,他的战刀又厚又沉,挥动之间风雷激荡。他一连砍了段炫十七刀,硬是把段炫的盾牌劈碎,把段炫的战刀砍断,然后再一脚把段炫踢飞了出去。
段炫口喷鲜血,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从关后传来的号角声。段炫怀疑自已听错了,他摇摇脑袋,再度凝神细听。
透过城墙上激烈厮杀声,他清晰地听到了援兵赶到的号角。
霎时间,段炫疲惫不堪的身躯里突然生出了无穷的力量,他伸脚挑起地上的长矛,举矛狂吼:“兄弟们,援兵到了,风云铁骑到了……”
“风云铁骑到了……”
陷入混战的汉军士兵顿时士气大振,大家一边奋力搏杀,一边纵声欢呼,叫喊声震耳欲聋。
“杀……”段炫双手执矛,犹如嗜血猛虎一般,再度杀进敌群。
在关下指挥攻城的拓跋锋突然听到城墙上传来阵阵欢呼声,心中一惊。
“汉军援军来了吗?”
“回大人,汉军士兵都在大叫风云铁骑,士气陡涨。”
拓跋锋心中的怒火顿时不可遏制地喷发了。
“传令,亲卫营士兵,随我杀上城墙。”
萧关。
城上城下两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律日推演指着萧关城楼上的大纛,笑着对宴荔游说道:“狼头,你说,那面大旗值几头羊?”
宴荔游眯着眼睛看了看,摸摸光头,笑道:“老牛,你想要?我卖给你,你给我一匹战马。”
“你穷疯了。”律日推演大笑道,“一面破旗子,哪能值一匹马?”
“还有下面的旗杆,我一把卖给你。”
“好,好,就一匹马。”律日推演看了他一眼,说道,“狼头,那要看你可有这个本事了,如果我先抢到了……”
“你放心,我野狼族的士兵个个都是以一挡十的勇士,抢一面破旗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好,我们比比看。”律日推演笑呵呵地说道。
他举起手中的马鞭,对身后的号角兵轻轻地挥了两下,“吹号,攻城。”
徐荣、聂啸,楼麓率领铁骑提前一天赶到了临泾城。同一天,京兆府的都尉辛曾也带着五千士兵风尘仆仆地走进了这座城池。
大营里,鲜于辅、徐荣给辛曾介绍了聂啸、楼麓、射缨彤、雷子等领军将领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商谈战事。
“羽行兄,李大人让你留下来,是不是对我们另有安排?”徐荣笑着问道。
“对,我先把朝廷的策略给大家说说。”鲜于辅摊开地图,把董卓大军的行军方向和朝廷有意前后夹击的意图解说了一遍。
“大人认为,我们把现有的大军一批批地投到高平一带去阻挡鲜卑人南下,伤亡必定惊人,而且什么意义也没有,该丢的城池还是要丢,所以他想诱敌深入,把鲜卑人引到六盘山。”
“撤到六盘山?”徐荣捏捏自己硕大的手,想了半天,说道,“陛下如果知道了,会砍了他的头。”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六节
木峡关上激战正酣,密集的牛角号声响彻山峦。
狂风沙率领六千多先零羌和湟中羌士兵及时赶到关隘,象潮水一般冲进了关口。
“斩马、九羊皮,你们上东城墙。”狂风沙一边狂奔,一边纵声大叫,“心狐,我们上西城墙,上西城墙。”
“兄弟们,杀上去,杀上去……”
步垂虹抬眼向关内看去,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披头散发的羌兵。他们飞奔而来,在城墙处汇成两支怒吼的蛟龙,沿着又长又宽的东西两道石阶,呼啸而至。
步垂虹举刀狂吼:“射……弓箭兵,给我齐射,齐射……”
鲜卑人的弓箭手在一名军官的指挥下,对准羌人展开了疯狂的射击。
先零羌的士兵面对漫天长箭,毫无惧色,他们高举着武器,踩着战友的尸体,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奔跑着。
段炫一脚踹开倒向自己的尸体,抽身急退。
“兄弟们,击杀弓箭兵,击杀弓箭兵……”
附近的汉军士兵闻声急退,纷纷杀向鲜卑人的弓箭手。
城墙上的汉军士兵死伤惨重,尤其在鲜卑人的突破口处,层层叠叠至少堆满了上百具尸体。士兵们在生机断绝的情况下,再无羁绊,奋勇鏖战。
拓跋锋亲自带着第一批突前的三百亲卫杀上了城墙。
他看到羌人蜂拥而至,先前占据的优势即将荡然无存,不禁激怒攻心,刀指前方,纵声狂吼:“拓跋族的勇士们,杀,杀……”
鲜卑人看到身份尊贵的大人亲自杀上了城墙,顿时士气大振,无不舍生忘死,呼号向前。
双方士兵一个个神情激愤,面目狞狰,大家就像饿极了的野狼,互相纠缠在一起,各自挥刀相向,箭射矛刺,无数的生命在这短短瞬间随着血雨腥风飘散而去。
狂风沙腾空而起,一刀剁下,敌人的惨嚎声伴随着四溅而起的血液,喷了狂风沙一头一脸。
段炫再度迎上步垂虹,两人激烈厮杀,不死不休。
拓跋锋的战刀在飞舞,刀上的鲜血化作滴滴血珠在空中跳跃。
战况惨烈而血腥,巨大而嘈杂的厮杀声回荡在木峡关的上空。
鲜卑人抵挡不住越来越多的汉军,逐步退却。
接替拓跋锋在关下指挥的豪帅拓跋晦大声咳嗽着,他听到了从关上传来的急促牛角号声。那是拓跋锋在要求支援。
拓跋晦用力招招手,示意第二批突前士兵发起冲锋。
李弘站在凡亭山上,举目四顾。
“六盘山地势险要,历来是屯兵的军事重地。”李玮站在他身边,手指四野群山,笑着说道,“六盘山南控关陇,北扼灵武,西通河湟,东走庆、环,是塞外入关的咽喉要地。昔日武皇帝曾在此立下石碑,上书‘陇于锁匙’四字,意思就是说这六盘山像一把打开关中大门的锁匙一样,不容有失啊。”
李弘笑笑,回头对身后众人说道:“好地方。我听说,这里曾经也是人丁兴旺之地,是吗?”
“是的。”李玮说道,“大人所言不差,但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前朝武皇帝的时候,为了增强汉军抗击匈奴的实力,曾在北地郡开荒屯田,设立苑监,大量蓄养军马。后来汉军的实力得到提高,武皇帝拜霍去病为骠骑将军,率数万骑从陇西、北地两地同时出击匈奴,深入大漠两千余里,夺得大片土地,大大拓展了我大汉疆域。”
“当时匈奴人大败,匈奴浑邪王率四万余人归降我大汉。武皇帝以仁义治天下,没有把他们赶尽杀绝,而是将他们安置到了北地、朔方等沿边各郡居住。第二年,中原大灾,流民千万。武皇帝断然下令,迁七十余万灾民到沃野千里的北地郡灵州、上河一带屯田,这是继大秦国迁民戍边以后的第二次大规模北迁。”
“这批灾民到达黄河以南的大片区域之后,开始开荒屯田。当时他们的永食、籽种、耕牛都由朝廷无偿提供。戍边的军队还帮助他们开挖了汉伯、汉延等许多条引黄灌渠,以引黄河水灌溉农田,种植谷物。经过这批内迁百姓几代人的辛勤耕耘,原先荒无人烟的草甸区,竟然呈现出了‘冠盖相望’的繁华盛景。也就是在这一时期,朝廷从北地郡划出了部分区域设置了安定郡。”
“哦,原来是这样。”李弘恍然道,“这安定郡的由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那后来呢?”
“后来……”李玮苦笑,长叹道,“匈奴人的忧患还没有除去,羌人又开始强大,他们看到我大汉这等富庶,怎能不眼红?于是入侵之事就一直这么延续下来。边郡战火绵延,生灵涂炭,这繁华盛景也就如过眼烟云一般,再也没有了。”
“相反,我大汉国自武皇帝之后,再不复盛世。国势衰落之后,朝廷自然也就无力抵御胡人的入侵,只好任他们在边郡来去自由,烧杀掳掠。现在,鲜卑人竟然敢肆无忌惮地深入到我大汉腹地,难道,我大汉国真的衰落至此吗?”
“人呢?上百万的人呢?”李弘问道,“难道都被胡人杀了?”
“差不多吧。”谢明说道,“即使他们没有被胡人杀掉,也因为叛乱被我们的大军屠杀了。现在,这里除了胡人,汉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这几十年来,归属羌人和边郡汉人不堪贪官污吏的盘剥欺压,纷纷聚众叛乱,尤以北地和安定两郡最为严重。”李玮说道,“最厉害的一次是先零羌人的首领滇零在北地郡灵州发起的叛乱,黄河两岸的汉人几乎全部参加了。平叛大军一败再败,安定、北地和上郡三郡全部被占。”
“过了几年,滇零病死了。汉人杜季贡协助滇零幼子零昌,坚守在灵州东南的丁奚城、富平、上河一带达十年之久。”
“后来,朝廷派遣十余万大军,还调集了匈奴万余名骑兵,开始攻击叛军。叛军大帅狼莫率众迎敌,激战数月。到了那年冬天,叛军大帅狼莫战死,几万叛军士兵被屠杀一净,叛乱才得以彻底平定。但是,朝廷为此打了十年仗,付出了二百四十亿钱的军资。国库之空竭,可想而知。”
“西凉连绵不绝的叛乱对大汉国的打击是致命的。”谢明叹道,“贪官污吏祸国殃民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我大汉国有这样的朝廷和官僚,国家怎能不败,王朝怎能不亡?”李玮激动地说道,“大人放眼看看这江山社稷,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哪有挽救的可能?大人如今……”
“仲渊……”李弘急忙阻止道,“如今胡族入侵,大敌压境,形势危急,你还说这种丧气话?”
谢明看到李弘脸色不善,赶忙伸手拉拉李玮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乱说话了。
“仲渊,敛之,长风,你们看看,我要是在这里摆下一万人马,能否挡住鲜卑人的十二万大军?”李弘指着四周的山野,问道。
谢明摇摇头,说道:“绝无可能。”
“一万人马,或许可以坚持半天。”宋文谨慎地说道,“大人如果打算在薄落谷伏击鲜卑人,这个阻击地点非常不理想。凡亭山距离薄落谷只有六十里,太近了,一旦鲜卑人的后续大军突破我们的阻击,很快就可以赶到薄落谷。到时候,我们反而会被鲜卑人包围。”
李玮也摇头道,“大人撤过六盘山,伺机伏击敌人的想法最好得到朝廷的同意之后,才开始着手安排。”
“现在,董卓将军的部队正在悄悄赶往灵州,只要他切断了鲜卑人的退路,鲜卑人就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如果他们不想遭到重大损失,肯定会及早退兵。所以,在目前的形势下,我看还是遵从朝廷的旨意,死守高平、朝那为好。”
“死守高平、朝那,虽然损失大一点,但稳妥,大人也无须违抗朝廷的旨意,非要诱敌南下伺击歼敌了。”宋文说道。
“这个诱敌之计非常冒险,一旦出现失误,让鲜卑人越过了六盘山,打进关中,大人可就是死罪。”谢明小声提醒道。
李弘看了他们一眼,冷冷一笑,没有做声。
“大人执意要按自己的想法办吗?”李玮大着胆子问道。
“鲜于辅大人的一万两千步兵带着大量的粮草辎重,他们即使日夜赶路,到这里也还需要两天。”李弘说道,“目前在高平、朝那一带,我们只有麴义的两万四千骑兵和阎柔的一万八千步兵。算起来,我们只有四万两千人,却要对付十二万鲜卑人。”
李弘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没有足够的粮草,没有充足的武器,等到三天后,我们的士兵不但没有吃的,连箭敢都没有了。在这种情况下,朝廷竟然让我们死守到董卓的大军打下灵州,是不是有点拿人命当儿戏?难道将士的性命都是草芥吗?”
“你们知道董卓什么时候会打下灵州?你们知道鲜卑人在灵州城留了多少人马?”李弘有点生气地问道,“你们知道一个士兵带几天的口粮?你们知道一个士兵带几壶长箭?”
李玮三人脸显惭色,有点不知所措。
“如果都按朝廷的旨意办,我李弘的这十万大军能有一万人幸存下来,就已经老天开眼了。”李弘平静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鲜卑人已经打到清水河了,我的骑兵军早就出塞了,但大军的粮草辎重至今还没有走进安定郡,我难道让自己的士兵饿着肚子,赤手空拳去打仗吗?”
李弘指指自己的脑袋,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我一个脑袋掉了没关系,但我不能让十万个脑袋都掉了。”
“在这里,我说了算,我说怎么打就怎么打!”
“上马,继续赶路。”
李弘带着黑豹义从营刚刚走出六盘山地境,就碰到了斥候营的士兵。
和麴义同期赶到高平城的郑信派人送来了紧急军情。
“和连和拓跋锋终于露面了。”李弘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笑着对李玮说道,“我就盼着他来了。”
“大人,是你抢了和连的女人,应该是和连找你拼命才对。”李玮笑道,“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李弘淡淡地一笑,脑海里顿时浮现出白衣如雪的风雪。
“鲜卑人的速度很快,昨天已经开始攻击萧关和木峡关了。”谢明收起手上的书简,问道,“大人,我们是不是命令几位大人立即率部撤进高平城?”
他和李玮、宋文给李弘说了一通之后,想法随即也改变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死守的确不是一个好办法。正如李弘所说,假如董卓打不下灵州,或者一个月以后再打下灵州,正面阻击的士兵都死伤殆尽了,还打什么打?李弘的大军从不同的地方分批赶到高平,每一次临敌都处于人数上的极度劣势,伤亡之惨重,那是显而易见的事。
“命令阎柔火速赶到木峡关阻敌,以掩护从萧关和石门关撤下的士兵安全到达高平城。”李弘点点头,补充说道,“今天夜里一定要撤下来,凡违令不遵者,斩!”
“大人,那我们丢失三关的消息可要送到洛阳?”李玮小声问道。
“当然要禀报洛阳。”李弘说道,“就说和连和拓跋锋突然出现在木峡关,我们兵力不够,无力阻挡,只好弃守三关,先行后撤。”
朝那令吕群在庞德的指引下,拜见了李弘。
“鲜卑人已经越过了木峡关,正在攻打高平城。”李弘连寒暄都免了,劈头就说道,“吕大人,你立即回城,命令城内百姓往六盘山方向疏散。”
吕群吃了一惊,问道:“真的?这么快?下官中午才接到太守大人的书信,说大军还在三关激战。”
“三关已经丢了。”李玮从怀内拿出书简冲着他摇了两下说道,“我们刚刚接到消息,鲜卑人已经开始攻打高平城了。”
吕群不疑有假,急忙躬身说道,“下官这就回城。大人估计高平城能守几天?”
“我们没有粮草,武器也没有补充,最多支持到明天晚上。”李弘说道,“吕大人切记,一定要往六盘山方向疏散百姓,我们的后续大军带着粮草正在日夜兼程赶来,百姓们可以在凡亭山附近得到食物。”
“好的,好的,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吕群连连躬身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之后,匆匆回城安排疏散事务去了。
木峡关的战斗一直持续到深夜。
汉军虽然以阵亡三千多人的代价支撑到了半夜,但终因鲜卑人事先筑起了攻城的土坡,抢占了先机,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突破口,致使东、西城墙全部失守。
撤退的号角终于无可奈何地吹响了,低沉而凄凉。
“走……快走……撤回关口……”狂风沙一边急速后撤,一边不停地叫着。
士兵们互相掩护,快速脱离了鲜卑人的追杀,大步后撤。
段炫坚守在最后,且战且退。这时一支长箭突然冲破黑暗,厉啸而至,狠狠地钉进了段炫的胸口。段炫惨哼一声,仰面栽倒。一群鲜卑士兵飞身杀来。
“大人,段大人……”
几个汉兵看到段炫中箭,奋不顾身地返身去救,但随即就被密集的长箭射了回来。
狂风沙俯身捡起一面圆盾,朝着段炫躺倒的地方飞奔而去。
一个先零羌的小首领指着迎面跑来的鲜卑人,放声大叫:“射,给我射……”
狂风沙盾砸刀劈,连杀三人,硬是护住了段炫。更多的士兵随后冲了上来。大家一拥而上,立刻挡住了杀上来的鲜卑人。
一个羌兵抓住段炫的手,拖着他飞跑而去。
狂风沙指挥剩下的四千多名士兵坚守在木峡关的入口,坚守待援。
“大人,段大人伤势太重,是不是先派人送到高平城?”
狂风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躺在附近的段炫身边看了看。“你还好吗?”狂风沙问道,“如果你还能支撑,我就派人送你回高平。”
段炫摇摇头,龇牙咧嘴地说道:“我不走。我就死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狂风沙缓缓坐到他身边,看了他几眼,突然说道:“我和你父亲打过仗。”
段炫高兴地问道:“是吗?你见过他?”
“二十年前,我很年轻,还是小帅,我们得到鲜卑人的帮助,和东羌人一起反叛。我们杀得汉人鬼哭狼嚎,势如破竹。我们打到萧关的时候,你父亲带着大军来了。那时,他还是护羌校尉,刚刚从北疆的辽东调过来。我们在这里打了半个多月,互有胜负。后来,你父亲没了粮食,突然放弃了三关,全力后撤。我们衔尾猛追,在逢义山中了你父亲的埋伏,全军覆没。那一战,你父亲杀了我们八千多人。”
段炫脸色有点难看,没有做声。
狂风沙望着漆黑的夜空,眼内露出了深深的悲色,沾满血迹的脸颊,轻微地颤栗着。
“第二年,你父亲先在凡亭山击败我们,然后一路追杀到汉阳郡的射虎谷。我们在射虎谷和你父亲再次大战,但还是败了,你父亲杀了我们一万九千人,十七个渠帅。”
狂风沙望着段炫,眼内杀气大盛。
“你父亲叫段颎段纪明,他在西疆和我们打了一百八十仗,杀了我们三万八千六百多人,他是我们羌人的第一等仇敌。”
段炫无奈地笑笑,说道:“你不该救我。”
狂风沙看着他,久久不语,眼内的杀气渐渐敛去。
他轻轻地拍拍段炫的肩膀,小声说道:“你和伤兵一起走吧,到了早上,也许就走不掉了。”
阎柔带着大军赶到了逢义山。
“不走了,我们就在这里埋伏。”阎柔笑道,“士兵们太累了,我们就算赶到了木峡关,回撤也是个问题。鲜卑人都是骑兵,如果他们跟在我们后面猛追,我们就惨了。”
他看看鲜于银和华雄,问道:“伯俊,子威,你们看呢?”
“当年,段颎段大人就在这里伏击了东羌的叛军,斩首八千级。”华雄指着四周的山峦说道,“这可是个埋伏的好地方,我同意。”
鲜于银翻身跳到马下,躺倒在地。
“好了,终于可以不走了。”鲜于银大叫道,“感谢子玉兄的仁义之举啊!”
狂风沙拎着血淋淋的战刀,气喘吁吁地跑到关口外,大声叫道:“什么事?是不是援兵来了?”